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发怪物站在无人察觉的阴影中，看着哭泣的小蘑菇因为极致的痛苦最终忘却了这段记忆，无知无觉地喊着怪物妈妈爸爸，拉着死去的路止息玩捉迷藏，咯咯咯地笑着。


    她静静地站在孤寂的黑暗中，脑海中再度浮现那天晚上小脏菇难过的低泣。


    ——“宁清风，我想回家看看。”


    在昏暗的地下室，小蘑菇噙着眼泪可怜地说要回帝都的家看看的时候，她的心泛起了细密的疼。


    在路家人死亡后，他就一直活在一个虚构的“温馨”世界中，那里，有姐姐，有母父，有鲜花有饼干，什么都有。


    “启航”是路止息留给路生白的夙愿，它最终幻化成一个“真少爷”的形象，剥夺了路生白沉溺的小家，将他赶出了龟缩着的蜗壳，强行将他摊在阳光下，被真实的世界暴晒。


    小蘑菇，帝都，根本没有你的家。


    就算回去，也只是荒芜的废墟而已。


    小蘑菇的家，不在帝都，而是在死去的路止息身上。


    十多年前，路止息死亡时，因为秘能【薛定谔的猫】，诸多执念散落成波动的叠加态，只会在大型灾难降临之时，因为无数的观察和测量都凝聚在一处，最终坍塌成某个执念特定的形态。


    【塔尔塔洛斯】事件中，是褪去枷锁自由飞翔的纸鹭。


    【失乡之鲲】事件中，是逐光而行俯瞰群星的路止息。


    她们的共通点，都是放不下独活的小蘑菇。


    每一次，都像是捉迷藏的游戏般，她总是准确地找到“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的幼弟，将他小心翼翼地从阴影中捧在手心，用腐朽的身躯托举着他沐浴灿烂而温暖的阳光。


    墨发怪物黑得没有一丝光亮的瞳孔倒映着小团子的身影，他正软软地窝在怪物的怀中，眼睫毛一开一阖，困意正浓。


    路止息坐在他面前的沙发上，一页一页地翻阅着羊皮卷，没有出声。


    整个小别墅都被午后沙沙的静谧氛围包裹住，小团子最终在这安心的气息中缓缓阖上眼眸，沉入了梦乡。


    晚安，我的小蘑菇。


    墨发怪物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这个由失乡之鲲带来的过去。


    此刻，奥比罗维，墨发怪物抬头望着周边如同棱镜般碎裂凝固的片片空间，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萝藦总以为让鲲靠岸，失乡者便会从漫长无解的孤寂和漂泊中被彻底解救。


    但是它错了。


    一条鱼着陆的结局，唯有死亡。


    鲲坠入西北十四境，构筑身体的空间和鳞片与现实空间无法相容，彻底解体，散落的空间将湮灭着陆的十四境，同时宣告鲲的死亡。


    纯黑的眼眸微眯，宁清风淡漠地环视了一圈奥比罗维。


    尸山血海，众生百态，皆为苦相。


    失乡者的脸上，更是欣喜残留下的茫然和不知所措——追求了无数时光的宿愿最终以无数血泪为代价，换取的这一刻，面临的竟然是湮灭，比起绝望恐惧，更多的，是无处安置的茫然。


    小蘑菇曾经给出两个选项——是杀死鲲，还是淹死渔民。


    其实还有第三个选项，那就是——杀死鲲，并淹死渔民。


    小蘑菇不知道，他所拿到的，已经是千挑万选后、最好的两个结局了。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无解。


    但小蘑菇真的是，太贪心了。


    他总是一脸天真无知地妄想着，就像一只初生的幼鹿，懵懂地说着希望绿叶永不枯萎，太阳永不下山，猎人手中的枪只是玩具，而鱼儿和渔民……能够共存。


    异想天开的理想主义者。


    而她，是这朵娇气小蘑菇扎根的怪物。


    纯白的小蘑菇就这么小点，难得抱着她的粗壮触手蹭蹭撒娇，不管它想要什么，总归是要给的。


    想到这里，她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眉目低垂，薄唇轻启，扭曲恐怖的呓语吐出：


    “概念是万物的化身，万物是概念的具象。以身为烙印，以血为连结，以灵为契约，载万千苦痛，铸万千圣痕，消……万千苦难。”


    “圣痕……代偿。”


