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雪

作品:《鬼王问我何时给名分

    《鬼王问我何时给名分》全本免费阅读


    过深的牵绊,杂七杂八的孽缘、挂碍……


    商宴对晓羡鱼说的话,回响在了自己的耳畔。


    他愣愣地望着湿漉漉的少女,水珠顺着她干净秀丽的脸庞滑落,短暂地凝在下颌,若沾了一粒珍珠。


    而她始终眼帘低垂,似一尊不堪重负的漂亮人偶。


    滴答——


    少女下颌上的“珍珠”忽而砸落。


    商宴飞快地眨了一下眼,回过神来。


    倘若这池子没出毛病,那么此时此刻压在晓羡鱼身上的,便不是水,而是满身沉重的挂碍。


    商宴听闻过晓羡鱼的来历——一条鲤鱼精,撞大运让仙人捡回山,活得无忧无虑,师门上下疼爱。


    ……怎么就沧桑成这样了?


    商小公子太过震惊,以至于生出几分迷茫来。他的目光一滑,落在那缠着惹眼红线的皓腕上。


    另一边水池里。


    晓羡鱼低着头,也在打量着自己腕间的红线。


    衣服会湿,尚在她预料之中,避无可避;可对于这道红线,她毫无头绪。


    ——红线,缘结也。


    然而这份缘,想必孽到不能再孽。这么极细的一根丝线,竟系着那样多的死结。


    红线但凡断一次,已代表这份缘不得善终。


    但这上头无数的结,透出的那股偏执强求之意,简直有些令人生寒。


    连带着丝线的颜色也偏深,不是象征着祝福的、喜悦鲜丽的正红,而是透着黑。


    天意也诅咒这份缘。


    晓羡鱼搜肠刮肚地回忆了一番,她命里何曾与人有过这样的纠缠?


    她下意识转动手腕,腕间红线有一瞬的绷直,仿佛隔空连接着某处。


    晓羡鱼一顿,连忙将腕抬高,红线猛然受到牵扯,那看不见的另一端传来了动静。


    似是什么东西的碰撞声,细碎泠泠。


    那声音太轻、太隐约了,晓羡鱼恍惚间觉得在哪听过,正想再细听,却发现红线骤然紧绷,扯不动了。


    像是有谁从另一端捻住了……不许她听。


    “……”


    晓羡鱼匪夷所思地盯着腕间红线。


    这时,族长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执意强求,插手命数,是要不得好死的。”他的嗓音阴沉嘶哑,含着沙石一般,“你命里竟有如此阴缘孽债,满身拖累,不配祭神。”


    祭坛之下,村民皆哗然。


    想必祭品不过关的事十分罕见,族长的神色很难看,他阴森地剐了晓羡鱼一眼,转身从前方祭台上拿起一柄利器——


    为平息山神之怒,他要当场杀了晓羡鱼,再另择祭品。


    “什么意思?”那头的商小公子终于忍不住,“谁偏执强求?谁不得好死?”


    他方才脑中起风暴,思来想去,总算给这事寻摸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云山弟子平日总接触些阴里阴气的东西,晓羡鱼多半也是不小心沾染了什么邪物,才导致如此。


    听了族长的话,他更笃定心中猜测。


    商小公子理直气壮:“一切与她何干?”


    族长要杀晓羡鱼,商宴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可若此时出手救她,扰乱了计划,他可就不好去见那“山神”了。


    眼下最稳妥的法子,是让晓羡鱼继续做这个祭品。


    不料族长冷笑一声,阴恻恻地道:“此女命里有过一段姻缘——至阴的姻缘,一切怎会与她无关。”


    商宴:“…………”


    晓羡鱼:“…………”


    商小公子再度了陷入凌乱。


    他瞪着眼看向晓羡鱼,发现对方也是一脸怀疑人生。


    “……且慢,”晓羡鱼也顾不上装害怕了,她抬起头直视族长,“我哪儿来的姻缘?”


    族长盯着她,目光缓缓下落。


    晓羡鱼一愣,顺着他的目光俯首看去——


    涟漪轻荡,浅不及腰的池子里,水面清透得能瞧见池底石砖的纹路,却竟清晰映出她的身影。


    唯有面容隐在水光微波后,模糊不清。


    晓羡鱼望着水中的自己。


    她穿着祭神服,水中的影子亦一身繁复华丽的红衣,因此她乍一眼并未察觉不对,直到过了几息,才蓦地反应过来——


    水里的她,穿的是嫁衣。


    却浑身染血。


    商小公子抻长脖子,也瞧见了那诡异的倒影,他花容失色:“你还真成过亲?!”


    晓羡鱼转过脸,与他大眼瞪小眼。半晌,她摇摇头:“我……”


    湿发甩落水珠,滴在那倒影之上,顷刻将那一身凄艳血色晕开。


    整片“神池”突然间红了。


    晓羡鱼一愣。


    “咚”地一声,族长手中利器落地。


    他睁大了一双老眼,震惊而恐惧地高呼:“山神大人息怒——”


    山间飞鸟不知被什么惊动,扑簌簌离开密林,惊惶不安地盘旋在上空。


    晚霞早已烧尽,金乌于这一刻沉落西山,余晖从狭长的一线天寸寸抽离。


    四野忽暮。


    与此同时,晓羡鱼身上的祭神服开始变得异常沉重——


    双肩的“挂碍”死死压着她,腕间的“孽缘”也滚热发烫。


    她不受控制地往下溺去。


    这浅池本还不及她腰身,然而转眼间,赤红的血水竟然已经淹到了她锁骨处。


    水下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攥着她,她挣扎不得半分,转头望向商宴。


    商小公子方才经历了太多震惊,尚有些愣神,此时猛地反应过来,上前伸手欲拉她——


    却来不及了。


    最后时刻,晓羡鱼启唇,匆匆对他说了两个字:“山神——”


    血水顷刻间吞没了她。


    *


    猩红的颜色褪去,神池恢复了一汪平静透彻的情漪,只有少女的身影消失无踪。


    祭台上,族长惶恐敬畏,伏跪在地,口中不断念着“山神大人息怒……”


    底下村民也纷纷跪倒。


    商小公子盯着那片粉饰太平的清池,气笑了:


    “不是说什么‘不配祭神’么?怎么我瞧着,你家山神对她稀罕得紧啊——祭神典还没到,就急着把人抓了。”


    “神池”闹出的动静,自是与“山神”脱不开干系,晓羡鱼最后也在提醒他。


    族长听他语气如此不敬,猛地抬起脸怒视着他:“住口!怎可容你出言不逊……”


    商宴冷哼一声,将头上乱七八糟花里胡哨的帽子掀掉,然后手指抵在唇边——


    吹了一声清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