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2

作品:《星星有点耳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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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软星发誓,她绝对是因为外婆的请求才答应去还钥匙的。


    她绝不承认自己有什么私心。


    如果硬要承认的话,林软星只能说,她不喜欢村里那些多嘴的长舌妇。


    因为她曾经也被那些人嘴碎过。


    说她年纪小小就爱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看就是狐媚子。


    说她高傲的像只孔雀,以后哪个娶了她要遭殃受罪,天生就是个克夫命,不是什么好面相。


    她最恨这些无理由的言论。


    都知道人言可畏,谣言有时候比真相更可怕。


    她经历过,所以自然而然也讨厌那些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那么她暂时可以将裴响归类为统一战线的朋友。


    但,仅此而已。


    林软星出门前没带伞。


    她想,裴响才刚走没一会儿,应该走不了太远。


    等她出门后才发现,天气好像变化得有些快,刚刚阴沉的天色,此时已经完全黑到看不清路了。


    空气中飘着凉意,凌冽的风吹着雨丝,像一柄柄小刀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尤其是当大风吹起裙摆,生猛的寒意从裙底蹿到脖子,凉得人忍不住打寒颤,从头到脚都起鸡皮疙瘩时,林软星就开始后悔没带伞。


    看着前头黑黢黢的羊肠小道,林软星头一回生了原路折返的怯意。


    但看着紧握在手里的钥匙,又不情不愿地继续往前,睁着眼努力从黑暗中辨认路面。


    生怕被什么小石子磕碰到。


    从家门口走到村中那座信号塔的路,她从未觉得如此漫长。


    明明白天走了无数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此时她就像被困在混沌中,硬是像过了几个小时那样缓慢。


    其实她步子很快。


    为了追上裴响,也为了早点完成外婆的任务交差,她甚至小跑着往前。


    但却怎么都没看见裴响的身影。


    走的倒是挺快啊。


    林软星暗忖,想着他瘦瘦的身板,在这大风天还能走这么快,急着投胎呢。


    也情不自禁加快了脚步。


    过了信号塔,再往前就是前往裴响家的田埂了。


    路忽然间变窄。


    田埂湿滑,林软星不敢再走那么快。


    她放慢脚步,看见田里穿梭着拿锄头的身影,还有人吆喝着自家小孩回家的,嘴里喊着“要落雨哩”,声音很响,回荡在田野间。


    这次,林软星终于看见了她的目标。


    就在前方不远处,裴响慢腾腾地走着。


    他走得很慢,像只蜗牛。


    可林软星却感觉自己和他之间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


    不管她怎么追赶,裴响都远超她一截。


    于是林软星索性开口喊了声:“喂!”


    但是裴响是个聋子,他听不见。


    林软星也知道他听不见,但就是忍不住生气地想让他停下脚步。


    这次,裴响没有所谓的心有灵犀。


    他依然慢腾腾朝前走着,身形坚定,却好像一缕游魂,飘荡在这无边的田野间。


    乌云垂暮,他的身影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消散。


    林软星看着那抹身影,脚步不由得也变慢了。


    沉甸甸的,宛如灌了铅般。


    直到前边的身影,不知怎的,忽然趔趄了一下。


    在这一瞬间,黑影从田埂上猛然消失,直愣愣栽倒在田里,发出沉重的扑通声。


    农田里的秧苗刹那被高大的身躯压弯了腰,裴响艰难地从泥泞中将手臂抽出,站起身的时候已经浑身是泥,裤脚上染了满满一坨的黑泥。


    脸上也溅上了泥巴,变成了花猫脸。


    看见这一幕,旁边还在被家长赶着回家的小孩,直接哈哈大笑。


    林软星也跟着笑。


    她不知道为什么发笑。


    好像发笑是本能,明明知道不对,但却无法控制。


    这样的笑声并没有影响裴响。


    反正他听不见,他站在田里,从容不迫地抖着湿衣服,只能从朦胧雾气中看见小孩们咧嘴笑的白牙。


    他一声不吭地抖着衣服,却不急着从田里上来。


    就这么傻愣愣站着,两腿陷在泥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软星本想走上前的,但那一刻又挪不动步子。