    话音刚落，数之不尽的触手如同扭曲的阴影般，瞬间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那是什么？！”


    “怪物怪物！救命！”


    无数幸存者看着如鬼魅般掠过的触手，吓得屁滚尿流，慌不择路地逃离怪物。


    万千逃窜的人流中，只有一抹穿着纯白色长袍的蒙纱身影逆流而上，神色坚定地朝着位于中心的怪物跑去。


    “以撒大人，你去哪里？”妮可不停拨开人群焦急地问道。


    人群陷入了恐慌，好似被财狼闯进羊圈的小羊羔们，咩咩乱叫，但是那些阴影却如迅速掠过了她们，如同她们是路边的石头一般，一个眼神都没给。


    显得小题大做的她们滑稽而荒诞。


    “诶？”


    脸色惨白的幸存者缓缓停住了脚步，神色怔怔地看着触手如灵蛇般在天地间蜿蜒，穿针引线，将一块块散落的鱼鳞重新收集起来，起针，钩织，交错，收尾，行云流水地完成一套编织，鱼鳞聚拢，逐渐凝成鲲的模样。


    于此同时，一片片被鳞片毁坏扭曲的现实空间也渐渐恢复成了原样。


    在这过程中，每编织一片鱼鳞，墨发怪物就闷哼一声，身上多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血肉模糊、但边缘却光滑平整，呈现黑色，好似某种神圣的痕迹。


    不过一会，墨发怪物就如同之前散落的鲲一般，开始变得支离破碎，行将就木。


    共感、代偿，这便是强烈拼凑碎裂之物的代价。


    墨发怪物手一掏，就准备把之前左攒右抠的灵芝们拿出来补补，还没等菌丝入嘴，少年焦急而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不要命了吗？竟然以一己之力承担了鲲和怪物所有的伤害！”


    墨发怪物睁微微抬眸，神情怔愣地看向眼前的少年——是眼眸噙泪，神色倔强的小蘑菇。


    “你不是……”


    小蘑菇怎么在这里……这不在她的计划内。


    “我什么！我就知道你无缘无故静悄悄的，必定是在作妖！”路生白一脸愤怒生气的模样，眼尾却微微发红，他小心地靠上前，抬起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宁猪猪，红色的发绳在白皙的手腕上异常鲜艳，随着少年的动作缀着的铃铛还发出了清脆的叮铃声。


    “你不是想回家吗？”墨发怪物将下巴靠在小蘑菇的肩膀上，轻蹭他纤长的脖颈。


    路生白垂眸心疼地看着满身伤痕的宁猪猪，咬咬唇：“但是你在这里。”


    从他被宁猪猪抢入地下室开始，他回家的路，就往外延伸成了两条。


    一条，通往童年幸福美满的路家，一条，通往狭小昏暗的地下室。


    曾经他在面对选择的时候，选择了旷野，因为两条都不是他真正的回家路。


    但是这一次，他选择了有宁猪猪在的地下室。


    小蘑菇飘啊飘，最终还是择了一处停落下来，这一刻，它重新有了家。


    “以撒大人，你怎么了，怎么不走了。”妮可气喘吁吁地追上圣徒大人的身影，却看见他停留在原地，神色怔怔地望着前方。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那个降临的怪物，它满身伤痕，正靠在一个精致绝美的少年身上，两道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画面一时之间十分美好，让人忘却了此刻正处于人类浩劫的灾难中。


    “那是shui……”妮可转过头，却顿住了。


    一向孤傲的圣徒大人，竟然像个失恋的少年般，眼眶红了。


    “明明是我先来的。”少年轻颤道。


    妮可看了看圣徒大人，再看了看那被墨发怪物搂在怀中小心哄着的乱世佳人，心想，这根本不是先来后到的问题。


    从你需要全力以赴才能有机会奔向她，而对方却被她安置在了触手可及的范围、唯恐看不见开始，圣徒大人，你就彻彻底底输了啊。


    那个怪物的眼中，压根没有圣徒大人。


    嗯等等……妮可的思绪一断。


    圣徒大人仰慕的怪物？


    她眼眸瞬间睁开。


    这一刻，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测涌上心头。


    那个怪物是……


    “我不管它是什么怪物！它现在维系着失乡之鲲，正是虚弱的时候，给我杀了它！”三皇女斩钉截铁的声音透过屏幕传来。


    南希一脸扣脚的无赖模样，敷衍道：“嗯嗯您说得对，但刚刚鲲降临时空间扭曲，大家都受伤了，信号出现了问题，等我们恢复立马下令。”


