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在吹动。


    仿佛是来自遥远的天际，又像是无根无源，从四面八方而来。


    清晨点缀在花瓣与枝叶间的水珠早已挥发不见了踪迹，愈发显得娇艳的花蕾在春风中摇曳，有早一步已经开放的嫩花，透着仿如处子的清香。


    林沫缓步走在微微潮湿的泥土上，不同类型的花群仿佛有着自己的领地一般，泾渭分明，也不知是何人播种如此。


    其间的小路上也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草与野花，茁壮而零散。


    她时而用指尖触过花瓣，可是却无声地若虚影般穿过，仿佛影像投影一般不真实。


    一时间，不知是人是虚幻的，还是花是虚幻的了。


    “到时间了吗……”


    少女呢喃的轻语像是在诉说给风，随着微风的吹过，破碎在风里，氤氲不见。


    她在花林间奔跑，蹦蹦跳跳，于花海之中舞蹈，仿佛花的精灵。


    跑累了，就俯倒在茵茵草地上，翻个身，看着天空中的云卷云舒，飞鸟与蜂蝶。


    散落的秀发铺就在草地上，像是繁星散在了夜空。


    可这安宁和谐的时光却在下一瞬被搅乱了片刻。


    一名少年踏过花海，在阳光中像是在放光，他缓步走到她的身边，学着她的样子，躺在了一旁。


    于是，一切重新归于宁静。


    “你看，那朵云好像一颗棉花糖。”


    林沫突然指向了天边的一角，话语中满是欣喜。


    像是一个发现了新玩具，第一时间拿到大人们面前炫耀的孩子。


    “你看还有那边！好大的一只猫诶，它旁边是不是还有一只狗狗啊……”


    少女像是沉浸在了这个游戏中一般，不时指着自己的新发现，也不管一旁的男孩会不会回应，乐在其中。


    可没过多久，又像是腻了，又将视线移到了那些时而飞过的蝴蝶身上。


    “那两只蝴蝶好漂亮啊，是彩色的耶，你说它们会不会是一对呢？真好奇啊。”


    “诶？它们飞走啦，是不是发现我们在看，不好意思了？”


    “……”


    女孩自言自语着，好像有着看不完的新发现，像是报餐名一样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嘴角一直带着灿烂的笑颜。


    “李穆歌，我好像没时间了。”


    于是，在某一刻，女孩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令得扮演着倾听者的李穆歌微微一愣。


    李穆歌微微侧过头，视线自对方温柔的脸颊弧线上一路攀至那双带笑的双眼。


    可是明明是笑着的，少年却隐隐从中看到了一抹不舍。


    “你早该和我说的。”


    李穆歌沉默许久，喉咙艰难地挤出声音来。


    “喂喂喂，该难过的是我好吧？”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林沫可爱的小鼻子皱了皱，一只手指戳了戳李穆歌的脸蛋。


    “诶？原来我真的只能碰到你啊……不行，在让我摸摸……”


    一巴掌拍开对方作怪的手指，看着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的女孩，李穆歌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此刻的她，才是人生中最为美丽的刹那。


    被拒绝了，林沫也没有气恼，她将手臂枕在脑后，看着天，漫不经心道：“穆歌，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啊？”


    连“同学”都不叫了？


    李穆歌也没去纠正这过分亲密的称谓，像是真的在思考一般，他与女孩一同望着天，缓缓道：“地府吧，那里是一切灵魂的归宿，他们会走过长长的路，一路走入轮回。”


    “世界上真的会有轮回吗？”


    “有的。”李穆歌淡淡回应，声音不大，但语气却满是肯定，“不过步入了轮回，便是与曾经的自己再也无关了……那是完全全新的开始。”


    “有啊……”林沫思索着，“也是呢，如果轮回不存在的话，那么，对于那些依然存在于世的人，也未免太过残忍了。”


    少年有些不懂，他侧头看向女孩。


    于是，女孩望着天，男孩望着她，蝶舞风动，阵阵的花香弥漫世间。


    “你想啊，如果在意的人永远地离开了，那该是多么让人伤心的事情啊。可是有一天，她会踏入轮回，以另一个身份再次回到这个世界……一想想，都是很让人开心的事情呢。”


