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作品:《烈火如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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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象是没有尽头,一直下了一天一夜。


    树叶被冲洗得湿亮湿亮,绿色鲜嫩青翠,满枝的花被打散,花瓣飘散在积起的雨水中,空气里带着青草的气息。


    因为这场雨。


    春日顿时变得寒冷起来。


    如歌抱着膝盖,坐在屋檐下。雨水顺着屋檐飞流,倾盆大雨,轰轰雷声,一片白茫茫混沌的世界。


    她的脑子里也是白茫茫一片。


    忽然就象是场噩梦!


    原来,所谓的是与非、对与错可以如此轻易地被颠覆。战枫处心积虑的报仇,她对战枫的恨意,顷刻间,都变得那样古怪和滑稽。


    “裔浪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的。”


    “战枫才是爹的孩子,而我的父亲是战飞天?”


    “是的。”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们,爹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说的,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战枫对他的恨意?”


    “因为——烈明镜爱你。”


    如歌嘴唇苍白:“爹爱我,难道他就不爱战枫吗?”


    “也爱,所以他希望你能跟战枫成亲。”


    如歌心中一痛。


    她知道爹曾经做过这样的努力,然而,战枫的恨意超过了一切。


    “为什么不能告诉战枫真相呢?”为什么要让战枫陷入复仇的痛苦中,让恨意扭曲他的心,让一切变得无法收拾。


    “如果战枫果然是战飞天的儿子,那么他对烈明镜的仇恨是理所当然的。战飞天的确是被烈明镜亲手所杀。”


    如歌闭上眼睛:


    “我相信,爹当年是逼不得已。”


    “不错,战飞天是为了烈火山庄而自愿死在烈明镜手中。”


    “爹应该告诉战枫真相。”


    “烈明镜担心,如果战枫不再恨他,暗夜罗就会怀疑到战枫真正的身份。暗夜罗是个极为偏执的人,一旦他发现你是暗夜冥的女儿,那么他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出来。而且,烈明镜也认为自己应该对战飞天的死负责。”


    “是你封印了我三年?”


    雪微笑:“是的,我也不想暗夜罗发现你。”只是随着上次他功力大损,那封印已从她体内消失,她的容貌越来越象暗夜冥,体内气息也越来越强大。


    如歌身子冰冷。


    她明白了,所有的人都是为了她。在战枫和她之间,她是被选择保护的,而战枫是被选择牺牲的。


    雨,无休无止地下着。


    白茫茫的世界,一切都不再看得清楚。


    玉自寒望着战枫。


    从小时侯,战枫就是一个孤傲而沉默的孩子,他的心思永远固执地藏在别人无法碰触的地方。只有和如歌在一起时,战枫才会笑、会手足无措、会羞涩,眼睛才会象天空一样湛蓝。


    战枫练功最刻苦,做事最认真。师父在他们三个师兄弟中,最看重的也是他。玉自寒有时会看见师父望着战枫的神情,他以为那是对弟子的怜爱和关切,现在回想起来师父的眼神,不由叹息。


    屋外滂沱大雨。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战枫用巾帕轻轻擦拭天命刀,刀刃幽蓝,薄如蝉翼,散发出凌厉的杀气。


    玉自寒道:“你无法战胜暗夜罗。”暗夜罗的功力已不是凡人可以想象,他就如一抹鬼魂,仿佛随时可以散于天地之间,又随时可以凝聚出现。


    战枫将巾帕收进怀中。


    他好象根本没有听到玉自寒的说话,眼神空洞阴暗,右手握刀,向屋门走去。


    屋门开了。


    门外屋檐下坐着两人,一人白衣耀眼,一人红衣鲜艳。


    如歌扭过头来。


    看着战枫和他的刀,她问道:


    “要去哪里?”


    战枫没有回答,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如歌挡在他的面前。她紧紧盯着他,眼瞳漆黑:“要去杀暗夜罗吗?”


    战枫声音冰冷:“对。”


    “你不是暗夜罗的对手。”如果连爹和战飞天都无法战胜暗夜罗,凭战枫一人之力,此行同送死有何区别?


    战枫绕过她,直直走进大雨中。


    如歌又挡到他面前:“你不能去!”