    三皇女闻言脸都黑了，咬牙道：“什么信号问题，你和我不是正常通讯吗？”


    “您毕竟在‘外围’嘛，波及不到很正常，我们正面抗的就有点惨了，伤的伤，残的残，要不殿下您进来指挥，有您在，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南希脸上满是希冀和崇敬，小白兔般渴望地望着屏幕内的三皇女。


    三皇女一噎，没有接茬，而是恶狠狠道：“我限你们一小时内解决鲲和那只怪物！不然，帝国骑士将亲自解决！”


    “当然当然，为帝国义不容辞。”南希笑眯眯道。


    唰地一下，对面直接挂断了。


    南希的笑容也逐渐收敛，变得异常凝重，对顾曦之道：“副局怎么样？”


    顾曦之收回了检查的仪器，摇摇头道：“重度昏迷，不能再打生命剂了。”


    南希的脸色更加沉了几分，她望向了战场中心的怪物：“路局消失了，我们不能依仗她。好在现在局势明确，关键是，那个怪物怎么处理。三皇女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不小心可是要湮灭十四境的。”


    那个胆小无能的家伙甚至都不敢进来。


    “和维度不同的鲲不同，这个怪物，我们可以触碰，也就意味着，能杀。”一旁心支配者艾玛捂着断掉的胳膊喘着气道。


    南希又将视线望向了阴影中的金发青年。


    柯尔闻言微微抬头，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为帝国奉献是我的职责，但是结束后，我要见私下见三皇女。”


    “私下”两个字说得有些重。


    艾玛皱皱眉，她早就听说管理局的柯尔爬上了三皇女的床，因此才换取进入管理局的机会。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还如此明目张胆。


    她低哼一声，嫌弃地瞥过头，她看不起明明有手有脚，却将自己贬入尘泥的人，即使他的守护神是夷级强者。


    南希又看向了一身白大褂的顾曦之。


    顾曦之面前是密密麻麻的数据，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不是要不要，而是必须杀。”


    “什么意思？”南希问道。


    “维度不稳，鲲已经切切实实地入侵了整个西北十四境，现在没有湮灭，只是因为那个怪物在牵制，但是那一片片鱼鳞就像是一个个磁铁，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顾曦之的指尖在屏幕上不停操作。


    “这意味着它们彼此互斥，迟早再度散开，毁灭这片空间？”南希迟疑道。


    顾曦之摇摇头：“不，不是再度，是根本就没停过。磁极彼此之间之所有存在互斥或相吸，不是因为特殊的材质，而是因为——看不见的磁场。鲲也一样。”


    顾曦之将空间波函数的的热图展示给她们看，上面的红蓝色区域正在以反常的方式不停震荡，声音不容置疑：“怪物只是减缓了这个过程，但没有消除。不用三皇女的一小时，半小时，西北十四境就会彻底湮灭。”


    “鲲，必须死。连带着拼凑它的怪物，一样要死。”


    “猪猪，我会保护你的。”路生白遥遥望着来者不善的秘能者，握紧小拳头坚定道。


    墨发怪物将脸埋在小蘑菇的胸口，低笑一声。


    小蘑菇怎么这么可爱。


    “不用。”她环紧小蘑菇劲瘦的腰身，将下巴撑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半空中攻过来的地心支配者和金发青年，微眯的瞳孔黑得没有一丝光亮。


    “我们，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用不着娇气的小蘑菇吱呀吱呀跑出去挥爪爪。


    下一刻，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出现在了墨发怪物倒映的瞳孔中，朝着来袭者攻了过去。


    “众神之门！”


    “消弭——之剑。”


    地心支配者的黑洞被无声地消弭殆尽，白袍少年的身影也瞬间幽灵化，柯尔的血色绽放还没触碰到猎物便已经枯萎。


    艾玛脸色凝重地望着眼前的两人，竟然是刚好克制她们的秘能：“你们……是人类？”


    “少废话。”以撒冷漠的眼神没有一丝情感，“有我们蘑菇教会在，除非死，不然不会让你们再往前踏一步。”


