齐赋看着他同母异父的妹妹，不抱希望地认真说：“其实我更想说让你站在我这边。”


    齐歌轻笑着摇头：“哥哥，你是知道我的。”


    齐赋毫不意外地叹了口气。


    他们是重组家庭。


    母亲是个很温柔的女性，脸上经常挂着笑容，对他们兄妹俩从来不会大呼小叫，总是慈爱地抚摸他们的脸。


    继父是个书生气的斯文人，对他很好，但是碍于种种顾虑，对他始终是和蔼而不严厉的，对于齐歌则十分地严苛。


    在继父的教养下，齐歌渐渐长成了不服输的性格，但凡她有一丝余力，就要拼命地向上爬，超过别人登到顶峰。


    所以在丧尸没有爆发之前，齐歌的学习成绩一直都是第一名，她在所有的事情上都努力做到最好。


    丧尸爆发后，齐歌迅速克服了对丧尸的害怕，她是家中第一个主动拿起武器攻击丧尸的。


    齐歌永远都是冲在最前头，不服输的性格让她不甘于畏畏缩缩地跟在别人身后。


    也因此在安全区建成之后，她的成就始终高于齐赋。


    最初齐赋也从心底为妹妹感到高兴。


    但自从某一天，母亲因为高热倒下，一直卧床不起后，事情的发展路径就开始偏移了。


    家里为了给母亲治病，把所有的物资全部换成了钱，拿去买药。


    在末世里，一粒小小的消炎药就能卖上天价。


    而彼时，齐歌还只是统筹安全区第三层东区护卫队的一个小小长官。


    原本比起其他人家还算有余裕的他们家，一下子就变得捉襟见肘。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寻找会治疗的异能者，但遗憾的是，安全区里拥有治疗相关能力的异能者全都被管理层招揽走了。


    齐歌队里的工作繁忙，继父年纪大了，心脏也并不是很好，因此照顾母亲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齐赋身上。


    于是在他没有注视到的地方，齐歌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


    她的视线常常不自觉地看向远处，眼睛里的光逐渐变得锐利、具有攻击性。


    毫不意外地，齐歌在队里的位置一级一级地向上升，她得到的报酬也越来越多，但这些只能勉强吊着母亲的命。


    杯水车薪。


    毫无征兆，但又毫不意外地，母亲死在了病床上。


    记忆中红光满面的母亲，和眼前的消瘦人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干枯的发丝垂在枕头上，灰败的脸色散发着淡淡的死气，脸颊上的肉凹陷下去，那双始终温柔注视着她的孩子们的眼眸紧紧闭合，她的胸膛不再起伏。


    齐赋愣愣地看着母亲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无力地垂下。


    明明前一刻，母亲还在对他们说话。


    “阿赋，记住妈的话，永远不要使用你的异能，没有什么比自己活着更重要。”


    “小歌，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给自己留个喘息的余地。”


    如同遗言似的。


    母亲的体温逐渐凉下去后，呆滞的齐赋僵硬将目光转向齐歌。


    齐歌的眼底是一片黯淡，她木然地看着母亲被病魔折磨了许久后的憔悴病容，仿佛还没有从母亲去世的事实中回过神来。


    直到母亲的躯体化作一抔土后，齐歌才如梦初醒般，她抱着母亲的骨灰嚎啕大哭，哭到岔气。


    生活的不幸总是接二连三地到来，不会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


    继父始终无法从母亲去世的伤痛中释怀，郁郁而终。


    那天齐歌恰好因为任务外出了，很晚才归来。


    齐歌接到父亲不好的消息后马不停蹄地跑回家中。


    一路上，她几次因为心神不宁而差点跌倒。


    父亲卧室的门敞开着，如同等待她的到来。


    齐歌一颗心吊到嗓子眼，她想立刻冲进去，但又害怕进去，脚步彷徨。


    她不想看见父亲无声息地躺在床上、心脏停止跳动的场景。


    “是不是你妹回来了？”


    齐歌听见了从房间里传出来的虚弱的声音，，眼泪一下子冲出眼眶，急急忙忙地冲进去：“爸！”


    齐赋站起来将位置让给她。


    齐歌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听着父亲弥留之际的的话语。


    “别难过，别难过，乖囡不哭......”


