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作品:《北地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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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刚落,驴车上的少年腰也不佝偻了,嗓子也不痒了,甚至面色也逐渐红润起来。


    方才他那副病弱书生的模样,竟都是演给沈闻君看的假象。


    少年郎一改病怏怏的模样,将头上的伪装卸下,露出一头深棕色的卷发,任由它被雨水打湿。


    他下意识地摆弄了一下耳边,手指落空,才想起自己的狼头耳坠早已丢了。


    如此,少年也不失落。


    “乌金,快给我一壶水,我要润润喉。若真咳得嗓子哑了,声音就不好听了,如此六娘不喜欢我了,可如何是好?”


    乌金无奈摇头,递过水去。


    喝完水,少年仍觉身体发烫,于是脱了衣衫,露出精壮的肌肉来。


    雨丝还在落。


    空气湿润,春风微凉。


    不一会儿,少年就和路边的柳树一样,肌肤上挂满细密的水珠。


    他倒不嫌冷,反而觉得舒服,开心地露出一口白牙,殷红的唇角挂着丝丝笑意,比三月的春光还要明媚。


    少年忽然想起什么,拿出沈闻君给的玉佩,在全身上下试了试,最后挂在脖子上。


    乌金提醒他:“少主,中原人佩玉,都是挂在腰带上的。”


    少年不爱听中原人三个字,道:“我又不是中原人,我是草原人。本少主宣布,草原人就要将玉佩戴在脖子上。”


    将玉佩戴在脖子上,就是将六娘放在了心脏。


    这代表他对六娘最真挚的爱意。


    乌金又摇头:“您如此喜欢沈娘子,为何不留下来,还要装病欺骗她呢?”


    为何不留下?


    一则,他有件要事要办。


    二则,他早就想把金子送给妻子,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这一趟出去再回来,想给六娘金子就有了由头。


    至于为何装病……


    少年得意地翘起嘴角:“六娘心地善良,见我咳嗽便会对我愈发关怀。”


    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两人都有些生疏,坐得隔一丈远。


    他那时因为对所有中原人心怀警惕,故而示弱装病。接着他便发现,每次咳嗽之时,六娘便会靠近他一寸,为他添茶拍背。


    六娘似乎喜欢文弱的男子。


    发现此等幸事,教他怎能不多咳几声!


    于是他日也咳嗽,夜也咳嗽,见到六娘便咳,背着六娘做样子,偶尔也要咳两声,毕竟织女镇到处都是认识六娘之人。


    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少年向后倒下,头枕双臂,一脸幸福地闭眼,说道:“你不懂。”


    乌金又是摇头:“中原有句话,叫做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伪装一事,也是同样的道理。朝格殿下,属下劝您莫惹沈娘子生气,否则到时追悔莫及,腾格里天神也无法庇佑您。”


    朝格,海那赫·朝格。


    织女镇上的病弱书生海大牛,原来是海那赫部落的二王子。


    雨不知何时已然停了。


    它来得悄然无声,去得也迅速,若非地上有被打湿的痕迹,不会有人知道下了这一场雨。


    朝格坐起身来,轻盈地跳下驴车,胸前的玉佩因他的动作微微荡起。


    朝格笑着看向乌金,说:“乞颜·乌金,你觉得依本王子的个性,会让这种事发生吗?”


    朝格原本极其讨厌中原人。中原人虚伪,可恶,满腹算计。


    可六娘不一样,她温柔,漂亮,柔弱但坚韧,她是朝格第一眼就喜欢的中原人,也极有可能是朝格唯一喜欢的中原人。


    为了六娘,朝格什么都可以做。


    沈六娘喜欢在县城里算账的海大牛,那么他可以一直做海大牛。


    他会学习,变成沈闻君最喜欢的样子。


    “本王子可褪去衣衫,在冷风中吹几天几夜,染上咳疾轻而易举。而且,本王子近来还潜心研习中原人的诗书、算学,还忍着喝掺了墨的水,迟早会成为六娘喜欢的书生!”


    朝格从包袱里掏出一本书,扬了扬书封,得意地说:“算学本王子自小精通,诗书一道本王子很有天赋。你瞧,研习半年之久,本王子已经会背《三字经》了!”


    可村里的中原小儿,背《三字经》只需要三天的。


    乌金觉得王子未免太自负:“大昭国与海那赫部有旧怨,王子殿下,三个月后你回来坦白,如果沈小姐不喜欢草原人怎么办?不喜欢草原怎么办?”


    “本王子感受得到,六娘喜欢我,非常喜欢我!”


    “如果不呢?”


    朝格的笑容消失了。


    “那不是更好办了?”


    少年的眉眼很冷:“伪装已是无用,无论如何都无法讨她欢心,那么就只好强娶了。”


    说到此处,少年的面容变得烦躁。


    草原上的勇士都是靠实力赢得女儿家的芳心,一想到可能野蛮地对待心上人,少年就觉得浑身难受。


    他不禁想起了罪魁祸首。


    一年之前,若不是可恶的敌人害他坠崖失去记忆,他也不会因对旁人警惕而处处伪装,亦不会装成书生,变成今天这般模样了!


    朝格恨声道:“那个该死的中原人到底在哪,你们还没查出来吗?本王子现在就要去杀了他,好泄了我的心头之恨!”


    王子殿下发怒,躲在暗处的几个男子此刻都站了出来,和乌金大人一同单膝跪地,整整齐齐请罪。


    乌金道:“属下有了他的一些消息,但具体去向还需确认。王子,您再想一想,真的不记得那人的长相吗?”


    朝格闭了闭眼。


    眼前闪过绣着金色绣线的裙摆,上面的牡丹花牌随风飘荡。


    “是一个有地位的中原女人。”


    朝格按了按太阳穴,说:“我不记得她的脸,只记得她的身份,或许与牡丹花有关。”


    “是,最快今晚就能找到她!”


    乌金记下线索,安排其他人去找。


    朝格握紧胸前玉佩,放到唇边吻了吻,心道:


    六娘,再等一段时间。


    今晚,海那赫·朝格就去解决该死的中原敌人,最迟三个月,他就能准备好聘礼,来中原迎娶你。


    他会为你准备三百头牛,六百只羊,无数的珍宝,最舒适宽阔的王帐。


    .


    织女镇的天气古怪得紧。


    晨起时落了零星的雨丝,不到一个时辰,雨便停了。天上的乌云聚了半日,在晌午的时候散开,正是青天白日的时候,却又起了风。


    青山县隶属大昭国与北方草原的边陲城池,因离草原离得近,每到春季,风就格外大些,连地上的土都能吹到天上去。


    作为青山县最西边的小镇,织女镇自然也受到了影响。


    沈闻君打开门往外看,险些被塞了满嘴沙土。


    对面楼上有两个妇人在闲话,提起这漫天风沙,张嘴闭嘴离不开一个“孽”字。


    “都是草原人做的孽哦。掳了公主娘娘,又要皇帝的夜明珠,天老爷气得发怒啦!”


    “好好的公主就不嫁状元,非嫁给蛮子!这下可好了,公主娘娘没了,造孽哦。”


    “……”


    这件事沈闻君有所耳闻。


    同和二年新帝登基,结束大昭与草原十几年的战争,两国修秦晋之好。


    同和三年,海那赫部求娶皇帝之妹清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