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Chapter.41

作品:《垂杏春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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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云笼罩,山顶阴暗无光,雷电彻夜长啸,莲烛亦无休,待到日升,方才燃尽最后一息沁香。


    雷劫过后,山上必起大雾,白茫茫一片,一眼望去仿佛真的置身神天界。


    听雪殿四周隐隐有金光淡绕,覆掌试探,寒意刺骨,惊的女君立即弹开手,呵气擦掌,原地碎步,动作比几日来的背诀声还要流利干脆。


    日轮金光可以带来温暖,而仙人设下的金光,却教人冻得瑟缩,靠近又退却。


    搓着手回到房檐下时,目光瞥及静室,玄凝又忍不住撇着嘴角,身心嗟叹。


    造孽。


    怎么就搞错人了呢。


    他长得分明和自己当初给出的描绘别无二致。


    容貌俊雅,身形颀长,弱风拂面,几缕苍灰飘在面颊,虽有些阴柔,倒也柔的恰到好处,当他垂望,落满银絮的淡漠眉睟,偶尔也会浮现生动,百看不腻。


    美玉若幻成人形,应该先去和镜释行相照。


    可当她被天劫祸殃,身处梦境深处,许久、且从未主动出现的系统忽然将她的意识在梦中唤醒。


    “你在做什么。”


    听起来像是质问,但又不至于冰冷,更像是她初学骑马不慎摔落后,阿媫担忧的责问。


    模糊印象中,先前的系统员工貌似不是这个声音,玄凝有些疑惑,却也只当是最常见的人员调动。


    真是的,换人也不通知一声,真把她当同事了。


    新来的这个莫不是刚上岗,问的问题让人一头雾水,她只好问:“你指的是?”


    对方并没有回答,反而直接来了个惊天旱雷落在她的头上。


    “镜释行并非是你的男主。”


    “什么?”


    开什么玩笑,她都不知羞般在镜释行面前示好了半年,连永不出山,同修仙道的承诺都说出口了,这个时候突然跳出来告诉她攻略错了人?


    早干嘛去了。


    “所以呢,不是男主又如何?”玄凝抬眼看着迷雾,尽管脑海深处有声音不断进行批判,但她还是将真实所想,向高高在上的圣音吐露。


    “眼下既然有了选择,我与其等待一个不知何日方能见到的未知,倒不如珍惜当下。”


    对方沉默了。


    半晌,声音闷道:“所以,你喜欢镜释行?要让他做你的男主?”


    玄凝刚想说怎么可能,但被雷声晃过的脑子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让她起了捉弄系统的心思。


    “嗯,能改吗?”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一道白光掠过,眼前浮现的画面是她从未见过的地狱之景。


    没有烈火,没有太阳,人们或衣不蔽体,或脱光了衣服躺在雪中,脸上笑得安详。


    群犬撕咬着鲜红身躯,很快,雪地斑驳,像是一块肥瘦细腻均匀的彘肉。


    画面过于血淋淋,玄凝不忍再看,别开了视线。


    “这是什么……”


    “你的未知。”


    她更糊涂了,“我的未知?”想到自己方才说过的话,不禁皱眉追问:“你是想说男主?刚刚那些人里有他?”


    系统再次回避了她的问题。


    “旭和十三年,琼国遭遇白灾寒害,你随玄家庄主一同去往受灾最重的宋县赈灾,车子还未抵达县城,林中兽物嘶吼,你听到有人求救,便带人前去探查。”


    “红雪之中,你挥剑斩杀饿犬,救下了险些丧命的男主,他为了报恩,便跟着你回了玄家,又因长得合你心意,被登记在册做了宠环。”


    好一出英雄救美,玄凝正想拍手为自己叫好,突然意识到了不对,脸上神情愈发僵硬。


    旭和十三年,可如今…已是旭和十四年……


    而即便是在刚过去的十三年年末灾雪,她也在昆仑山上日夜淬体练剑,从未离开昆仑,抵达宋县。


    在她愣神的时候,系统还在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讲述她是因何改变了剧情走向,导致她与男主的相逢走向了未知境地。


    玄家历代庄主只有成年后才能来昆仑修行,而自己主动央求玄遥,送她来仙山修身养性。


    因此,本该发生在身上的英雄救美,变成了挑雪问剑,本该被她救下的人,如今生死未卜。


    “那他还活着吗?”


    玄凝小心谨慎的问着,却听到头顶之上,似有人轻哼。


    “不是说要珍惜当下,既然如此,还问他的死活做什么。他死了,你就可以与镜释行长相厮守,他活着,你不要他,倒不如死了。”


    “……”


    这新来的员工有没有经过上岗培训,说话好不客气。


    “我只是想知道,没有我,他是否能化险为夷,争得明日与我相见。”


    “若他能活着,无论前路多漫漫,我都会等他,若他死了,那你们给我安排的人也不怎么样。”


    又是一阵沉默过去,梦中点点白光掉落,悠悠荡荡,像是下了场白色流萤雨。


    玄凝摊手接住了白光,问:“这是何物?”


    “是提示。”


    话音刚落,落在掌心的白光,渐渐形成了字迹。


    “林?”


    “是双木。”


    “他的名字里,有双木。”


    忽来的寒风从脚下涌掀,手心的字迹被吹散空中,随白萤漫天飞舞。


    目光追及着消散虚光,玄凝提声问道:“世上带双木的名字少说有成百上千人,我要如何找到他?”


