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突变

作品:《师恩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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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认识?”喻长行有些意外。


    他对这个师祖知之甚少,除了上回在沈府听到了一回,他就再没见师父提起过这个人的事情。


    他原猜测师父与师祖的关系大概不好,才会避而不谈。


    但看喻从意现下的反应,趟这趟混水显然是为了师祖,喻长行心下反倒吃不准。


    钱娘子艰难地点头道:“有些交情。”


    忆起这个尘封许久的名讳,钱娘子再重新看喻从意,霎时有些恍惚。


    院中白衣利落的女子与记忆里粉袄双丫髻的小丫头身影重叠,一招一式,都似落在她心口。


    她原来是见过喻从意的。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场倒春寒。


    虽以入春,天还是一片灰蒙,半分不见春景应有的盎然生气。寒风凛冽刺骨,愈往北上愈难捱瑟瑟。


    与石三私奔,是钱娘子这一生做过最大胆的决定。


    蜀郡到洛京的路长且远,等二人抵达洛京时身上的盘缠早已耗尽,身无分文。


    缺帮工的店家嫌他们不会官话,四处碰壁。头一晚,二人只好委顿在巷尾一家商铺的屋檐底下。


    石三将钱娘子拥在怀里,问:“莺儿,你后悔吗?”


    钱莺冻得牙齿都在打颤,一开口,雾气便在眼前萦萦,脸僵硬得扯不出笑。


    她却说:“已经很好了。”


    今日原是她的大婚之日。


    只因她生得不错,得了县老爷两句话夸赞,爹娘就巴巴要把她塞进去做妾。


    她不稀罕那样的泼天富贵,宁可饥寒交迫,好歹是与心爱之人生死与共。


    可惜上天没有饶过这对苦命鸳鸯。


    夜半的一场大雨,彻底浇垮了钱莺因路途颠簸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后半夜起了高热。


    石三抱着钱莺的身子在雨夜里狂奔,挨家挨户敲门磕头,却像击打在石路上的一小滴雨珠,再激不起更多涟漪。


    直到天将明时。


    “师父!我今天一定要吃到茶楼的蟹黄小笼包!吃两笼!”


    “既然想吃,怎么不喊阿赢给你带?”


    “那个不一样嘛——”


    笑声自远处传来,伴着稚气的童声与少年宠溺的应答。


    当时钱莺已经烧得神智不清,强撑着眼皮想去看声音的来源。


    就见青绿色的油纸伞下,一大一小二人牵着手,逆着天光缓缓行来。


    钱莺得救了。


    现下回想起来,那是钱莺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段时光。


    救她的人名唤喻君成,恰巧是个医者,住在京中一个不大起眼的小院之中。


    喻君成少话,待人温和疏离,唯独对带在身边那个小丫头有十二分的耐心。


    每日晨起,钱莺便见喻君成盯着小丫头在院中练功。


    这时的喻君成大多冷着一张脸,小丫头常有摔了碰了他也不哄,只一遍遍喊着“再来”。


    但练功一旦结束,喻君成立马就会换上一副面孔。


    他蹲下身子,撸起她的袖子,那里已经红肿了一块:“疼吗?”


    小丫头眼圈红红,边抽气边道:“一点也不疼!”


    话虽如此,喻君成还是叫她坐上板凳,他则拿来药盒蹲下身替她上药。


    钱莺和石三身无分文,既给不了药钱,又借住在人家这儿,连穿得衣裳都是喻君成喊朋友送来的。


    故此,石三主动揽下一日三餐。


    过了午时,院中就会热闹起来。


    常有一名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来窜门,头一回见到钱莺时,那女子还吓了一跳:“你是喻公子的娘子吗?”


    这时他们虽说不来官话,但已经能听懂一些了。


    钱莺连忙否认:“没得,我只是暂时住到起……”


    话刚出口,钱莺就想打自己嘴巴。


    人家好端端洛京人,哪儿听得懂蜀郡话!


    谁料女子只是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个惊讶到表情:“你是蜀郡人?”


    “你也是……?”


    “我不是。”女子笑着拉起钱莺的手,“但我去过蜀郡,真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


    “你是不是不会官话?正好我没事,我教你吧?”


    “先从我的名字开始好了。”


    那是钱莺学会的第一句洛京官话——


    “崔道笙。”


    待钱莺再回过神,那边喻从意和沈择赢已经停手,各靠在树下歇息。


    “我已经打不过你了。”沈择赢笑道。


    “你早就打不过我了。”喻从意毫不客气地回击,“师父的东西,我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你想怎么做?”


    其实喻从意也不太清楚。


    她原以为帮沈择赢查清楚崔家的账,就能顺理成章地接触到崔道笙的遗物,拿回师父的东西。


    现在看来,恐怕还是要从别的地方下功夫。


    理所应当地,喻从意率先想起了王八弟与崔秋蕊——最有可能现在掌握着崔道笙遗物的两个人。


    王八弟谨慎,师父留的东西未必有多值钱,但只要喻从意开口去要,王八弟自然会猜想它有无其余价值。


    纵是看不出来,也一定会趁机找喻从意的麻烦。


    若通过崔秋蕊……


    喻从意抬眼,下意识看向喻长行,不巧正对上少年的目光。


    那是她未曾在喻长行眼里见过的忧虑。


    她有些自责。


    喻从意一直希望喻长行能够平安喜乐,不为外物所困。


    那些黑暗的、龌龊的、见不得光的,自有她替他摆平。


    可喻长行如今为了她几度涉险,为了她忧心忡忡,实非她所愿。


    想来想去,喻从意除了头疼没有旁的好法子,干脆朝着喻长行招手:“走吧,我们回去了。”


    “好……”喻长行刚刚应声还未踏出步子,只觉身侧一道风刮过,钱莺已经扶着肚子快步朝喻从意走去。


    “喻姑娘,等一下!”


    她毕竟身怀六甲,饶是喻从意见到这阵仗也心下一颤,忙上前几步怕她跌倒:“怎么?”


    钱莺深吸一口气,似是做了极大的心理建设,一口气道:


    “枯柳落泥护新蕊,唯愿吾女幸且康。”


    “道笙死前我与她最后一次见面,她说自己若不得永寿,请我记住这句话,直到女儿出嫁再告诉她。”


    她当时以为是产妇特有的多愁善感,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调侃道:“你又怎知是个女儿,说不定就是个臭小子,闹死你。”


    直到崔道笙真的死了,死讯传到她这里,她才方知那是好友为自己女儿苦心筹谋到最后一刻。


    钱莺为此彻底在洛京定居,眼睁睁看着王八弟的势力一日日壮大,同样也远远看着崔秋蕊慢慢成长。


    那孩子长得很好,若不是那件事,她会以为王八弟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