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林家长子

作品:《被系统剧透历史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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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馄饨,山意秋和宿子年在人群外,远远看着百姓们气愤填膺地围着几个书生和几个小吏发问。


    “怎么回事?!朝廷怎么又要收这么多?!”百姓们的声量之大,就快要将书生与小吏吞没了。


    比起全靠自愿购买的、不知真假的高产作物,这期立心报更引人注目的其实是对新税的全面解读。


    赵黎把这几个月以来所有的税制都讲透了,极其详尽地写了这几个月来的新税到底要交哪些税,又是哪些人需要交。甚至用到了山意秋提出的表格法,一目了然。


    之前百姓隐约听说自己要交的税变多了,也恨新帝不是个东西,可从来没人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们究竟要多交哪些税,一年得多交多少。


    新税颁布才两三个月,一些税还没到要交的时候,一些小额的税则是分阶段交,家里一时还是揭得开锅的。


    这就造成了各地都在温水煮青蛙的局面。


    但是要真给他们算清楚了,就会清晰地发现新税就是一座很难扛得住的大山。


    赵黎从没想过将这事说明白,在他看来他没多收税就行了,但耐不住山意秋跪着劝他。


    “我知您与赵爷爷想速亡景朝,建立新朝,你们想逼各地起义,搅乱景朝,再由你们看好的人去统一。而您在北凉,是想日后为胜利者献上一个富饶的北凉,作为您的投名状。”


    “可我觉得,若是有个只闻赵黎,不闻朝廷的富庶北凉,才是您日后在乱世中立足的最大筹码。”


    “而今只有将新税的种种严苛之处说清楚了,他们对景朝越愤怒,越会记住写明此事者的善。这是将您从朝廷中分割出来的好时机。”


    赵黎沉默了很久才将她扶起来,沙哑地问她:“你知道你在做多可怕的事吗?”


    他不写新税,山意秋自己都能写,她不是求他写新税,而是在求他妥协。


    她说起来好像多为赵家着想,实际上却是在求他打碎千百年来统治者们约定俗成的谋略——愚民,她是在求他启民智。


    启民智,就是在打开一个不知道未来的盒子。


    尽管两人日后注定要走不同的路,赵黎还是答应了,只因山意秋有一点说得不错。


    百姓启了民智后,这些民心就会全在他赵黎身上,而不是朝廷,这就是他们赵家日后可以与继位者谈判的筹码。至于百姓开多少智,他想他还是能控制的。


    哪怕日后北凉统治起来会艰难些,但也得先有日后。


    于是,赵黎将新税各项条条框框都写得很清楚,对答疑的书生挑战很大。


    自己理解这条条框框的税就不是个易事,再让大字不识的百姓也能懂,就更是登天般的困难事了。


    此前立心报有过几次对固有税种的简单解读,那会就好些个书生的嗓子愣是说得快哑了。


    山意秋一开始还怕没人来,毕竟这活重了,也没加钱。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种苦力活儿竟然有一天都到了能择优录取的地步了。


    据说,这次一些在税赋题上有困惑的学子在书院的夫子们的建议下,都纷纷自荐来做立心报的答疑者。原因无他,谁家官府会专门教学子税赋啊。


    其他地方的恨不得说得越模糊越好,百姓们越不懂越好,这般多收税也方便些。


    眼前这几个书生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穿戴都比以往的书生要风雅得多。他们之前看了不少次其他书生答疑,自以为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迎来的却是一声声撕心裂肺的质问。


    “怎么就半年要多收我一两银子了?!”


    一个农夫模样的中年男子气得满脸通红,黝黑又泛着泥土光泽的手紧紧拽着他们的衣袖,硬是要拉着他们讨个公道,眼里闪着绝望的泪光。


    书生以为自己算错了,反复算了几遍,才确定新税对这户人家而言,这半年也就多了一两银子不到的税而已。


    在他们看来,只是一本书的钱。


    新税是离谱了些,但也就一两银子而已,何须如此生气?


    在书生身旁更显慌乱的那几个小吏装扮的人,却并非此前的小吏,而是北凉职权还算大的几个官员。


    他们只是在赵黎的威胁下,被迫穿上了低阶小吏的衣服。


    如今他们被百姓们推推搡搡着,鼻子闻着百姓身上积郁不化的酸臭味,耳边又全是百姓们的叫骂声。


    官员们想直接一把推开百姓,却看见了护卫们腰间悬着的利剑,又不得不悻悻然地收了手。真可气啊!这些护卫这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该护卫谁啊?