    “不用找。”


    缥缈声音也跟着虚光远去,但她还是清晰分辨出,游潜在语气中的一丝笃定。


    “待到雨落,你一眼便能看见。”


    白光渐远,变幻的梦境越来越缥缈,意识如流水瘫软,潺潺归于发冷的身子。


    指尖无意颤动,被熟悉的冰凉握住时,玄凝缓缓睁开眼睛。


    既然给出了提示,那就代表他没死。


    于是,她抽出了手,用锋利冷语,斩断了对望时的春煦。


    一夕之间,她与镜释行,比初见还要陌生。


    雷电频繁而无律,她心有余悸不敢外出,只能坐背静心诀,剑挥悲喜心,吃着从宗门弟子那里赢来的壳果,轻闲又充实地度过一日。


    白天,镜释行在静室待着,她不去找,他亦不来,偶然某日身影交错,四目端正,不偏丝毫。


    等她回头偷望,他又一言不发进了静室,冰冷厚重的石门缓慢关合,淡眼帘却无声抬起,对上她杳杳目光,又如雪落下。


    玄凝想,自己多多少少是动了心思的。


    否则在与他对视的一瞬,自己也不会慌乱转身,步履匆匆。


    然心念随山中四时变化,此消彼长。


    惟她相见执着,昼夜盈长。


    *


    当初为了能早日下山,玄凝开始频繁跑去宗门比试,一旦对方落败,便要为她扛上百斤重的竹筐,再跋涉送到对面明镜仙峰。


    因此,当玄凝捧着木盒重返宗门,不等她开口招呼,守门弟子一声鬼哭狼嚎,转身冲进了长老殿前庭。


    “不好了!不好了!妙羽师妹回来了!”


    此言一出,广场上瞬间沸腾,切磋的弟子对视一眼,提剑就跑;还在打坐的弟子连剑也不要了,双手并用,爬的比跑的还快;只留下新来的弟子还在原地张望,交头接耳。


    “妙羽师妹是谁?”


    “我听同住的师姐提及过,好像是个把人当牲畜使的怪胎。”


    玄凝:“……”


    嗤笑声从身后传来,她回头瞥了一眼,“再笑就把你嘴缝上。”


    “你不觉得她们形容的很恰当吗?”玄丛笑的用力,连眼睛都眯起来,不让人看见。


    简直一脸欠揍。


    玄凝没有接话,反正一会他就笑不出来了。


    她径直朝着长老殿正门走去,穿过好奇打量的目光,周围的议论丝毫没有影响脚下速度——徐徐缓行,直到殿外长阶上出现一位白发女君,玄凝眼前一亮,小跑着扑了过去。


    “白猿长老!”


    放月长老刚扬起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甚至还小幅度的抽搐了两下。


    她扭头就走,任身后小女郎追着喊着,甚至上手拉扯袖摆解释,都不想看她一眼。


    “放月长老,我这是怕你忘了我,才这么叫的,你要是生气,大可以喊我大黑猿报复回来。”


    她总算回眼瞪道:“下山两年,怎么心性还是这么顽皮。”


    玄凝故作深沉地注视道:“有吗?”


    放月长老倒是认真打量起来,目光在她脸上一寸一寸挪移,半晌点头叹道:“还是变了的。”


    眉间的细纹似是添上了红尘,眼中没了清净,连气息都不胜过往静畅。


    她们师徒二人,倒还真是如出一辙。


    目光瞥见她还拎着木盒,放月长老回神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说来话长。”玄凝低头看了眼,回眸恳求道:“玄家宗祠不供奉男子牌位,我想将他留在昆仑,可以吗?”


    “你这是……”白发女君迟疑了一会儿,见她目光着实真切,又添问道:“他是谁?”


    “是我年幼时的伴读。”


    “可是你当年执意下山,心中所念之人?”


    玄凝皱眉抬起头,“不是,长老是从哪听来的谣言?”


    她当初下山,只说是继承家业,按理说,宗门应该无人知晓才对。


    “谣言吗……”放月长老若有所思,抬眸望了一眼大殿高台,唉声又叹:“是我自己胡乱瞎猜,没有外人乱传。”


    “宗门供台无法供奉外门子弟,你若想留他,便到明镜峰祭台吧。”


    明镜峰?玄凝面色略犹豫,那岂不是……


    看出她有所忧虑,放月长老摇头轻叹:“放心,他近来闭关,你不会见到他的。”


    那便好,免得到时候撞见,又惹得两心不快。


    玄凝拱手谢过长老,起身又道:“对了,我此行为长老带回了一位宗门罪人。”


    “嗯,我看见了。”


    在她飞奔而来的时候,那个人便跪在了长阶下。


    “让他进来吧,我有话要问他。”


    殿前长阶分三层,上层九级,中层二十三,而下层步数最多,六十又余七。


    之所以能记得清楚,是他当年一步一跪的结果。


    玄丛垂眸望着石阶,被挑断半根筋脉的脚缓慢而行,最后停在了上九阶之前。


    过往不断浮现眼前,他没有理会一旁女君的催问,直身跪下,磕了三个清脆响头,俯身道:“罪徒望知,拜见师甫。”


    一声嗤笑。


    抬眼时,面容依旧,垂落两肩的白发随腰间系带轻晃,熟悉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