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128】

作品:《明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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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8】/晋江文学城首发


    裴瑕殉国的消息来的突然。


    如今裴府就剩沈玉娇这么一位女主子,哪怕母亲和阿嫂能搭把手,但她们终究是他府的女主人,大多事还得靠沈玉娇自己撑起来。


    送走谢无陵后,她收拾眼泪,打起精神,吩咐府中下人置办丧仪,并往长安亲友、往来同僚府上报丧。除此之外,还得忙着收拾箱笼,往闻喜送信。


    沈玉娇忙得陀螺般不停,直到夜深人静,方才有空喘息,将那封放妻书拿出来,又逐字逐句看了一遍。


    读第二遍时,还是会落泪。


    且没有旁人,眼泪可以落得更加肆无忌惮,悲恸亦可不必顾忌。


    沈玉娇盯着那些清隽墨字,忍不住去想,裴瑕写下这封信的场景。


    燕州雪夜,子时客舍。


    也如此刻一样万籁俱寂的夜,他独坐灯下,提笔落墨。


    字字句句,情深意长,却又无情残忍。


    他是如何想的呢?


    他说,“和离一事,绝无可能,除非我死。”


    【恐连累爱妻,遂作此放妻书。】


    他说,“玉娘,你我夫妻一体,不必客气。”


    【本以为能两体一心,白头偕老。】


    他说,“玉娘,忘了他。”


    【勿以吾为念,忘却前尘,另觅良缘。】


    他说,“裴守真的心在你手中了,它不比旁人的差,真的。”


    【吾亦将反思己过,修正不足,以求来世再得良缘。】


    裴瑕裴守真。


    夫妻七载,好似直至今日,她才了解到真正的那个他。


    泪水不觉模糊视线,直到哭累了,沈玉娇才拖着疲惫身躯走到床边。


    从她晕倒那日,棣哥儿就被李氏带回沈府住着,裴瑕离世的消息那孩子尚且不知。


    沈玉娇也不知该如何和孩子说,总之,能拖几日算几日,起码等她这当母亲的先收拾好情绪。


    阖上沉重眼皮时,她想,守真阿兄,入梦来吧。


    起码让她与他好好道个别。


    哪怕是在梦里。


    可他却太吝啬,再不肯来。


    一夜无梦到天明。


    再次醒来,沈玉娇走到镜前。


    镜中人满脸憔悴,双眼红肿。


    这副模样莫说是白蘋她们,她自己都吓一跳。


    阖府的下人们也都难掩哀色,白蘋秋露两个婢子私下也都偷偷哭过,这丧讯传到在外养老的乔嬷嬷和已经嫁为人妇的夏萤、冬絮耳朵里,也都红着眼眶前来探望一番,暂按不表。


    总之现下,沈玉娇道:“去煮个鸡蛋,滚一滚会好些。”


    秋露应声去了,白蘋拿着牙篦替沈玉娇梳发,有心安慰,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毕竟娘子与郎君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鹣鲽情深,而今,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1]


    她们这些奴婢都觉得惋惜,何况娘子是亲历者,只会比她们更难过。


    梳头的


    牙篦忽的停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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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沈玉娇从铜镜中撩起眼皮:“怎么了?”()?()


    “没,没什么。”白蘋摇头,手中也继续梳着。()?()


    沈玉娇偏了偏头,看她。()?()


    白蘋在她平静明澈的眸光下,垂着眼嗫喏:“瞧见了一根白发。”


    沈玉娇噢了声:“就这点事,帮我拔了吧。”


    白蘋咬咬唇:“那您忍着点。”


    沈玉娇笑笑:“拔根头发而已,又不是挨一刀。”


    头皮很快传来轻轻一下刺痛。


    那根白发递到了沈玉娇眼前,她接过,在指尖捻了捻,轻轻呢喃:“竟有白发了。”


    白蘋没敢说,昨日梳头都还没有。


    沈玉娇盯着那根白发,却想到了去年,她也曾替裴瑕拔了根白发。


    而今,她也长了白发。


    看来他们真的都不再年轻了呢。-


    棣哥儿五岁的生辰,过得很简单。


    沈玉娇给他煮了一碗长寿面,又领着他到了裴瑕的书房,站在那个箱笼前,与他说了死讯。


    棣哥儿生来聪慧,这几日在外祖家虽被瞒着,但也从大人们待他的小心翼翼,以及闪躲的眼神里瞧出端倪。


    及至今日见着一袭黑裙的阿娘红着双眼,他也明白过来。


    “爹爹与太祖母一样,去了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吗?”棣哥儿问。


    沈玉娇颔首:“是。”


    棣哥儿:“那他还会回来吗?”