    “这样吗……”有些不懂地挠挠头，可是思来想去，李穆歌还是没有搞懂这样的逻辑。


    但是女孩开心，他也没有反驳。


    于是，云卷云舒，清风依旧，柔软的草甸很舒服，阳光正好。


    百无聊赖地上下踢动着匀称的双腿，裙摆的一角缓缓垂落，女孩也不在意会不会走光，眼睛微闭着，嘴角翘起，像是在想着什么开心的事情。


    直到某一刻，林沫疑惑地睁开双眼，看着虚幻到几乎不见的双脚，呆滞了一刹，猛然间从草甸上爬了起来。


    看着突然起身的女孩，李穆歌什么也没说，而是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穆歌，我记得你以前的体能可是很好的，爬树翻墙什么的都非常拿手，我那时候可是非常羡慕的……


    “要不要试一试，你现在跑不跑得过我？”


    “你确定？”翻身而起的李穆歌看着女孩，不确定道。


    那略显婴儿肥的可爱脸蛋上露出了如含苞欲放的花蕾美丽的笑容，林沫什么也没说，拔腿就向着花海中跑去。


    像是要给对方留下跑远一些的机会，也像是在犹豫着什么，李穆歌站在原地等了片刻。


    待女孩的身影逐渐跑远一些了，方才追了上去。


    路旁歇息的蝴蝶被吓得飞起，惊到了蜜蜂，乱了花叶。


    少年的身姿在花海间起伏，时隐时现，前方的女孩像是一道风，在其中恣意地奔跑，没有任何拘束，也不在意方位。


    她就像是冲出了那个终年囚禁她的笼的鸟儿，在阳光中奔跑，像是要跑到天的尽头。


    “穆歌，你知道吗，我喜欢过你，直到现在也依然喜欢你！”


    女孩放声大喊着，似乎在此刻，被男孩追逐着，奔跑中的她才有足够的勇气来说出心里的话来。


    “我是真的很开心能遇见你，你就像照射进我灰暗人生中的一道光，从厚重的纱窗缝隙中透过，照亮我小小的心房。


    “我知道你没有注意到的，毕竟阳光也不会注意到它照亮了多广阔的范围，可是我啊，真的一辈子都忘记不了。


    “明明和我一般大小，却像个哥哥一样安慰我说，不哭，这个世界上有更多美好的事情的，我不是被抛弃了，只是开启了一段新的旅途……


    “你一定不记得了吧？没关系，我还记得。”


    女孩的声音在花海中显得缥缈虚幻，可身后倾听着的李穆歌知道，这些都是女孩发自真心的话语，是最为纯质的情感。


    她像风一样在花林中穿梭，又像是一阵风，来得突然，也于无声中逐渐安歇。


    女孩的身影逐渐虚幻，像是阳光下晶莹的泡沫，逐渐虚幻，像是在下一秒就会破碎消散。


    李穆歌的步子不自觉加快了些许，他一手撑开了遮挡视线的枝叶，使得前方女孩的身影清晰了些许，他跨过蔓延开来的花的根茎，伸出手，想要去拉住面前像风一样的女孩。


    二人的距离逐渐拉近，直至在某一刻，即将汇集在一起。


    李穆歌伸出手，可在触碰到女孩的刹那，却无声地穿了过去。


    林沫猛然间停住了，看着愣在原地的少年，长发披散而下，遮挡住了她的眼神。


    “诶呀，真的有些可惜，到时间了啦～”


    像是为自己的恶作剧感到抱歉，林沫吐了吐舌头，在男孩接近她的时候缓缓退了一步。


    “不许追过来，我说了，现在的你可追不上我了哦……”


    于是女孩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她踏着欢快的步子，向着花海的深处走去。


    不顾身后男孩的呼喊与追逐，像是自由自在的风，无拘无束。


    李穆歌想要去抓住什么，可是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


    他奔跑着，向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可明明自己已经在努力了，彼此的距离也在缓缓拉近，可是女孩像是逸散开来的风，又像是阳光下的泡沫，化作点点光点，飘散开来，没了踪迹。


    他追赶着最后的光点，一头撞了进去，张开双手，像是要拥抱住什么。


    可是什么也没有。


    怀里什么也没有抱住。


    他看着飘散于花海间的光点，看着原本与林沫连着的虚幻的线逐渐消散，不言不语，呆立在当场。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如没有人知道那些光点飘散到了何处。


    有风在吹动，一阵停息，一阵又起。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漫天蝴蝶飞舞而来，绕着少年翩飞不止，又随着清风，飞向了远方。


    他抬起头看着彩蝶飞去的方向，耳畔似乎再次响起了女孩的话语。


    ……


    “你想啊，如果在意的人永远地离开了，那该是多么让人伤心的事情啊。可是有一天，她会踏入轮回，以另一个身份再次回到这个世界……一想想，都是很让人开心的事情呢。”


    ……


    “真的，是个傻丫头啊，真的，好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