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萤光

作品:《宴重山

    “除非,有萤光姑娘在……”


    ……


    果真,这名字自孙大娘口中一出,苏禹唤那平日微微敦和温淡的神态立刻染上层阴霾,而后,是种难以自抑的怒气以及。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老仆不敢。”


    孙大娘躬身道,苏禹唤也是她瞧着长大的,其脾性她自然知道,然这事,又或许是天意弄人呢。半倾,没人说话,只待空气中这滚滚低压缓和些,苏禹唤又语气平儒着问。


    “那东西……你能探知多少,又教习得如何!”


    孙大娘心中犹如爬上条百足蜈蚣,用无数双细密爪子挠抓这数十年的回忆种种,意料之中,往日隐遮锋芒,被给予厚望的人没丢掉那份野心,只是对其来说,不知是好是坏。


    恶狼饮血,饥虎扑事,年少不可得之物终是牵绊人心,若非永远不能得到,那便从来不要开始……


    “残缺不全,老仆也别无他法,只能尽自己所能,缝补贴粘,狗尾续貂……”


    仍是原本话语,孙大娘如实道,许多东西,若非亲眼所见,即便她这般阅历技巧,也只有无奈……


    “公子,这几日后院女工对凝萱失踪的事十分关怀……”


    “这事我自有决断。”


    听她提起,苏禹唤也猜中几分她的意思,肃言警示说。


    “许多事,你我心中有数就好,真真假假,只叫它烂死在肚子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孙大娘应该明白……”


    苏禹唤转身,眼中略带不可置疑的杀气。


    “孙大娘是从织工局出来的,这种事,自有教训,你应该领略得当……”


    “老……老仆明白。”


    波澜不惊的脸扭曲起来,连带其丑陋如麻的黑斑,这许多年过去,每每雨夜换季,都要疼痛难耐,无法入眠。


    苏禹唤并没打算这么吓她,孙大娘的过往,她也是偶见听闻,没想到她居然神情恍惚。说罢,又吩咐道。


    “你先回去料理众人,按这布料之法向其靠拢,至于其他,我来安排!”


    ……


    孙大娘离开后,苏禹唤倒上杯酒,饮下半盏,脑子昏沉,推门而出。这方院落几近是苏布最为偏僻的一所,与他小时一模一样,夏日更近,草长莺飞,花红柳绿,这土地本来荒芜贫瘠,各色各异清香皆是小心移接过来,有的甚至是千里江南而来,只因她喜欢……


    闯入他黯淡无光天地转身离去,为他带来无尽快乐和痛苦的女子。


    “我上染布料的方法,是用花草清色……”


    “等我以后,为你栽培……”


    日光强烈刺眼,刀剑般戳进他瞳底,花草沐浴泛滥出五光十色,难以想象这般衣料该是多么华美,可这些,不知从何时起,又如梦魇般整日缠绕心头!


    不知何时,阿贵已带着阿陋进了来。


    “公……公子!”


    见其身体趔趄不稳,阿贵担忧着开口,却是被前者很快察觉,几近是一瞬地,摆正脚步,不露痕迹地敛好情绪,等他接下来的话。


    “官府的事都处理好了。”


    阿贵看了眼苏禹唤,这显然是卫府的栽赃嫁祸,苏布向来诚信经营,可自上次那卫家小姐来闹事之后,麻烦也接二连三不断,后来才知,卫家这几日大张旗鼓成婚的姑爷来历不小,怕是这等势力,才请得动官府。


    苏禹唤“嗯”了声,扫过层层花卉各类,几近遍地连天,养培不易,却收回目光,对阿贵冷冷道。


    “找人,全部铲除。”


    没有一丝情绪起伏,然阿贵却明白其中辛苦,听到时斜瞥眼,也是点了点头。


    ……


    阿贵退下,阿陋被苏禹唤叫进了屋,有意无意盯着她瞧了几眼。


    “伤养好了?”


    阿陋双手相合,颔首微点,示意自己已好。


    苏禹唤藐向她,想来是有几分忠心在,当年从奴隶市场买回时,她还是个被关在铁笼饲吃猪食的兽女,相貌玲珑,身体如狐狸般灵活好动,会念的字也取值可数。


    “说话。”


    苏禹唤忽呵了声,她比划起来潦草至极,他也无暇探看。阿陋微顿,真正开口时却好像过了千百年沧桑,她已忘记双唇翕动的感觉。


    “他们兄妹,没有透漏小姐身份。”


    阿陋道,真正话语出口,才发现并不难,她与人群共度多年,神态动作甚至连经久不习的语言,也已熟练无比,几乎没有差别。


    说完这些,她便闭了嘴,苏禹唤目光微移,紧盯着她,在知晓她别无汇告之后,淡淡开口。


    “还有呢?”


