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阿姐

作品:《鬼王问我何时给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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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锅中人头沉浮着,一只眼珠子脱出眼眶,“噗通”一声没入肉汤中。


    眼前的画面太有冲击性,晓羡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却不知脚下绊到了什么,她身子一轻,紧接着,就好像突然摔进了镜中世界。


    虚空中兀现裂纹,眼前的画面破碎支离。


    晓羡鱼晃了下神,人已经置身另一个场景中。


    视野很模糊,盈着水雾。她听见小女孩的哭声,很清晰,仿佛就在脑子里响起……她懵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她自己在哭。


    手臂上传来钻心的疼,有人用力地拧了一把她的胳膊,恶狠狠地威胁道:“不许哭了!一会儿把娘招来,我要你好看——”


    晓羡鱼感觉到自己瑟缩了一下,稚气的声音带着哭腔怯怯哀求:“阿姐不要掐我……阿音听话,阿音不哭。”


    进入心茧的外来者,意识好似风中飘散的蒲公英,粘到哪里算哪里,随机附着在“有灵之物”上。


    花草树木,鸡鸭牛羊,都算有灵之物。晓羡鱼运气不错,没有变成不会说话、不能动弹的盆栽,而是附到了人身上。


    这个人看样子还是阿音。


    入了心茧,唯有一条出路,那便是“剥茧”。


    剥开往事见真相,直到找出结茧的原因——即执念源头、心结所在。


    而人的活动范围广,自主性高,还能交流,最便于探索心茧。


    只是有个缺点——


    在心茧中,人最具特性。倘若做出与原主性格相悖的行为,引起波动,便容易惊动心茧的主人。


    心茧的主人有时是怨鬼,有时是活人,有时只是失控的执念本身。


    越深入核心,心茧的力量越弱。反之,在刚入茧时一无所知,极易迷失,眼下最保险的做法是只当个旁观者。


    晓羡鱼于是没有动。


    她就像一缕幽魂,安安静静地藏在阿音的身体里。


    阿音抹了把泪,不知为何,视野还是朦胧。她抬起脸望向阿姐,对方的面容模糊,神情难辨。


    不知为何,阿姐毫无征兆又生起气来:“不对,不对!”


    她又狠狠地掐了一把阿音的手背。


    这大概是阿音很小时候的记忆了,至多不过四五岁,所以细节是模糊不清的,唯独深刻的只有当初惧怕的心情,和身体的感受。


    而小孩子皮肤薄嫩,感受到的疼痛便异常明显。


    晓羡鱼眼下与阿音同体共感,疼得直接两眼一黑。


    ……下手这么狠!


    原来阿音这件事上说的不是假话,“阿姐”确实在她小时候虐待过她。


    心茧中的时间流逝不正常,一切都是错落、细碎、混乱的。


    晓羡鱼只是轻轻眨了下眼,便又置身于新的场景中。


    面前是熟悉的饭桌。


    是她刚入茧时看见的那张,这里是阿音的家。


    不同的是,此时夜幕笼罩,桌心点着一根红蜡烛,氛围隆重而古怪。


    一家人围坐在桌边,缺胳膊少腿的男人、沉默的哑巴女人、还有阿姐。


    活着的阿姐比洞穴里的女鬼看上去更生动,也更美丽。她五官生得明丽,以至于生出几分锐气,面无表情时,气质冷而凶。


    视角很低,这时的阿音仍是小时候。


    晓羡鱼感到饥肠辘辘,她看见自己伸出一只小小的短手,想要夹桌上的肉。


    啪——


    一双筷子狠狠地打了过来,她的指节顿时又麻又疼。


    小阿音吓得一哆嗦,怯怯望向阿姐。


    阿姐脸色难看,“有没有规矩?我还没动筷呢。”


    她伸出手,直接将盛肉的碗一拖,拖到了自己面前。


    这行为十分自然熟稔,想必不是头一回了。男人和女人相视一眼,神情间虽有不满,但竟然都没有异议。


    连她们那个暴躁的阿爹都没发话,看起来,这大女儿在这家中地位超然。


    接下来的一顿饭,可怜的小阿音只能扒拉着无味的白米,眼巴巴瞧着姐姐吃肉。


    这样的事情应该时常发生,阿音小时候总是饿肚子,难怪生得这样干瘦,不似其它村民。


    桌上的烛火曳动,明灭间,场景也悄然变幻。


    慢慢地,晓羡鱼也了解为何阿姐在家中拥有如此话语权。


    因为她是祭品候选。


    像她这样无可挑剔的完美祭品,盈山里每代人里不一定能出一个。


    她美丽,无瑕,最重要的是她深爱着山神,对于自己的未来没有一丝畏惧。


    在盈山,这样珍贵而完美的祭品在家中跋扈一些,对妹妹刻薄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没有人会责怪她。


    连小阿音都不责怪她。


    小阿音对姐姐的感情很纯粹,也许是血浓于水,她总是下意识想亲近自己唯一的姐姐。


    而每次被冷漠刻薄的姐姐拒绝后,不善读书识字、学什么都有点笨的小阿音会躲在房中,悄悄练习“阿姐”二字怎么写。


    也许在小阿音心中,这算是给阿姐的一个惊喜。


    ——可是阿姐不在乎她,怎么会为她这点没用的努力而高兴呢?


    没什么来由地,只是突然有一天,小阿音便自己想通了这一点。


    她十分难过,将书有“阿姐”二字纸笔都偷偷藏起来,不再练习了。


    她开始躲着阿姐,不再主动讨嫌,无聊时便自己呆着。


    又是一幕,小阿音坐在家门前撑着脑袋发呆。


    外头有几个追逐嬉闹的小孩子,一个缀着一个,连成一串从她面前跑过,带起混着尘沙的风。


    晓羡鱼眨了眨眼睛。


    这一幕太寻常不过,以至于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那些孩子看起来健康、活泼,有笑有闹,没有谁是“残缺”的。


    身体里生出一股感觉,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她起身、回家。那是当时的小阿音的行为轨迹。


    晓羡鱼犹豫片刻,最终选择压下这种感觉,短暂地主导着身体。


    她观察着往来的村民。


    成年的大人,便如她在心茧外头看到的盈山村民一般,身体多多少少有残疾。稍大些的孩子也是如此。


    唯独那些看起来在七八岁以下的孩童,每一个都身体健全。


    就连如今的小阿音,也还未开始在人前假扮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