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灭门

作品:《师恩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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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层层云雾笼罩在洛京上空,狂风挟雪侵袭着每一寸角落。


    白茫茫大地一望不见边际,远看去,只有一具尸体无故在雪地间缓缓移动,尸身上盖着一件小了许多的大红外袄。


    细看才能发觉,一个七八岁大的女童只着中衣,身披皑皑,正费力拖着一根长绳朝前挪走,长绳末端正连着尸体下的草席。


    风雪不怜稚子。喻宝儿一张小脸被冻得发青,瘦削的双颊显得那双眸子愈发明亮,仿佛能看清琉璃世界的千万条大道。


    喻宝儿回首,视线落向草席上平静泛白的面容,她扯动起僵硬的嘴角喃喃道:


    “师父别怕,宝儿带你回家。”


    离济世门已经很近了。


    她要带师父回济世门,门中许多长老是看着师父长大的,个个妙手回春,一定有办法救师父。


    再一次坚定了信念,疲乏的身体不知从哪儿迸发出了新的力量,推着她向前。


    向前,更快地向前。


    这样才来得及看见火光冲天的山景,听见刀剑杀伐,三千门生哭喊惊叫尽数吞没,焦木气味蔓延侵蚀着人间炼狱。


    浑身的力道被浓烟冲散,喻宝儿双膝软倒在地上。方才眼底的清明一扫而散,连惊慌悲泣都不见踪影,竟只有一丝迷茫。


    身后马蹄声渐近。


    喻宝儿无力回头,合目倒地前,脑海中只余下一个念头。


    完了,都完了。


    新坟白骨,再无故乡。


    史书记载,兴中十二年,济世门掌门喻君成谋害圣上,畏罪自尽。朝廷清剿余孽,门徒尽灭,江湖第一医门自此画上终符。


    明德元年,新帝登基,天下大赦。济世门幸存弟子以喻从意为首,重建门派,改名济生门。


    转眼,明德十二年。


    距济世门灭门,已过十八年。


    -


    今儿洛京城外格外热闹。


    从辰时起陆续有人汇集在城门外,不过半个时辰,便绵延成一里地的队伍,远远瞧去颇为壮观。


    有行人见了好奇,跟着走到队伍末端,拍了拍前头的人:“这是在干什么?”


    被拍的中年男人古怪地瞧他一眼:“你没听说么?有人来咱们这儿义诊。不要钱!免费给看病!”


    闻言,那人踮起脚远远朝队伍首端望去。


    那儿只有一个临时搭起的棚子,不大,摆了两张桌子。


    桌子后端坐着一名白衣女子,两鬓垂发用红绳绑至脑后,其余发丝如瀑落在肩头。既不遮挡视线,又多了几分清雅出尘的意味。


    “当真是个美人。”那人感叹,转念一想又说不对,“这般年纪哪里看得好病!悠着些吧,我听说里头门道可深了,别是骗子。”


    “什么骗子!”中年男人提高音量,“那可是济生门如今的掌门,见过的病比你见过的人都多!”


    因着两人争论,四周目光亦纷纷投来。


    这时一道温润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对话:“这是二位的粥,请拿好。”


    顺着声音二人偏过头,发觉说话的是一个少年。


    少年长身玉立,墨发半束,发顶别着一根成色极好的玉簪,身披一件绀青斗篷,动作时漏出里头浅色的衣袍。加上颇为亲和近人的气质,明明是初冬景致,却叫人自那双含情带意的桃花眸里如沐春风。


    他端着食盘,上头稳稳放着六个小碗,白烟袅袅很快被风吹散,只有清淡的香气丝丝入鼻。


    见二人迟迟没有动作,少年解释道:“雪天寒凉,人多队长。故师父嘱咐给大家每人盛一碗粥,也好去去寒气。”


    中年男人反应过来,接过粥碗连声道谢:“这种小事怎得还叫喻公子亲自来做,招呼一声,我老张头也来搭把手啊。”


    喻长行笑笑没有说话,只接着忙手上的事情。


    待忙完这一圈,喻长行折返回药棚里。刚刚踏入,就听一位患者唤道:“这位是喻小公子吧?两年不见,瞧着更高了些,气色也好了。”


    喻从意闻声回过头,一双淡漠清亮的眸子撞进喻长行眼里,恍得他片刻失神。


    方才那两人说得不对。喻长行心道。


    他师父绝色倾城,赛雪胜霜,岂是单薄的“美人”二字形容得了。


    “站在风口做甚?进来喝些茶暖暖身子。”


    “诶。”喻长行应了声,去后头倒了两杯茶置在桌上,才就着桌后的短椅坐了下来。


    他静静看着喻从意替人把脉开药,目光一瞬也不曾移过。


    喻从意注意力便转回眼前的患者身上:“已经好了许多了。只是切记戒酒,平日里常外出走动,心绪平和,身体状况自然好起来。”


    患者忙声应是,又千恩万谢地说了许多,最后玩笑道:“等过两年小公子也出来看诊了,我老头子第一个来!”


    “那就恭候伯伯了。”喻长行笑道。


    听人夸自己徒弟,喻从意心底高兴,面上却露出几分疲态。


    喻长行见状微微侧头,凑近喻从意低声道:“师父,看了许久了,不歇会儿吗?”


    “不必。”喻从意打起精神,朝后头挥了挥手,“多瞧几个总是好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


    喻长行没有强求,故作怄气般:“徒儿这是借口自己想休息,师父怎么听不出来呢?”


    “好吧好吧,舍命陪师父,我还是老老实实熬粥端碗好了。”


    喻从意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嫌累就去后头歇会儿。”


    “说了要陪您的。”


    两人说笑间,一个年轻妇人走了上来。


    刚要坐下,余光似是扫见什么,整个人忽地怔住,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滞在原地。


    随后竟慢慢站了起来,退到了一侧去。


    很快就有人替喻从意解惑了。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圆滚肚皮撑起弧度的暗紫锦衣,旋即落座后一张颇显油水的中年面孔,正抚着短须,笑得意味不明。


    男人身侧的小厮立马接话道:“听闻喻姑娘医术高超,我家大人近日来头疼乏力,还请姑娘诊治一番。”


    喻从意神色未变:“后面排队。”


    小厮愣了一下,解释道:“喻姑娘不在京城或许有所不知,我们崔大人是醉仙楼的东家,连着许多产业都是我们大人的。”


    “长行,送客。”


    喻长行等这句话许久,得了吩咐直接站起身。只不过他还未来得及开口,那位崔员外率先悠悠道:


    “喻姑娘可是看不上鄙人这些薄产?”


    喻从意深吸一口气,随手从身侧抓过来一张纸,挥笔就写下两个大字。


    崔员外以为她屈服,颇为得意接过纸条。


    上头赫然写着:疯病。


    小厮不识字,一边伸手要去扶崔员外,一边嘴上挑衅着:“既然这般容易诊断,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喻从意应声道:“嗯,一眼就看出来了。”


    崔员外气急,啪地一掌就把小厮掀飞在地,因怒气整张脸涨得通红,伴着呼吸肚子上下剧烈起伏:“混帐东西,你也觉得老子有疯病?”


    “好你个赤脚大夫,敢戏弄我。”崔员外恶狠狠道,“来人,给我砸!”


    从崔员外身后不知何时冒出六个彪形大汉,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所有人避之不及四散开来,场面变得异常混乱。


    喻从意依旧端坐在原处,只冷冷看着眼前一幕。


    “师父?”喻长行解了斗篷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