    阿陋摇头,示意别无其他。


    “三日,你才回来。”


    苏禹唤道出事实,他从前对她信任至极,只是人心这东西,来的快去的也快,这几次行动接连失利,叫他不得不怀疑,她生出二心。


    “受伤,中途失了意识。”


    和毕硼交手的事苏禹唤是知晓的,她伤得严重也是实情,这话大体也不是撒谎。


    “最好如此。”


    苏禹唤来不及计较纠结,只因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用得上她。


    ……


    小雅和钱瑗每日碰头,可凝萱的消息仍是没有着落。她整日在账房忙碌,使不出半点心力,这日,却是被叫了去,见到来人是引霜的丫鬟轶儿,强忍几天的泪立马圆滚滚掉了下来。


    “都怪我,怪我没照顾好小姐!”


    小雅日日自责千次万次,她甚至去过官府,可自己没有诉状加之不是卫府派来,一提到凝萱,对方脸色变得厉害,更是言辞拒绝。


    “你跟我走一趟吧!”


    轶儿神色慌忙,引霜本打算亲自前来,可她胎气不稳,只能派人前来。


    小雅叫轶儿先带些话回去,自己下工后告假,这几日看管愈加严,加之凝萱常告诫她要守规矩,久而久之,也就习惯。


    说是跟凝萱失踪有关,孙大娘也没说不应允,小雅知道黎家有些势力,引霜对凝萱虽不亲近,但至少不像允荷与卫夫人般恨之入骨,总会帮衬些。


    “原来是这样。”


    苏禹唤“哦”了声,立马伸手叫来了阿陋,好心道。


    “你和小雅姑娘一起吧,该出力时可不要藏捏,算作我苏布一番心意!”


    小雅想拒绝,却是没法开口,她看了眼乖巧立在一侧随时等候出发的阿陋,只好点头同意,凝萱之前也常提起,她应该也不是坏茬。


    两人相携出门,阿陋不会说话,只愣着跟在小雅身后。


    “这是什么呀?”


    小雅虽不如阿瑗话多到数不胜数,却也不是个安静的,瞧见其膝盖上绑带扎起的刀柄,是以开口搭腔。


    阿陋双手抻起,几支手指流利摆动,栩栩如生,小雅也很快明白,是刀,她从前在厨房帮忙,还有就是见过易寒寥寥数次,初这些人外,还真是少有人随身带这些东西。


    “我能看看吗!”


    小雅伸手,阿陋闪身避开,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已经躲到离她几丈远外,有些尴尬,二人对上视线,少顷,仍是面具下那双先移开。阿陋抽出,双手奉上。小雅本已觉得惹到她,想开口道歉,阿陋这台阶,她只能顺着下场,伸手接住。


    再抬眼时,阿陋已快步走出十几米外。


    奇怪!小雅暗自嘟囔了句,真是够拽的。握紧那刀,低下头,一下子呆怔在原地。


    ……


    三日后,邢氏酒馆。


    邢蕴既答应叔叔要见见那公子,总也不能食言,即便不满,也算有个交代。


    “哟,我家蕴儿回来了!”


    见邢蕴按时归来,叔叔堆笑相迎,他对这侄女视同亲生,哪里都好,就是丫头倔强的很。


    “嗯。”


    邢蕴不满地瞥了眼坐下,他们叔侄俩皆坦诚无比,不少人常道像是真父女,确实,邢蕴性格洒脱不羁,坦荡自如,也不失女儿家的细心,除了这焦躁脾性,甚得欢喜。


    “蕴姐。”


    与她一同过来的凝萱赶忙拽拽她,万万不要是方回来就发作。


    此时她的背脊仍隐隐作痛,一是担心邢蕴,也是想出来走走,本想给钱瑗小丫报个平安,可方才路过苏布,顾客来去,人流如织,想想还是晚上寻个时辰令灵泽去一趟。


    ……


    不出一会儿,那人便来了。说是叔叔同行好友的远房亲戚家未娶妻的儿子。


    一身白衣似雪,面容不好不坏,憨实干瘦模样。礼貌客气着给邢蕴倒茶,后者一脸冷漠,直接道。


    “公子不必弯绕,大家都知根知底,公不如我直接问公子一句,想找个怎样的姑娘!”


    她扯出一抹笑,如今她的目的,不是寻个如意郎君,能搪塞便拖躲,别无他法,也要给自己寻个退路。


    这也是她支开叔叔,男女单独相见的缘由,若是这算盘被旁人知晓,叔叔非气急败坏不可。


    “还有就是,公子家可以‘休妻’的先例吗!”


    这公子一听,以为邢蕴有意,这事眉目的,本来羞赧不言,此时,也不藏着掖着。


    “姑娘果真快人快语,容我慢慢道来,家中和睦,自然不会有‘休妻’一说。”


    说着,看向邢蕴,也是有几分姿色。


    “再说,姑娘即便有错在先,身为男子,当然要宽厚大度,胸怀若谷,不能斤斤计较!另外,家母希望将来儿媳能恪尽孝道,每日早中晚循矩奉茶请安,伺候公婆,还有,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下家中人丁少兴,家母也盼着,能早早娶妻,开枝散叶,最好能多添男子延续香火……”


    邢蕴脸色越来越差,却也没打断,只是后来的请求,她只当开玩笑,待他说完,邢蕴已浮上若有若无的笑意。


    “公子,我觉得你大可不必费心思娶妻生子,倒是有更为简略省财的办法!”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