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长极令

作品:《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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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山明净,云雾迭起。


    不知哪道山涧中起了风,长天的云彩聚了又散,送来松涛阵阵和芳草的清香。


    长春子沉默许久,终究是开了口。


    老迈沉浑的声音在山中渐起,原来岁月斑驳的沟壑纵横的不止是一个人的容颜。


    “苍梧之意,天山当如何?”


    谢青城收起风流笑意,眉眼端正而寡然。


    他合袖微微欠身,郑重地行了一礼,话语却一分也不客气。


    “驱弟子,罢掌门。”


    他淡淡道,神情不若初时温和似水,却如霜雪清冷,散着浅浅的凉意。


    长春子便有了数。


    心知这位苍梧的少主与海天已经交了手,天山把柄尽在手中,所以才这般有底气。


    可海天,那是他最心爱的弟子啊。


    拥有比别鹊还要好的天赋,若非儿女情长的牵绊,再虔心修行数十年,何尝不是他天山的另一个谢少主?


    他已经老了,白发苍苍,老态龙钟,轻易见不得离别了。


    可如今却要亲手驱逐最心爱的弟子,心上之痛,不亚于剜肉之苦。


    然,他是一派宗主,他不能对不起天山的师祖基业......


    长春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弟子可驱,但掌门之位事关我天山大局,即便是本尊也不可随意更改。唯有寻到我天山圣物玄极令,一切方可有变数。”


    他已作出选择。


    舍了弟子,保全掌门,天山基业重于一切。


    这话一出,谢青城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眉头微蹙。


    这玄极令此时就在他的身上,他此前也知此乃天山圣物,只是没想到还可以决定一派掌门的兴替。


    可是在这样的时机用上,未免太过巧合了。


    不是他多疑,当初元徽借着阿挚将此物递给他,却不亲手奉送,既不显得过分亲密,又不失一国殿下的礼仪,甚至连为何要将此物送他都是简简单单一句带过,寡言少语的,符合她的脾性。


    当时他的全副心思皆放在她的身上,倒是没过分深思她此举的用意。


    可现在仔细想来,前后这般蹊跷,如何不是她的步步为营?


    难道她当时就已料到日后他会登访天山,继而发难?


    那赠予他这块令牌的用意,也是为了此刻?


    越想越觉得可能。


    那边长春子未曾察觉他的不妥,只叹道:“可我天山圣物多年前便已遗失,如今已遍寻不得了。”


    这不是假话。


    在一段关于天山的往事里,圣物便连同那人一起,消失在长久的岁月里,成为了天山一桩永恒的秘密。


    谢青城解下腰间的黑令牌。


    此物他常佩戴,日日摩挲着,到底有几分舍不得。


    可她所赠本意,不就是为了今日吗?


    想到此便有些气恼。


    这算什么离别心意?明明一点诚意都没有。


    下次见了面,一定要狠狠讨回来。


    他暗中咬了牙。


    “前辈,天山圣物可是此令?”


    纵然不情愿,但他还是递出了那方令牌。


    长春子本是侧对着远山,闻言一愣,偏首瞧过来,看清他手中之物,花白的胡子隐隐颤了颤。


    “此物为、为何会在少主手中?”


    他眸光怔愣,下意识伸出手去,那块熟悉的墨玉牌落入掌中,触手生温。


    沉稳老迈的声音便无端染上了几分喑哑。


    “本尊所料不错,少主果然是有备而来。”


    这个他还真误会谢青城了。


    后者叹了一口气。


    “前辈莫要误会,故友所赠,在下也未料及会有此用。”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假惺惺,连他自己都不信。


    眼下是解释不清了,不得不说,元徽好算计啊。


    谢青城索性也不挣扎了,便顺水推舟道:“前辈,既然玄极令在此,天山掌门之位该交由更贤能的人去做。而此人选,苍梧便不插手了。”


    此番虽说是为了秋海天而来,但经叶晟查证,贺别鹊也在为燕皇效力。


    只是相比他,燕晏至更看重秋海天罢了。


    这也是贺别鹊与秋海天这对同门师兄弟向来不和的缘由之一。


    是以,贺别鹊此人,铁定不能再掌天山之权了。


    长春子的心神依旧系在手中的令牌上。


    心想谢青城从何得来此物,难道是......


    可若真的是那人,依着天山派眼下的境况,更不能对着这位谢少主问出口了。


    “也罢。总归是天意。”


    他缓缓叹了一口气,忆起往昔,浑浊的目光似饱含神伤。


    天意?


    谢青城笑着摇摇头。


    这哪是天意,明明是事在人为的图谋啊。


    那人心思之深,这次就连他都栽了进去。


    好在有惊无险,他们没有白来一趟。


    此时天山南门处,一行外域游僧正欲辞行。


    天山的这场宴席不欢而散。


    纵然贺别鹊再三挽留,但眼下这般状况,众人之中,有心思的没心思的纷纷打了退堂鼓。


    毕竟苍梧山和金陵叶氏都已经插手进来,这两大姓氏在江湖中有根深蒂固的名望,尤其是苍梧山,虽说已避世百年,但自谢氏开派立宗起,其文武皆乃世间绝学,众弟子也多才俊,与各国皇廷也颇具渊源,地位和声望在整个中原之地可谓首屈一指,不可小觑。


    鸠摩领着随行弟子,一行人出了山门,沿着石阶而下。


    此番踏足中原,他们名义上为贺寿长春子而来,但中原武林盟主之位选任在即,他们外域也不是没有所图。


    边上弟子犹豫良久,终究是低声问出了口。


    “师尊为何要走?”


    他用的是外域之语。


    鸠摩脚步未停,足力依旧沉稳,闻言,他挽着袈裟,也只闭目简单道了一句:


    “今日已出变故,再多留,会生事端。”


    小弟子不明白。


    “师尊功法卓绝,今日的中原人中,还有谁是师尊的对手?”


    “大千世界,天外有天。今日有高手在席,此人功法深厚,本尊非他敌手。”


    那人浑身气息并不外露,自己存心试探,不过短暂交手,一来一往,已高下立分。


    指间念珠滚动,鸠摩半眸微张,那低眉沉思的善目,竟似佛祖的慈悲。


    一瞬间不知是忆起哪年哪月,海外之岛。


    那人一袭中原名士的风流装裹,也是以这样绵长如水的刚柔之力,击败盛年之时的他。


    一晃数十年,如今再次败于中原人之手,没想到还是个年轻的儿郎。


    不得不说中原武林卧虎藏龙,即便是他,也要说一句后生可畏。


    还是他老了呀。


    佛祖平等地看待世间众生,对他竟也未曾有过丝毫的偏爱。


    “鸠摩法师,鸠摩法师”


    长阶还未行至一半,有人声自后唤来,满含殷殷期望。


    鸠摩一行人转身顾盼,但见贺别鹊提着长摆,抹着额汗追了过来。


    鸠摩双手合十,身后弟子也跟着他竖掌行礼,问候了一句贺掌门。


    “法师这就要走?”


    “阿弥陀佛,聚散随缘,我等就此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