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扬灰

作品:《师恩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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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过得很混乱。


    文绛恩抱着宁无望的尸体,嘶声力竭地喊着“师父”。


    豆大的泪珠落在宁无望的脸上,她后知后觉地拿袖子胡乱堵住他淌血的心口,可他还是在她怀中一点点变冷。


    直到哭到声音沙哑,哭到头脑发麻,哭到天地俱寂。


    她的师父,也不会回来了。


    喻长行沉默着蹲下身,手还没触碰到宁无望,清脆的“啪”一声,他的手被文绛恩拍开。


    “你滚啊!”文绛恩气不过,对准喻长行的肩膀狠狠推了一把。


    结果喻长行岿然不动,甚至看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文绛恩双目通红,满腔的怒气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你为什么不躲开!你为什么不小心一点!”


    “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师父怎么会……”


    “如果我不来,宁前辈也会死。”喻长行冷声道,“如果先来的是你,你也救不了他们。”


    “有时间和我大喊大叫,不如去查查今天是谁在痛下杀手。”


    孙景竹出声打断:“这位喻公子……”


    文绛恩一滞:“你什么意思?”


    几乎刚刚话落,一个人选就出现在她脑海中,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可她不敢相信,更不敢承认。


    喻长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嗤笑道:“与其怨我怨其他人,最该怪的不是你自己吗。”


    “闪开。”


    他没再顾忌,挤开还在发愣的文绛恩,抬手就要将宁无望往身上背。


    文绛恩跌坐在地,孙景竹赶忙搀扶了一把,旋即去拦喻长行的动作。


    “我帮你。”他补充道,“你还要带你师父回去,不是吗?”


    喻长行默了一瞬,看了眼一侧已经晕过去的喻从意,肯定道:“她不会希望我把宁前辈交到你们手里。”


    “他毕竟是我夫人的师父,太傅府会为他风光大葬。”


    “世人常说,叶落归根。宁前辈因为你夫人,被困在洛京这么多年,如今死了,你们还要虚情假意地让他不得自由么?”


    孙景竹被他一噎,口风一转:“那至少我们有马车,帮你送到忠肃侯府。”


    喻长行还想拒绝,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恳求:“起码让我夫人,再和宁夫子呆上一段时间。”


    闻言,喻长行扫了眼神色呆滞不知在做何想的文绛恩,又对上孙景竹眼里不似表演的真诚,还是点头了。


    “你倒大方。可惜不知道是伪君子,还是真小人。”


    “为人夫者,为妻分忧,称不上什么大不大方,君不君子。”


    孙景竹何尝没听出他话里话外的嘲弄,却神色不变,稳稳当当背上宁无望朝马车走去,文绛恩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


    喻长行垂首看着地上的喻从意,犹豫片刻,还是轻柔地将她打横抱起。


    师父很轻,此时头靠在他肩上,他一垂眼,就能看见喻从意苍白的面色。


    平日里那样倔强的人,出了任何事情只有她挡在他身前的份。


    今天却毫无防备靠在他的怀里,离得这样近,他却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会不会突然停止呼吸。


    策马回京的路上,喻长行怀中的身体发冷过后变得滚烫,逼得他不断加速,临到城门时直接跃马进入,身后又是一阵骂声。


    喻长行浑然不觉,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快点,再快点。


    等到忠肃侯府的时候,阿离早就在门口恭候多时,见状亦是脸色一白。


    无需喻长行开口,阿离早就安排侯府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


    客院卧房狭小简陋,沈择赢大手一挥,让喻从意在自己的卧房接受治疗。


    房间里进进出出许多人,端进去一盆清水就会端出来一盆血水,每个人都神色凝重,整个院子弥漫着令人恐惧的氛围。


    喻长行连衣服都没换,青袍沾满血迹站在院中,就这般面无表情地盯着人来人往。


    他这副模样像极刚从阎罗殿里爬出来的恶鬼,吓得沈回安也只敢远远躲在院门外看一眼。


    沈择赢同阿离站在他两边,见他一副等不到喻从意无恙便誓不挪位的架势,对视一眼,分别从对方眼中读到了担忧。


    沈择赢突然道:“你师父是个逢凶化吉的命。我和君成捡到她的那年,她才五岁,在城中乞讨被其他人抢吃的赶了出来,晕倒在雪地里时好几天没吃东西,差点就死了。”


    “后来君成死了,门派被灭,她为了重建门派,多少次死里逃生,阿离应当清楚,一路磕磕绊绊才到了现在。”


    阿离配合地点点头:“所以掌门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喻长行闷声道,“我只是想站一会儿。”


    “你若实在担心,不如亲自进去替她诊治。”沈择赢提议道,“以你现在的医术应当没有问题。”


    喻长行却摇摇头,双手紧握,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师父曾告诉我,纵是能叫枯骨生花、起死回生的医者,也治不了至亲至爱之人。”


    “从前我不理解。时至今日,方知关心则乱,才致投鼠忌器。”


    他现在脑中一团浆糊,如何诊断,如何用药,一概不清。


    亦怕极了师父在自己手中有何闪失,叫他悔恨终身。


    所幸忙碌到傍晚时分,满头大汗的白须大夫才颤颤巍巍地走出卧房,看见沈择赢便腿一软要跪。


    “免了,快说!”


    大夫颤声道:“贵人身上伤势太重,这才反复发热高烧。现下已经止了血包扎,且看明早若能退烧,便性命无虞。”


    天知道,他们行医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到这样伤痕累累的女子。


    这样单薄的一个人,新伤叠着旧伤,整个后背寻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肉,好几个侍女吓得不敢上前,迫于沈择赢在门外硬着头皮地上药包扎。


    尤其是一道从右肩直划至左腰的贯穿伤,恐怕再深一些,人都要叫劈成两截,何等触目惊心。


    沈择赢闻言松了口气,大手一挥:“赏。”


    喻长行抬腿就往屋里走,被阿离生生拦住:“你这样子进去,就算你自己无所谓,掌门若醒了瞧你浑身的血一股臭味,恐怕又要吓晕过去。”


    他话说得夸张,但道理确实不假。


    喻长行眉头微锁,坚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