    短短一句话，十个字，只有几秒的时间。


    这就是这对父女最后的对话。


    温馨和谐的家庭就这么破碎了。


    齐赋注视妹妹的目光姗姗来迟，他终于发现齐歌的改变。


    在母亲生病卧床开始，齐歌为了爬到最高的位置，变得偏激、不择手段。


    在继父去世的两个月后，齐歌爬到了管理者身边的位置，她负责统筹整个安全区的护卫队。


    很快，他们就顺理成章地搬进了第四层。


    第四层是末世后的“贵族”区。


    齐赋很担心齐歌的状态，不管是直接的关切，还是间接婉转的问候，都被齐歌的那张笑脸挡在外面。


    某一天的夜里，齐赋做好饭，一直坐在餐桌前等着齐歌回家。


    深夜时分，齐歌踩着月色推开家门，温暖的橙黄色灯光倾泻而出，她微微愣了愣，面无表情的脸在下一刻摆上笑容。


    “哥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啊？”


    齐赋起身去锅里盛出米饭：“如果我睡了，你一个人吃饭多寂寞。”


    米饭被轻轻放在桌上，缥缈的热气缓缓上升。


    “哥哥真好。”齐歌坐在齐赋对面，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菜叶放进嘴里，“好吃！”


    齐赋看着齐歌的笑容轻轻叹息，对嘴角挂着笑，眼里却满是疲惫的齐歌说：“不想笑就不要逼自己去笑。”


    “我没有逼自己笑。”齐歌笑眯眯地回应。


    齐赋给齐歌碗里夹了两块肉，心情复杂：“我是你哥，不是别人。”


    齐歌就像所有青春期的小孩面对絮絮叨叨的父母那样，并不放在心上，而是点点头敷衍过去。


    “我当然知道你是我哥，哎呀你放心吧。”


    齐歌并不敞开心扉，齐赋也无可奈何，只好不停地给齐歌夹菜：“多吃点肉，补充营养。”


    从那之后，齐歌渐渐地开始不回家了。


    她仿佛在逃避这个家，逃避他这个总是用关心担忧的目光注视着她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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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又过去了一个月后。


    午后，平时寂静的家中忽然传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咳咳咳——咳！”


    从外面买了大米回来的齐赋推开门就听见从二楼的动静，他心中一惊，连忙丢下手中的米袋，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


    他用力敲了几下齐歌紧闭的门，紧张地呼唤道：“妹妹？齐歌！你没事儿吧？”


    咳嗽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硬生生捂住了嘴，将咳嗽的声音堵回了嗓子眼。


    “我没事。”房间里响起了齐歌嘶哑的声音。


    妹妹逞强好胜的脾气，齐赋最清楚不过，他没有把齐歌的话当真，而是伸手去拧门把手。


    咔嚓咔嚓——门把手被从里面反锁了。


    这让齐歌的“没事”的可信度又低了一大截。


    “哥哥我没事，你不用紧张。”


    齐歌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试图发声阻止齐赋开门的举动。


    齐赋不再废话，后退几步后，侧身用力向前一撞。


    门板发出震颤的动静，齐歌急得顾不上其他，跌跌撞撞地扑到门后顶住。


    齐赋撞了几次后无果，选择使用异能。


    “本人齐赋提出需求，让我马上出现在齐歌的房间里。”


    【需求生成中......完成该项需求需支付您两个小时的寿命。】


    【确认是否支付。】


    机械般的电子音在齐赋的脑袋中响起。


    齐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支付。


    【支付完成。您还剩余64年98天3小时3分的寿命。】


    齐赋眼前的场景顿时一花，他已经站在了齐歌的房间里。


    因为是兄妹，所以他从来不会随意进入妹妹的房间，并且在母亲去世之后，齐歌淡淡房门也跟她的心房一样，渐渐关上不再打开，甚至上了锁，拒绝任何人进入。


    直到他这次用生命的代价作为交换，才能够进入齐歌的房间。


    房间的窗帘紧紧拉上，只留了一条不到一指的缝隙，黯淡的光线透过那条缝隙在地面上投射出一条光线。


    四周凌乱无比，衣服被四处乱丢，一沓文件在书桌上散乱地铺开，有几张写满黑字的纸张掉在了桌脚，主人却没有把它们拾起，任由它们躺在地面上，被无情地踩上几个黑色鞋印。


    床上的被褥乱糟糟地团成一团，枕头歪出床沿，就差一点就整个掉出床铺。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最刺眼的是地面上呈现滴落状态的血渍，血还没有干涸，它被几张纸遮了一半，血泅湿纸张。


    在它的附近，是一滩已经干涸凝固的暗红色痕迹。


    那是什么，齐赋十分明白。


    “哥哥，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闯进女孩子的房间？太不绅士了，难怪我一直没有嫂子。”


    打趣调侃的声音在齐赋身后响起，齐赋转身，目光直直地落在齐歌苍白的脸上。


    她的嘴角有一团被囫囵抹掉的血污，显然是擦得太急，没来得及擦干净。


    齐歌对着齐赋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犯错时就会撒娇的笑来。


    齐赋的目光深沉，指尖微微蜷动，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