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原地打响，争夺的对象就是夏葵的注意力。


    左聿桉作为甲方爸爸开始名正言顺地出现在拍摄片场，占周走的是温情路线,以拍戏为名,光明正大地跟她接触。两人在夏葵看不见的地方，都以一种恨不得冻死对方的形式存在。


    剧组的其他人倒是很开心，因为资金充裕,大家的饮食水准和休息条件明显提升。


    夏葵对他俩的明争暗斗视而不见，她拼命地汲取创作灵感，认真学习导演对人物和剧情的塑造。辛桐也从不藏私，不管她的问题有多么的小白，每一次都认真解答。


    气温一天天变低,身上的卫衣加减被针织毛衣取代，她完全没有面对追求者的自觉,一张脸清清纯纯的,经常素颜扎个丸子头匆匆忙忙穿梭在片场,可举手投足的自发光体质，让两个男人视线不自觉地跟随。


    愿者上钩。


    王歆玥来探了一次班，带来郑云秀熬的爱心鸡汤，郑明也去端了一碗给左聿桉,他还没接，夏葵就提醒一句，“不用给他,他不喝鸡汤的。”


    左聿桉看她,眼里的幽怨一纵即逝,“对,夏葵说我不喝,我就不喝。”


    郑助理的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这碗该往哪边送。


    夏葵很后悔，左聿桉过去嫌鸡汤有股腥儿，平时半点儿都不沾，她也是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


    “当我没说，你快点喝。”


    行，随他吧，一会儿吐了，别来找她算账。


    结果左聿桉还真的面色不变地喝了。


    他的电话已经响了很多次了，不用细听也知道这位总裁会有多忙，片场时不时就有高管来汇报工作，郑助理手里要签字的文件就没断过。


    但左聿桉依然赖在片场不走。


    有时候夏葵只是去催场，或者喂饺子吃饭，只要脱离视线范围，他整个人就被一层淡淡的烦躁笼罩，周遭人没人敢去触他的眉头。


    直到再次攫取到她的人影，他眉梢才会舒展，稀松平常得像无事发生。


    沐沐的盒饭又吃了一半，他把里面的红烧肉留下了，饺子哈着气，吃一会儿就要绕着他的脚边玩一会儿，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


    夏葵在食盆里抓了一把狗粮，饺子过来闻了闻，不甚感兴趣地又去吃红烧头了。


    沐沐玩着它的耳朵，头一歪，“葵葵姐姐，那人是你的男朋友吗？”


    阳光正好的下午，光线斜进片场的临时休息室，落在他的脚边。左聿桉还在低头批文件，光晕的通路中


    有细小的浮沉，夏葵看过去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她斟酌了一下，“以前是我的男朋友。”


    沐沐眨了眨眼睛，还有些不明白，“是你以前喜欢他，现在不喜欢了吗？”


    夏葵不知道怎么接话，有时候小孩子的问题还真是一针见血。


    沐沐又朝左聿桉的方向看了一会，眼睛忽地放光，“你别喜欢他，也别喜欢占周哥哥，等我长大了，你就嫁给我当老婆……”


    话还没说完，头上就被人敲了一记，“啊，疼……”


    “小屁孩儿，不好好学习，就想着娶老婆了。”


    这个天是一秒钟也聊不下去了，夏葵托腮看了一会儿，巷口又来车了。


    她等人走了，慢慢挪到休息区，郑明想提醒，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左聿桉垂眸看得认真，笔端轻轻地移动，不浮不躁地在文件上签名。


    直到抬额撞上夏葵的视线，两人平平静静地对视，他眼里带着细碎波澜，站起来，轻轻握她的手，“怎么了？”


    问得随意，就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夏葵抽出手，越过他拿起一旁的文件，一声不吭地看了会，将长发往后捋，“这些文件都是加急的，你能不能回公司办公？”


    两人的身高差距有点大，左聿桉颈项低垂，目光一直黏着她，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不忙。”


    夏葵叹一口气，声音难得滞言，“不是说都听我的吗？”


    杀手锏一出，左聿桉不说话了。


    几秒的沉默后，他重新勾上她的手指，动作轻得似风，声音像信徒一样虔诚，“嗯，听你的。”