    红发凯瑟琳微微颔首。


    蘑菇教会……


    听到这个名字，艾玛和柯尔同时眼神一顿，仿佛都回忆起什么。尤其是柯尔，一汪碧眸望向了后方笑眯眯的墨发怪物。


    在眼神对视的那一刻，他的心一惊。


    那双漆黑得不见底的眼眸，好似穿透了一切，彻底撕开了他漂亮的皮囊，看穿了他不堪的内里。


    金发青年眼神微沉：“我今日，是为了复仇而来。所以，抱歉了。”


    他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死去的光报仇，不杀了鲲他永不罢休！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血色荆棘！”


    “那就来吧。”众神之门在夜空缓缓打开，传说中的冥界守护者阿努比斯降临世间，以撒脚一抬，站上了巨神的肩膀。


    他特地选择了掌管死者转化的神明，肉|体不再，以灵魂的形态存活，专门克制柯尔的血肉切割类的秘能！


    白色长袍飞扬，与血中绽放的荆棘玫瑰交织。


    此刻，紧张关注着战场的顾曦之望着少年白袍下不经意露出的冰冷金属，整个人像是雷击般呆愣在了原地。


    南希察觉到她的异常：“怎么了？”


    “假肢……”


    声音太轻，以至于就南希没有听清楚，她眉头轻蹙再问了一遍：“怎么了？”


    “那是我亲手为他做的假肢，他为什么在这里，怎么会是他……他为什么在这里……”顾曦之喃喃道，看到金发青年重伤白袍少年时，神色大变，立马命令道：“柯尔不要伤害他！”


    然而一心复仇的柯尔心中早已没有了服从，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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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越发狠重。


    顾曦之见状摘下了通讯器，慌慌张张就往战场跑去。


    “等等顾曦之，这里是二楼——”南希没来得及抓住白大褂教授，就眼睁睁看着她跳了下去，她赶紧上前扶在栏杆上，看到倒在地上呻吟的白色身影一脸着急地大声喊道：“顾曦之你没事吧？！”


    顾曦之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南希见状松了一口气，刚想喊她，却看见那个一向清冷的教授瘸了一条腿，都还一跛一跛地往战场跑去。


    “卧槽，顾曦之你一个孱弱的技术人员跑去战场干什么？！顾曦之！”南希恨不得立马追上去，把顾曦之给揪回来，但是回头看着昏迷的副局，只能跺跺脚咬牙放弃：“怎么各个都疯了。”


    此刻，整个空间的水汽越发重了，踩在地上甚至接连发出踩水沟般的声音。


    “感觉好像不太好……”小脸担忧地望着不妙的局势，一边哼哧哼哧给消弭骑士和以撒丢保命的小灵芝，一边在《乌托邦之书》中拼命翻找。


    他想找出一个能派得上用场的。


    但是他的蘑菇好像都是辅助型的，唯一一个攻击型的布偶蘑菇，无论他怎么召唤，对方都没有出现。


    从布偶蘑菇最开始出现就是这样，好像有自由意志一般，从来都不受他的控制。


    他不禁望向了手腕上系着金铃铛的红绳。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眼前白皙的手掌好似模糊了一下，就像是手突然伸入水中，突然被切割扭曲一般。


    他下意识用小手揉了揉眼睛，却发现不是错觉！


    不仅是他的手，地上的阴影，毁坏的房子，逃离的幸存者，全都发生了相似的情况，他脸色煞白：“猪猪，这是怎么了？”


    “现实正在被侵蚀，鲲的空间对光的折射率不一样。”墨发怪物解释道。


    路生白闻言喉咙干涩：“那现实，会怎么样？”


    “湮灭。”


    小少爷心脏猛地一缩，脸上血色尽失，浓如密羽的睫毛像是蝴蝶般颤动，揪着宁猪猪的衣袖不安道：“我们要想想办fa……”


    还没说完，他的手就被微凉的手掌包裹住了，墨发怪物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来自过去的箭早已射出，它终将穿越时空，命中所有人。”


    “什么……意思？”


    *


    ——“章章，你吃自己的，不要抢呆毛盘里的烤鱿鱼！”


    ——“我们来到奥比罗维了！”


    ——“叽叽叽！”


    好吵，是谁在说话……


    昏迷中的副局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她身上忽冷忽热，眼神涣散，虚弱至极。


    ——“哇，好大的树，呆毛，调转方向，全力驶向那棵树！”