    战枫看着被雨淋湿的如歌,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不管能不能杀死暗夜罗,就算死掉的是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爹的儿子。”如歌吸气,“你既然是爹的儿子,我就不能让你**。”


    战枫好象听到了最大的笑话。


    他仰天大笑。


    嘶哑的笑声被大雨冲得断断续续。


    “我不是他的儿子!他也不是我爹!世上哪里有爹会那么残忍!哪里会有爹残忍到让儿子背上弑亲的罪名?!”


    战枫眼神狂乱:


    “他是你的爹!为了你,他什么都可以舍弃!我在他的心里,不过是一堆狗屎!”


    “啪——”


    如歌咬住嘴唇,劈手给了他一耳光!


    战枫面色煞白。


    “住口!”如歌怒道,“你敢说你从没有感受到爹对你的疼爱吗?烈火山庄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师兄们里面爹最疼爱的是你!小时侯,你生病了,爹就买各种玩意儿来逗你开心;你吃不下饭,爹就亲手做面来喂你;每次你出庄执行任务,都是爹送你到山庄门口,再从山庄门口迎你回来!”


    掌痕印在战枫脸上,鲜红带着血丝。


    战枫惨笑:“那就是他对我的爱吗?让我杀死他,却毫不还手,就是对我的疼爱?”


    如歌胸口满是窒息般的疼痛:


    “爹或许有不对的地方,可是,你没有资格指责他。”


    战枫眼底冰蓝彻骨:“我为何没有资格指责他!他杀了战飞天,又告诉我战飞天是我的爹。杀父之仇,如何不报?!是他,亲手将我推进地狱之中!”


    如歌气苦:“杀父之仇……口口声声杀父之仇……战枫,你见过战飞天吗?”


    战枫沉默。


    她悲道:“你没有见过战飞天,没有见过暗夜冥,父母对于你只是概念上的名称,你对他们究竟能有多么强烈的感情。可是,你从小就跟爹生活在一起,他为人处世的原则,他对你的爱护和照顾,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会不会做出为了一己私利而出卖朋友的事,你跟了他那么久,居然还会不了解吗?!”


    “杀父之仇……从你一出生,爹就做了一切父亲应该做的事情,只不过他没有告诉你那个称呼。”泪水滑下如歌脸庞,“他养你爱护你照顾你,然而,只为了杀父之仇四个字,你就可以将一切抛掉吗?”


    战枫的身子颤抖。


    大雨瓢泼而下,雨是冰冷的,风是冰冷的。


    雪望着透明的雨丝,绝美的容颜似有轻轻婉叹。玉自寒长身而立,凝视雨中二人,眉心深皱,


    “战枫,你真是一个愚蠢的人。”


    如歌流泪道。


    她恨他,恨他的愚蠢,恨他杀了爹,恨他令自身陷入如此万劫不复的境地。


    战枫闭上眼睛。


    没有尽头的冰冷让他的身子僵硬如铁。


    “愚蠢的人应该**。”


    他提步继续走。


    “你没有资格**!”如歌将泪水擦干,对他的背影说,“我是爹的女儿,只有我有资格为爹报仇!”


    她面容坚毅,背脊挺直:


    “虽然你恨爹,可是我知道爹爱你。你既是爹的血脉,那么,除非我已死掉,否则我不会让你**!”


    每个人都有弱点。


    暗夜罗应该也有弱点。


    雪轻轻抚琴:“暗夜罗不是人,他是魔。”


    “人和魔有什么区别?”


    “人有喜怒哀乐,魔只有残忍和冷酷。因为没有人类的感情,所以也就没有了人类的弱点。”


    如歌摇头:“世间不会有没有弱点的事物。”


    琴声流水般淌出雪的指尖。


    “你是仙人,有弱点吗?”她问道。


    雪瞅她一眼,眼神带点幽怨:“明知道我唯一的弱点就是你。”


    如歌静静思考:“那么,暗夜罗也一定有他的弱点。”


    雪轻笑不语。


    “暗夜罗为什么会成为魔呢?”


    雪的笑容带上抹赞许,果然是聪慧的丫头,可以快速地抓住问题症结:“因为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


    “他深爱着,可是却不属于他的女人。”


    “你是说——暗夜冥?”


    “是的。”


    “她和他不是姐弟吗?”


