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作品:《燕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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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结?”萧云憬念着这个名字,没有动作。


    那孩童看看他,又看看她身边一脸娇羞的姑娘,笑道:“大哥哥是外乡人吧?这长生结可是城南月老祠的庙祝和童子们一个一个编出来的,挂在祠堂里受了整整一个多月的香火,送给心上人,可保平安长生……”


    人们总是向往长生,仿佛只有那无尽的生命,才可以成为无尽享乐的基石。他们说寿与天齐,说长生不老,说海枯石烂,哪一个不是长长久久之意?


    萧云憬笑了笑,伸手要掏钱,却发现自己身上是身无分文。


    出门在外,竟忘记带钱。


    捉襟见肘之时,取了手上玉彄。


    孩童不敢收,就着他的手,看了又看,“玉的?这……好像是个值大钱的玩意儿。只怕能买这整条街的长生结了……”


    萧云憬笑,“那你不妨把身上的都给我。这玉彄就归你了。”


    孩童顿时乐开了花,鼓捣了一阵才解了身上吊着的垂着的各种颜色的绳结,往他怀里一塞,拿了那玉彄转身就跑。


    手里忽然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绳结,他反复看了看,悉数收入的袖中,只留下手边一个正红色中间穿着锁片的,轻轻攥在手里,对身边的姑娘说:“走吧。”


    辉煌的灯火下,女孩愣愣的看着他,好半天才从失落中回过神来。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走了,女帝忽然觉得这瑰丽的景致像是裹着袅袅的仙烟流云,雾里看花一般,虚虚实实,看不清。


    柏姬叫她:“晚了,回罢。一会宫门也该关了。”


    女帝脾气上来了,理也不理她,只看着前方离去的背影说:“宫门还能关得住朕不成?跟上去看看。”


    三人又顺着人流走到不远的小湖边,上了小湖上的小桥。


    灯会之上,男女定情之日,怎会少了河灯?


    莲花小船托着烛火,烛火下用蜡块压着张小笺,写着心仪的男女的名字。湖中有未知的暗流,偶尔将几艘莲花小船卷入了水底,岸边便响起几声错落的叹息。那侥幸躲过了暗流的,便被老人用钩子挑了起来,站在另一端小桥上朗声念。念的是柔情蜜意的诗句,念出那记挂着的人的名字。


    喧闹声,哄笑声,叹息声混在一起。灯火辉映着,远远的琴声叮咚的弹着。


    女帝远远看着那一对男女,忽然觉得这根本是不属于她的十丈红尘。相爱的人厮守或者分离,若是有缘,下辈子还能同枕……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呢?她该坐在朝堂,为国为民,做一个明君。


    勾灯的老人念着小笺上的字眼,声音绵长,念得什么她全然不知道。只听见诸人一阵起哄推搡间,两个年轻男女被推上人群中的空地。


    女子生的柔弱,一副含羞带怯娇女儿模样。


    男子不过二十出头,书生打扮,也红了脸。


    二人扭捏了片刻,有人喊道,“快送灯啊!”


    顿时,此起彼伏俱是“送灯!”之声。


    那女子羞得脸都快与手中红灯一般红,手指紧紧攥着那灯柄,欲递不递。好一会儿,才受不住众人起哄,一跺脚,将手中灯笼往男子手中一塞,在一片笑声中羞红了脸,挤出了人群,再寻不到。


    那收了灯的男子带着一丝得意又腼腆的笑容,对着众人抱了抱拳,追着女子的方向去。


    长钩往湖中一送,又拉回只绯红纸船。


    老人抽了那压在烛下的纸笺,掰开上面冷却了的烛蜡,展信便念,“徐一徐公子赠……呃?”老人忽然一顿,眉头微皱。


    立刻有不明所以的看客高声嚷道:“老头儿你倒是念啊?莫不是遇上不认识的字了吧?!”


    众人哄然大笑。


    那老人脾气倒好,只笑着摇摇头道:“这小笺……徐公子赠——桥头玉青色锦袍的……俊美公子……”


    嘶一声。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公子赠公子?断……断断断袖?”


    “那位青色锦袍的俊美公子,若是自知,不妨上前一步。”老人高声道。


    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自己附近,四下梭巡起。


    却在此时,忽听有人叫道,“这这……这有个玉青色衣服的人!”


    话音刚落,众人转过身,入目看见一袭修长锦袍,受河风牵绊,微微飘卷的衣袂在灯下振出一派朦胧金光。


    老人笑道:“公子不妨上前来。还有……还有这位徐公子,也请上前来!”


    四下俱是窸窸窣窣的细语声。


    “妈啊,活了三十多年,还是头一回遇上在灯会上传情的断袖……”


    “真真胆大……虽不敢苟同,却不得不佩服。”


    踉踉跄跄,推推搡搡间,女帝到了老人跟前的空地。面具下的脸在众人的注视下有些燥热,她已经许多年,未曾如此局促了。


    紧接着,人群间,缓缓走出个身姿修俊颀长的男子,凤眸生辉。锦袍玉带镀上了灯火的迷离颜色,整个人都笼着层红中带着昏黄的光,恍恍惚惚,看得人心头一动。


    萧云憬细长的凤眸轻轻抬起,望入她的眼眸,手中还握着那枚长生结。


    隔阂未除,女帝与他相对无语,尤其在瞧见他身边还站着俏生生的姑娘,更是气得拂袖而离,连句话都不与他说。


    身边的姑娘见状,抬头问他:“殿下认识那人?”


    “认识。”


    “他……喜欢殿下?”


    萧云憬笑了笑,并不说话。


    姑娘眼眸一转,盯着他手中的长生结,又说:“殿下风仪若神,气度翩翩,招男人喜欢也是正常的。可那人真奇怪,写了信笺,怎么就这么走了?”


    萧云憬道:“不走,难道留在这惹人非议么?”


    姑娘似懂非懂点点头:“也是,殿下又没有断袖之癖……唔,您买了这么多长生结,可以送我一枚吗?”


    她终于鼓起勇气,将一路上都想问的话说出口。


    萧云憬摩挲着手中那枚长生结,目光微动,在她期盼的眼神下,将东西递了出去。


    姑娘欣喜接过,他却颇为扫兴的说:“不过是求个心安,起不了作用。”


    “信则灵,”姑娘将长生结紧紧握在手中,嫣然一笑,“殿下赠的,我定会好好珍藏。”


    萧云憬摇摇头,也不多言。


    灯火繁盛,皆是他乡之景。


    他不过是个卑贱的质子,在这里十二年,即使权倾朝野,也摘不掉这个身份,多少人明面上尊称一声太傅,私下里又有几个瞧得起他?


    说他勾引小皇帝,说他图谋不轨,说他一心想归国复政。


    那些泱泱之口,利剑一样……


    他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东西值得别人去珍藏呢?


    同心结不过是瞧那孩子可怜,随手买下的罢了。


    他是当朝太傅,不差那几个钱,赠予别人,也只是随手,却万万没想到,因为这个举动,被小皇帝罚跪了一夜。


    当晚,灯会散后,萧云憬领着姑娘回府,人还没到门口,就瞧见宫里的人远远朝跟前跑来,见到他,立马弯腰行礼:“太傅,陛下请您入宫一趟。”


    意料之中的事,他十分淡定的点点头,对身边的女孩说:“你先进去。”


    很多年以后,萧云憬想起这夜,依旧能清晰的记得徐依眼中燃烧着的仇恨与野心,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