    沈玉娇默了默,道:“应当不会了。”


    棣哥儿也沉默了,小小的脑袋低下,盯着地上的脚尖。


    半晌,他低低道:“可我想


    他了怎么办……”


    沈玉娇本以为眼泪已流干了,听到这话,鼻尖又是一酸。


    她将棣哥儿拥入怀中,脸颊贴着他的脸蛋:“若是想他了,就……就给他写信吧。”


    棣哥儿在她怀里,声音闷闷的:“爹爹能收到吗?”


    沈玉娇道:“能的吧。”


    棣哥儿道:“好,那我给他写信。”


    沈玉娇:“嗯。”


    静了一会儿,怀中孩子似是叹了声:“可爹爹答应了,要陪我们去曲江池踏青,放纸鸢呢。”


    “爹爹怎么能骗人呢……”


    “他从前教我,君子要重诺守信的。”


    棣哥儿纳闷嘟哝,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等他从怀里离开,抬起小脑袋,才发现阿娘已是满脸泪。


    棣哥儿慌了,两只小手忙去擦泪:“阿娘别哭,是孩儿说错什么了吗?那你骂我好了,打也行的。”


    沈玉娇隔着朦胧的泪,看着面前这张酷似裴瑕的小脸,仿佛看到了多年前,五岁的裴守真。


    他失去父亲时,也是这般年纪。


    那时的他,也会如棣哥儿这般纳闷父亲去哪里了么。


    她无从得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想让棣哥儿成为第二个裴守真。


    或者说,不想让他的童年那般辛苦,小小年纪便扛那么多的责任与压力。


    太累了。()?()


    纵观裴瑕短暂的一生,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为人臣,可曾有一日真正快活过?()?()


    沈玉娇看着满书房寂静无声的浩瀚书册,寻不到一个答案。-()?()


    在长安的丧仪定在了三月初八,当日永宁坊裴府门庭喧阗,除却亲戚好友、朝廷官僚,还有大批太学生自发前]的域名[(.)]∮?∮????∮


    ()?()


    皇帝与太后也都送来了奠礼,并追封裴瑕为忠国公,谥号文贞,配享太庙。


    棣哥儿年仅五岁,受他父亲的庇荫,袭了爵位,成了大梁年纪最小的国公爷。


    裴瑕没有亲兄弟,男宾那边暂由裴家族伯兄、沈玉娇的长兄牵着五岁的棣哥儿代为接待,女宾这边则是沈玉娇出面接待。


    来往的夫人们见着她憔悴的模样,也不禁拭泪,温声宽慰两句。


    不外乎“节哀”、“振作起来”、“还好有个孩儿,也算有个倚靠”、“以后好好将孩儿抚育长大,也不枉你们夫妻一场”……


    沈玉娇嘴上轻应着“是”,脑中却鬼使神差地想起婆母王氏。


    她与王氏已多年没联系,哪怕先前与裴瑕带着棣哥儿回闻喜,婆媳俩同在屋檐下也没见过一面。


    可自打知晓裴瑕死讯后,沈玉娇时不时就想到王氏,想到当年新寡的王氏与幼年丧父的裴守真。


    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人,命运轨迹却在这一刻诡吊地重合。


    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无端觉得一丝恐惧。


    为何恐惧,沈玉娇不敢细想,也无暇去想——


    琐事一大堆,得将这些都安排好了,才能再去思量。


    因着是小祭,三日吊唁后,裴府又恢复往常的静谧。


    前往闻喜的车马箱笼也都收拾得差不多。


    临走之前,沈玉娇还领着棣哥儿进宫给皇帝、太后谢恩辞别。


    淳庆帝没露面,沈玉娇和棣哥儿便在紫宸殿外磕了三个头。


    到了慈宁宫里,杨太后、卢皇后都在,皆是惋惜地感叹一番,而后安慰沈玉娇节哀顺变,回到闻喜后,好生照料婆母,抚育孩儿。


    待到沈玉娇母子走后,卢皇后也从慈宁宫告退。


    她站在宫门外,望着那母子俩离去的背影,与身旁的嬷嬷摇头叹了声,“也是可怜。”


    嬷嬷说:“是啊。”


    卢皇后又庆幸:“还好没让阿兄去,不然这会儿哭的怕是我嫂子了。”


    嬷嬷说:“娘娘英明呢。”