    脚上仿佛拴了铁链,沉甸甸的,每走一步都万分艰难。


    但身体是诚实的。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裴响面前。


    而裴响也恰好从田里爬了上来,翻出了陷在泥里的拖鞋,坐在田埂边,给自己脚套上。


    林软星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示意他看自己。


    裴响这才注意到面前的林软星,缓缓抬头。


    林软星看不清他的表情。


    天色晦暗,雾气潮湿,只有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耀。


    但她总觉得他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她猛然想起自己找裴响的目的,连忙将手里的红色塑料袋拎起,递到裴响面前。


    “喂,这是你的钥匙。”林软星说。


    外婆拜托她送钥匙的时候,顺带让她装几个包子带过去。


    因为她说,裴响将所有的包子都送到了外婆家,自己都没留几个,她实在过意不去,让林软星带几个肉包去。


    于是她就简单用红色塑料袋装着,将钥匙也一并归还。


    她和裴响中间隔着两只手臂的距离。


    抬手间,只要裴响也伸手,就能接过这个塑料袋,完成她的任务。


    但他却迟迟没伸手。


    林软星想,是不是天色太暗,他读不懂她的唇语,所以不明白她的意思。


    于是又轻咳声,再度缓慢重复:“你的钥匙,在里面。”


    又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他。


    在这不宽不窄的距离间,林软星能闻到他身上沾着的泥泞味道。


    腐烂的,清新的,还有肥料的恶臭味。


    可他好像什么也不懂似的,还是没伸手。


    林软星有些不耐烦了。


    她微微皱起眉,将塑料袋又往他面前伸了伸。


    这时,裴响却仰着头盯着她看。


    明明他是坐在地上的,此时林软星却觉得他身上莫名有种压迫感,让她喘不过气来。


    晦暗中,神色莫辨。


    这时,突兀地响起一道温润又低沉的声音,带着轻微的沙哑。


    “你满意了?”他说。


    林软星乍然一惊,落入他的瞳孔中。


    那双澄澈的眼,此时化作幽冥的深潭,汪洋中翻涌着她看不懂的神色,平静中杂糅着温和与犀利,将冰与火融合。


    林软星下意识想嗤笑一声以示反驳的。


    但嘴角仿佛冻住了般,怎么扯都扯不出那抹嘲讽的笑容。


    两人僵硬地对峙着。


    过了好半晌,林软星才反应过来,顿时心中莫名生起一团怒火。


    我是好心来还你钥匙的,你还发上脾气了?


    林软星心中不痛快,她恶狠狠地将钥匙和包子一块扔到他身上。


    沉重的钥匙串砸在他的胸膛上,发出沉闷的痛响,塑料袋里白兮兮的肉包也随即滚落,从他怀里滚到田里,落入脏兮兮的泥里。


    她才不管包子还能不能吃。


    也不管钥匙有没有送到他手里。


    将东西一扔,她扭头就往家跑去。


    脚步飞快,比来时还快。


    她讨厌他刚才的眼神。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是个罪人,我现在的一切都源于你的过错。


    但我是无辜的。


    明明他自己做的错事,他凭什么觉得自己无辜?


    既然做了,就别想摆脱干系。


    林软星越想越生气。


    后知后觉的林软星,忽然间想起刚刚他说的话。


    呵,原来他是会说话的啊。


    那平时装什么哑巴?


    你只是耳聋,又不是嘴聋。


    林软星又情不自禁冷笑了声。


    平时装就算了,现在还想装好人,真无耻。


    果然,她就不该对他抱有什么希望,他就是条劣等狗,甚至比她还恶劣。


    -


    她跟裴响彻底闹崩了。


    起因是村口那只野狗,莫名其妙跑到隔壁邻居家,把人家养的母狗给日了。


    邻居大早上看见,拿着扫帚骂骂咧咧抽那条野狗,下手可狠,打得那条野狗汪汪狂叫,夹着尾巴逃也似的跑了。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


    恰是动物发情的季节。


    院子的大门敞开着,林软星坐在庭前的摇椅上,捏着手机目睹了这一出闹剧。


    裴响当时还在院子里打扫卫生,刚将扫帚放下,准备拎起一篓子鱼草去鱼塘喂鱼。


    林软星想起昨日裴响的眼神,开口嘲讽道:“你爹妈生你的时候也这样?”


    裴响就正好站在她面前。


    装鱼草的篓子在她跟前,他走上前来拿,将她的嘴型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脚步忽地顿住。


    林软星漫不经心抬眼,恰好对上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