    又来了，那些幻听就像缠人的鬼魅，时刻萦绕在她耳旁，企图蛊惑引诱她。


    很可惜，她一个将死之人，早已行将就木了。


    就在这时，她的耳边响起了汽车驶过的轰隆声，一辆古老破烂的老爷车哼哧哼哧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怔怔地抬起眼眸。


    一只纯白色的小猪崽灵活地从车窗钻出来，库库爬到车顶。


    微风吹动着它头上的鲜花花环，副局甚至以为自己闻到了那股清新的花香味。


    圆滚滚的小猪崽抬起蹄子指着前方，命令道：“叽！”


    随着而引擎发动的声音，快散架的老爷车艰难启动了，吭哧吭哧地重新上路。


    等等……


    等等！


    副局艰难爬了起来，脸色白得好似蜡像，但还是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


    “等等，副局，这是二楼啊——”


    “咚”的一声，梅开二度。


    南希赶忙走到扶栏旁向下查看，却发现空无一人，她慌忙找寻，果然在不远处找到了正在逐渐变小的身影，她脸色大变，着急忙慌地追了上去，整个人都要崩溃了：“都一只脚踏进棺材了，就不要那么会跑了。为什么一个个都好像失了智一样了啊。”


    ——“对不起，我是不是弄脏你的车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疼。”


    呼呼呼。


    副局不停的喘着粗气，脚步沉重得快迈不开了，但她浑浊的目光依旧坚定地追逐着那辆装饰得花里胡哨的老爷车。


    等等我。


    耳边的幻听越来越重。


    ——“宁猪猪，你的家呢？”


    ——“你回不去，一个不存在的地方。”


    ——“来，章章！”


    ——“叽叽。”


    奇怪，我的灵烬羽翼，怎么找不到了。


    尽管那只小猪崽叽叽叫，但是莫名的，副局听懂了它的嘀咕。


    此刻，一根洁白神圣的羽翼，从漆黑的夜空中无声地缓缓飘落。


    副局停下了脚步，抬起手，接住了这根轻盈得没有一丝重量的羽翼。


    这个是……灵烬。


    果然……是你。


    她的神智逐渐模糊，脚步无意识地向前迈去，一开始是踉跄蹒跚的，但随后，她越跑越快，好似再不快点，她就抓不住即将溜走的光了。


    等等我。


    “等等我，副局！”南希在后面拼命喊着。


    但副局却置若罔闻，朝着那辆好似永远没有尽头的老爷车不停追逐而去。


    她的耳边有日常的欢笑声，有轻缓低吟的摇篮曲，


    直到，她闯入了一颗极其壮丽的树下。


    万千羽翼种子纷纷脱落。


    耳边，是种子褪去桎梏、掀起自由风意的沙沙声，身后是南希锲而不舍的呼喊。


    —— “这棵树名叫旧日遗响，意喻来自旧日的微光，跨越时间长河，在现世低吟回响。”


    —— “传说站在这棵树下，可以听到跨越岁月的叹息哦。”


    —— “我叫路生白，或者你可以叫我小蘑菇？你叫什么呀？”


    ——“宁猪猪，要起飞了！快来！”


    ……


    这一刻，无数的幻听在她的耳旁交织成了诡异壮阔的交响乐。


    但副局再也没有心思去分辨了。


    她神色怔愣地看着前方被翅果淹没的墨发身影。微风掀起了对方的长发，熟悉的背影瞬间将她拉回到了塔尔塔洛斯的过去。


    她喉咙干涩，张嘴想说什么，但却始终说不出口。


    墨发身影缓缓转过身，薄唇微启：“好久不久——”


    此刻，一阵疾风吹过，无数翼状萼翅果震颤，墨发身影后面的话被淹没在沙沙声中。


    但是副局知道，她喊的是她的名字——


    “向丛雪！”身后南希焦急的呼喊声在此刻奇异地重合了。


    但此刻，向丛雪耳中什么都听不到了，世界似乎都暗了下去。


    一个死寂空洞的玩偶，从虚空中缓缓落下。


    “嘻嘻，猜猜我里面是什么？什么——都没有哦，填满我吧，拥抱我吧，我将是你的——二次生命。”


    向丛雪攥紧手中的羽翼，抬眸无声地问道：你是谁？


    “我啊，就是——”


    “布偶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