    不过,他们比起书生更清楚,哪怕每人每半年就多收一两银子,整个北凉都会多收上来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


    可是在他们看来,他们今日是真冤啊,真的是问心无愧了。


    自隐田一事敲山震虎后,如今北凉的官场真的快如清水一般澄澈了。他们之前是做过不少搜刮民脂民膏的事,可如今他们都靠着投资工坊挣干净钱。


    这新税里多收的税又到不了他们这,凭什么非要让他们来受这个气啊?


    书生的茫然和官员的愤怒,就是山意秋想看见的。


    赵黎原先打算与宿子年一道为百姓解说此次新税,去直面民怒。


    只等百姓们从愤怒里清醒过来后,自然能辨忠奸。


    但山意秋从没想过让北凉这两个掌权者去直面百姓的愤怒。


    “赵叔,您去承受民怒,能改变什么吗?他们敢对您发火吗?百姓们见到您后,什么怨言也说不出来了。”


    就像方才他们遇见的食客看似是问了一长串,他们真正想问的只是到底为什么非要多收我们的钱,真正想哀求的是能不能不收我们的啊。


    他们当然想骂,当然也想宣泄,但更清楚眼前这两人不能是他们的发泄口。


    至于谁去解释重要吗?


    这压根不重要,只要这次新税的本质不变,用什么话术解释有什么区别?


    因为这本就不是一件好事,为了帝王一己私利而不择手段地敛财,这就是剥削啊!


    谁也不能只靠一张嘴就把剥削这件明晃晃的恶事,说成是普渡众生的善事。


    谁也不能。


    那倒不如让这些没有踏进官场的书生,那些久居高位的官员,好好去感受下何为民愤、何为民怨,去感受民为何愤,民为何怨。


    能发出微弱之声的北凉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呢?会一直沉默吗?愚民政策真的有用吗?


    只要荷包里的钱越来越少,日子越来越难熬,再愚笨的人都晓得这新税是怎样一件事了。


    等到那时,景朝各地愤怒的声音一起从同一个喉咙里发出来,会吞噬谁呢?


    山意秋有些不敢想。


    她拽了拽宿子年的衣袖,不忍再看,将欲转身离去。


    “看好了?”宿子年低头问道。


    “嗯。”山意秋点点头。


    走了几百步后,沸腾的人声终于小了些。


    她望着眼前的交叉路口,与宿子年告别:“走吧,兵分两路。你去书院找王先生,我去城南处理流民问题。”


    这其实才是他们俩今日最主要的两个目的。


    林生一事,宿子年和山意秋费了大劲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总觉得有不少疑点,不得不去问王胥。


    要说这世上最了解林生的外人,只有一直视林生为宿敌的王胥了。


    前日传人去书院问王胥,王胥在回信中颇为自得地写道:“我王文和连林家小猫生了几只崽,是公是母都一清二楚,林生什么事问我准没错。”


    但他不接受书信沟通,他很久没和旁人好好骂一骂林生了,当面骂出来才痛快。


    是的,王胥这般一句话里恨不得用八百个典故的人,只要一谈起林生起来,文字质朴又直白。


    要不是最后一点世家之风压着他,说不定粗鄙之言都要写上了。


    山意秋看见回信后,当机立断,决定还是将王胥这事还是交给宿子年吧。


    那日在酒楼为王胥接风时,王先生还是挺瞧不起女子的,她也就不顶着女子身份,去败坏王先生的兴致了,省得他骂起林生来不痛快。


    虽然宿子年一点儿也不相信山意秋的借口,她应该是同他一样,都觉得王胥此人有病,是信口开河,单纯不想白跑一趟。


    但宿将军还是不得不屈服于她的一声“师兄”。


    做人师兄嘛,总要受累些的。


    还好,他只是她的师兄。


    今日王胥推了书院的课,穿得相当隆重,一早就在候着宿子年。


    还未走近,宿子年就闻见了他身上的一股熏香,香得令人恨不得立马捂住口鼻。


    好在比大蒜素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