    第二日清晨,沈玉娇带着棣哥儿、李氏一同离开长安。


    永宁坊的府邸已搬空大半,大部分奴仆都随沈玉娇回闻喜,只留了几个家在长安的,留着看宅子。


    临行前,沈玉娇站在这座清雅宅院门前,看了许久。


    那年冬天,裴瑕第一次牵着她这以后便是他们的家。


    那时她一颗心飘飘忽忽的,没什么归属感。


    而今过去这些年,这座并不算太宽敞轩丽的宅院,却在不知不觉中承载了许多的回忆,真正成了她心里


    的家。


    只是如今()?(),


    男主人已不在()?(),


    她也得带着孩子离开。


    “玉娘▃[(.)]▃?▃_?_?▃()?(),


    时辰不早了()?(),


    快上车了。”


    深青车帘掀开,李氏轻声提醒着:“还得抓紧赶路。”


    “这就来。”


    沈玉娇看向那蓝底朱墨的“裴府”二字,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还真是,舍不得呢。


    转身上了车,李氏也看出她的不舍,安慰道:“这宅子留着,以后回长安了,还能再来住。”


    沈玉娇轻应了声:“是。”


    李氏见她神色恹恹,也知这段时间,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是一道漫长而煎熬的关。


    可怜她的儿,年纪轻轻守寡也就罢了,往后还得留在闻喜和那个刻薄的老太婆同住一个屋檐下,回去之后指不定会被怎么刁难。


    可是又没有办法,男人没了,孤儿寡母的总不能继续留在长安,更不可能留在娘家,按照礼法,总是得回到老家,侍奉婆母、抚育幼儿,这便是为人妇、为人母的本分。


    为着这事,李氏已经在家哭过好些回了。


    她也试探问过丈夫:“就不能想个法子,让玉娘留在长安么?从前守真还在,王氏老太婆都敢那样害她,如今守真没了,日后我的玉娘岂不是要被她欺负**。”


    沈徽也心疼女儿,可女儿如今已是裴家妇,按照规矩礼法,就是要留在裴家的。


    裴守真虽不在了,可裴氏宗族还在,棣哥儿又是裴氏下一代宗子,不回裴家,还能去哪?


    且玉娘是媳妇,丈夫没了,更要替丈夫在婆母跟前尽孝,这是天经地义的伦理纲常,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除非——


    “让裴家给封和离书,叫女儿从此脱了裴家,以后她就留在家里,让他兄嫂养她一辈子。”沈徽道。


    李氏霎时就瞪大眼:“这怎么行?那棣哥儿怎么办?你这人真是好狠的心,怎舍得叫他们母子分离。”


    沈徽无奈:“回裴家,你心疼女儿。和离回咱家,你又心疼外孙。哎,你叫我怎么办?”


    李氏便只能继续哭:“老天无眼啊,守真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是以李氏决定,这回跟着女儿外孙回到闻喜后,她便是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得与王氏把话挑明白了。


    若再敢薄待她女儿半分,她定与她拼了这条老命。


    李氏正在心底提前演练着见到王氏的措辞,沈玉娇则与她又确认了一遍:“爹爹、兄嫂,还有外祖父、舅父、姨母他们那边,定会在二十日前赶到闻喜的是么?”


    “放心,我已经与他们再三说过了。”


    李氏只当女儿是想多叫些娘家亲戚过去,好在裴氏那边撑撑场面,表明她如今也是有娘家依仗的。


    “你爹爹、兄嫂还有你侄儿们定会去奔丧,这个你不必担心。至于李家,你舅父舅母说了一定会去,你两位堂兄家嘛,若是无事耽误,应当也会来的。不过你外祖父年纪大了,年前又因你外祖母去世而一直病着,我叫他依着身体状况,能来就


    能,不能来就在家歇着。至于你姨母……”()?()


    李氏叹口气:“你姨母家的情况你知道的,她定跑不了那么远,到时候会派个族里庶子过去送个奠仪,意思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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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一旦嫁了人,便有诸多的身不由己。()?()


    姨母如此,李氏如此,沈玉娇亦是如此。()?()


    沈玉娇闻言,也只能暗自祈祷,兵变那日,他们都能安稳待在家中,不要出门。


    李氏见她怏怏不语,轻拍着她的手背:“别怕,我和你父亲说了,这回我在闻喜陪你多住些日子。等过阵子你舅母来了,我再拉着她一道会一会你那婆母。”


    说到这,她余光朝棣哥儿瞥了眼,见孩子已经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