    左聿桉留下这句话就走了，但也不是没留下一丝云彩的。郑助理就被他留在了片场，美其名曰是给她配个助理。


    夏葵本来就是辛桐的助理，现在助理又多了个助理，真的是荒谬。


    不过，她也随他了，占周在这，左聿桉不会安心。


    这部微电影的拍摄周期计划是二十天，后面因为预算充足，又延长了一周，杀青的时候，所有人都很开心。


    杀青宴就定在片场附近餐厅的一个包间里。


    演职人员来得很全，沐沐甚至把饺子一并带来了，左聿桉晚上有个重要的饭局，没能来参加。导演敬酒的时候，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这部片子筹备之初，大家都是义务来的，即使后面有了投资人拿到了微薄的片酬，雪中送炭的初衷还是在的。


    这部戏之后，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起初难免有点离别愁绪，


    不过这点气氛很快就被相互灌酒搞热了。


    夏葵因为要保证所有人安全到家，所以整场滴酒未沾，占周跟她身边的人换了个位置，端起半杯红酒，主动敬她，“杀青了，不跟我喝一杯？


    他的情绪是低沉的，这次分开之后，日后想要找朝夕相处的机会，几乎不可能了。


    夏葵对自己的酒量不打自招，“我就喝一口，都能把自己喝多，你确定待会要看我耍酒疯？


    “没事儿，早就见识过了。他们在额济纳旗的时候，三个人一起小酌过。


    “啊？夏葵真的不记得了，她一喝酒就断片。


    “那晚你哭得挺惨的，他很认真地看着她，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不过，不是为了我。


    空气突然就安静了。


    杀青宴还在继续，周遭人还在热闹地聊天，夏葵故意忽略刚刚一触即发的情绪，垂眸摆弄着手里的茶杯。


    爱情之路千千万，她在悬崖峭壁上，已经纵身跃过一次了。


    占周其实很好，颜值高、性格温柔、人又绅士，和左聿桉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分手让她凝视了自己内心最恐惧和脆弱的部分，不是没想过报复，她甚至想过干脆和占周在一起算了，眼睁睁地看着左聿桉发疯吧，可她终究没有迈出那步。


    占周收回眼底的失望，自顾自地干了杯中酒，“夏葵，我是不是真的来晚了？


    ……


    电影进入后期制作，夏葵也就彻底地闲了下来，家里因为郑云秀在，很难安静下来，她就在家附近找了个咖啡厅写作。


    最近都是用Ipad打字，效率有点低，不由得想起了落在京韵别墅的笔记本电脑。


    咖啡的香气氤氲在空气里，她调整了下呼吸，给小高阿姨打了一个电话。


    “喂，小高阿姨。


    对面音调不自觉地拔高，是实打实的惊喜，“夏小姐？


    手机还举在耳侧，夏葵直接说重点，“我有一台笔记本电脑落在别墅了，您平时打扫的时候看到了吗？


    小高阿姨迟疑了几秒，像是在想，“是在书房里吗？有一台黑色的笔电。


    “不是那台，是十八寸银色的，你帮我去卧室看一下？


    对面支支吾吾，“你走了之后，左总不让我进卧室。


    夏葵想着要么再买一个算了，可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目前可是待业状态，不能跟钱过不去。


    她咬了咬下唇，试探性地问一嘴，“左聿桉在家吗？


    才对，不过她还是想确认一下。


    “左总不在家，好像是出差了。心尖“啪叽一声松了，小高阿姨的话让她彻底放下心来。


    “那我一会儿去拿一下。


    周一的下午，路况通畅，计程车一路无阻地把她送到京韵别墅。


    京韵别墅的安保是出了名的严，夏葵本以为需要登记之后让小高阿姨出来接，没想到保安一看到她，立马就开门放行了。


    小区里的银杏树黄了，树荫过滤了层层叠叠的光线，在地面形成斑驳的光点，夏葵轻车熟路地往A1栋走。


    她在路上又打了一遍电话，小高阿姨说去老宅拿东西了，让她自己进去拿。


    夏葵按了指纹锁进门。


    院子里的陈列不太一样了，多了几棵叫不上名字的绿植，水系也改了，比之前更有生机。


    她自己去厨房接了杯温水喝，上二楼之前，又给大左、聿聿和小按喂了点鱼食，没敢投喂太多，小高阿姨肯定已经喂过了。


    三条鲤鱼在那傻游，一点都不知道妈妈回来看它们了。


    推开主卧的门，夏葵一阵恍惚，他这些天都没有睡在这里吗？


    卧室里还是她离开那天的样子，床单上大片的褶皱，被子都没收，枕头上还沾了两根她的长发，想到这张床上曾经游走过的呻吟和情欲，她不自觉地耳根发热。


    夏葵房间里找了一圈，枕头都掀开了，也没看见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她吓了一跳，后面才反应过来家里没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她划开微信界面，语音清晰地发了出去：【听好了，我真没那么大的人脉把你家丁晟捧红】