    “在暗夜罗的心中,只有他喜欢和想要的,他觉得和暗夜罗只是名分上的姐弟,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不必有任何顾忌。暗夜冥却不同,她虽然温柔,但是这一点上从未向暗夜罗妥协。于是就有了悲剧。”


    如歌出神。


    那应该是她亲生的母亲吧,会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可以让暗夜罗和战飞天都为之倾倒。


    “你见过她吗?”


    “没有。我来到烈火山庄时,只见到刚出生的你。暗夜冥已经自尽了,她用一根簪子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如歌怔住。


    她一直都知道暗夜冥**,可是如此清楚地听到她死去时的情况,心里仍旧满是怆然。


    不知用什么材质打造的簪子,隐隐泛出黄金般的光泽。造型是寻常的梅花形状,但做工精巧,线条圆润。梅花花心原本应该是嵌有宝石之物的,如今却只有一个凹陷。


    簪子的尖处有些暗色,象是陈年不褪的血迹。


    雪将它递给如歌:“当年我答应烈明镜封印你三年,索要的报酬就是这根簪子。既然你已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就把它给你吧。”


    她的手指微微发颤,食指划过簪尖,“啊”地轻呼,一串血珠滑落下来。


    雪心痛地将她的手指含入唇


    内,道:“小心点!这簪子怨气太重,已是凶器,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不要碰触它。”


    “哦。”如歌点点头。


    雪为她的手指止好了血。


    如歌忽然道:“你的仙力好象真的减退了啊。不是只用手指一挥就可以将伤口复圜吗?”


    雪笑得一脸惊奇:“好难得,你居然还可以开玩笑。”


    “整日以泪洗面对敌人并无功效。”


    如歌站起身,走到屋内的铜镜前。


    她端详着镜中人。


    洁净如玉的面容,黑白分明的眼睛,唇角薄薄有些稚气,鲜艳如火的衣裳衬得她美丽倔强。


    “我……长得同她很象吗?”


    如歌抚着自己的脸。


    雪仔细看她:“暗夜冥气质柔弱象临河的芦苇,你勇敢坚毅是湍流中的磐石,虽然五官轮廓相似,但没有人会把你和她弄混。”


    如歌轻笑:“她如果真的那样柔弱,就不会有勇气刺伤暗夜罗和自尽。柔弱应该只是她的外表吧。”


    是这样吗?


    雪暗自想着。或许也有道理,不过因为他心里只有她一人,就从未真正体会过别的女人。


    春日阳光明媚。


    前些日子一直下雨,小溪中的水涨了半尺。清澈的溪水穿流在青山之中,漫过湿黑的石头,闪着银色的波纹,哗啦啦欢快地流淌。


    溪水边有一座坟。


    坟是十九年前的,然而象是有人一直在细心照料。没有丛生的杂草,绿茵茵的细草好似一层轻柔的薄毯,呵护着风吹日晒的坟头。细草不高也不低,茸茸的非常整齐,打理它们的人必定是十分用心的。


    围绕着隆起的坟头,开满了芬芳的野花。


    野花很香,蝴蝶翩翩起舞。


    野花色彩绚烂,有粉红色、淡黄色、白色、紫色……无论哪种颜色的花儿,却都有一种温柔的风华。


    这就是暗夜冥的坟。


    如歌跪在坟前,望着那块木碑。


    暗夜冥,她的母亲。自从出生,母亲这个字眼就离她很生疏,她一向以为只要有爹就够了,所有的爱爹都会给她。可是,此刻心底默念着“母亲”两个字,一股酸热慢慢自她的鼻梁扩散到全身。


    她用拳头抵住鼻子,扭头对玉自寒道:“师兄,我见到我娘了啊。”


    玉自寒温柔地看着她:“你娘一定很开心。”


    “希望她不要失望。”


    今天,她特意梳妆打扮了下,面容晶莹如玉,双唇微施丹朱。春日的阳光下,她清爽的体香扑面而来,红衣鲜艳得象第一抹朝霞,灿灿生辉。


    玉自寒微笑。他知道暗夜冥一定会因为如歌而骄傲。


    如歌凝视着母亲的坟:“我其实很想问她——丢下我一个人走,她有没有觉得遗憾呢?不过,这会儿我又不想问了。她决定那样离开,应该有她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