    【我的剧本还没谱呢，你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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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给我搞潜规则那套】


    一声锁屏之后，她又去了衣帽间，电脑没有找到，倒是发现了不少当季新品的女装。


    空气里突然响起一声微信弹出的声音，不是震动，是手机自带的提示音。


    夏葵弯动的膝盖瞬间僵在原地，鼻息也变得急促了。


    家里有人？！


    是谁已经呼之欲出，


    她光脚踩在地板上，顺着声音去了次卧，房间里很暗，有轻微的鼾声传来。


    左聿桉在里面睡觉。


    他在静谧的环境中呼吸均匀地浅息，眼底带着长久失眠的乌青，光裸着上身没盖被子，身上披着她的睡衣，她的电脑就放在床头柜上。


    夏葵的胸口轻微起伏了一下，他睡觉的姿势看起来很不舒


    服，双手抱着一只枕头，两条腿蜷缩在一起，很像以前搂着她共眠的样子。


    那一瞬，心脏像被子弹贯穿了。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转身就要走，突然衣摆紧了一下，人被左聿桉猝不及防地扯住。


    夏葵毫无防备地跌躺在床上，头顶突然一片黑暗，他用睡衣把两人罩在一起。


    两人的距离特别近，近到她稍微转头就能贴上他的唇瓣了，对冲的呼吸中，两人的心跳也清晰可见。


    夏葵气儿都不敢喘，整个人被他紧紧地禁锢在怀里。


    黑暗里，他的声音喑哑，“就当是梦里吧，让我抱一下。”


    埋在她的颈窝里，嗅着熟悉的香气，像倦鸟归巢。


    “葵葵，跟我在一起这么久，你就只记得我骗了你，别的都不记得了吗？”


    当然不是，她不假思索地摇头。


    屠龙少年替她挥刀斩恶龙的画面，还言犹在耳，那一刻真的很想哭，夏葵也确实没忍住，眼泪在黑暗中无声地落。


    有湿意泅进胸口，像沸腾的岩浆。


    左聿桉手臂上的青筋凸起，仓皇地想要掀开衣服，“葵葵，别哭，我不逼你。”


    夏葵紧紧地攥着衣角不想重见光明，低低地抽泣，长久地沉默。


    她用了积攒好久的力量告诉他，“你已经是我遇到的人里面，对我最好的一个了。”


    这份肯定，对左聿桉来说太重要了，他终于在悬崖峭壁上被人拉回来一步。


    过去的那段交汇里，夏葵是他神殿里的信仰，如果神抛弃了他，他不知道人生还能往哪里走。


    他紧了紧手臂上的力量，掌心隔着衣服落在她腰间的纹身上，两个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微风轻轻吹动窗帘，床上一下就铺满了阳光，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还是能感觉到那股暖意。


    磁场重新变得暧昧。


    她轻轻推他，“我想起来了。”


    “好。”左聿桉不舍地掀开衣服，


    他赤裸着上身，胸肌流畅，肩胛骨明显，夏葵面颊发烫，扭头背对他，“你把衣服穿好。”


    身后有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左聿桉穿上衬衫，扣扣子的时候开口，“要拿什么东西？”


    “电脑。”夏葵终于反应过来，“小高阿姨说你出差了，所以到底是她撒谎还是你撒谎？”


    她现在对于撒谎这个词有点应激反应。


    左聿桉走近一步，双手扳她肩膀，坦荡地对视，“确实出差了，刚刚回来，小高阿姨不知道。”


    “哦。”夏葵的反应很冷淡。


    他垂眸，目光沉黯，“葵葵，我以后不会瞒你任何事儿。”


    那一刻，心脏微妙地跳动了一下，来不及细想这种类似承诺的告白，手机在口袋中再次震动。


    撂一眼屏幕，她轻轻推开他，按下接通键，“怎么了，沐沐？”


    沐沐是带着哭腔打来电话的，“葵葵姐姐，饺子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分手的时间，是葵葵重塑自我的时间，是她能够直视自己过去的深渊，真正找回自我的过程。该说不说，这个过程真的很难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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