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薄情寡义

作品:《燕栖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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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朔前半生磕磕绊绊,好不容易得来个一官半职,荣华富贵已成习性,早将来时路忘得一干二净。


    “你以为在朝为官的人有多干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以为披上那层官服就能洗净手上的血吗?”


    陆朔目眦欲裂,晃着身子站起来,情绪近乎崩溃,“我不这么做,也会有人怎么做的!”


    他阴狠地盯着姜忱,说出的话更是惹人讥笑。


    姜忱心底冷笑,死到临头还在为自己的虚荣开解。


    不单单是姜忱,就连抱胸围观的千帆都冷眼看着他,世间的恶事不少,虽说有人被逼作恶,可陆朔前半生虽坎坷惹人怜悯,但自从考官入朝后,再不会过饥寒交迫的日子。


    说到底,要一条路走到黑的人,终究还是他自己。


    这会儿陆朔的情绪难以稳定,视眼前几人为杀人凶手,抱着梅娘的尸体就要往外逃跑。


    岂料姜忱并没有阻拦,甚至让游行舟放他离开。


    偏偏从晕厥中醒过来的陆夫人追过来,身形不稳却小跑着追过来。


    甫一看着陆朔抱着梅娘的尸体,就发了疯似的,死死扯着陆朔的衣袍,“你不能跑,我和小胜怎么办?”


    “滚——”陆朔厌极了陆夫人的强势,视这桩婚姻为生意,现在所有的阴谋都浮出水面,多年殚精竭虑靠一切手段获得的权利和利禄一夜间被击个粉碎。


    虚伪的面具下是心狠手辣和铁石心肠,姜忱疑惑地看着那对昔日夫妻,嘲讽之意油然而生。


    大难临头各自飞,果不欺她。


    陆朔小心放下梅娘的尸体,所有的温柔消失殆尽,一把甩开她的手,用力之大,松手的瞬间也使他身形不稳。


    “你这个毒妇,要不是当年你胁迫我娶你为妻,我陆朔何至于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看着这个她爱了大半生的男人,懦弱、自私、薄情寡义,黄霁荷忽然放声大笑,她由着自己的性子过了大半生,喜欢的东西从来都是靠自己去争取,不惜一切手段都要得到手。


    物是,人也是。


    死物从来不会说话,也不会背信弃义,可陆朔不是,他是人,也从来没被“黄霁荷”这个女人刻上私人印章。


    因而,他临死前,还将所有的罪名推给她,黄霁荷随后望着陆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怪只怪,他看错了人,也爱错了人,执迷不悟一辈子,好的坏的都是她应得的。


    只是她还有一件事情还留有遗憾。


    “陆朔,若你对我还心存一丝愧疚,就帮我找到黄胜,让他回家吧!”


    这边陆朔听着她那番尚可称得上遗言的一席话,愣在原地,姜忱下意识便觉得不妙。


    黄霁荷这是要将所有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虽然他们都心知这一切的主谋是陆朔和吴全奎,她在其中多半也只是起个知情人,若她决意将所有的罪名揽下,在没有得到案情确凿的往来信件时,可能无法将陆朔绳之以法。


    尤其是,吴全奎只怕是得了消息,早乘船溜之大吉了。


    游行舟也意识到黄霁荷释然的背后潜藏着汹涌的浪涛,即使触礁仍不悔,一如她执迷不肯回头的爱。


    姜忱心里担忧不止,仍平淡道:“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搞不清楚局面,先是陆朔和吴全奎案中截获军粮在前,后有他们二人倒卖寒食散,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能要了你们的命。”


    她轻飘飘的口吻犹如从地狱里呼啸而过的寒风,黄霁荷却不露出一丝骇色,倒是陆朔吓得面如菜色,缩了缩脖子。


    “姜姑娘说的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哪怕我今日血溅当场也是罪有应得,”黄霁荷不惧地盯着姜忱几人,嘴角转而带了一抹浅笑,“可惜,你们找不到吴全奎了。”


    她的笑容像是毒蛇信子,散发着致命危险,陆朔呆在原地,面对这样的陆夫人,着实感到陌生。


    “你将他杀了?”游行舟质问道。


    方才还隐隐笑着的黄霁荷瞳孔一缩,这微妙的动作被姜忱捕捉到,随即对一旁的千帆小声耳语。


    在众人紧绷着神经,对现状束手无措时,千帆刻意降低存在感,离开后院。


    “对,是我杀的。”黄霁荷一口应下,继而轻松地理了理散乱的发髻,丝毫未察觉自己的手指微微发颤,配合着那张看似掌握全局的面孔,生出一点违和感。


    姜忱早已识破她的谎言,却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你杀了吴全奎是因为他掌握着证据,还是因为他诱惑黄胜赌博服药上瘾而泄愤。”


    “……我”,摆在眼前的事实像是巨大的浪头,打得黄霁荷措手不及,“小胜是个乖孩子,他和此事毫无干系,都是我,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小胜还小,他……”


    事到如今,她精心编制的谎言不攻自破,她连黄胜服药成瘾都不知道,又怎会提前布局,将吴全奎杀死。


    黄霁荷死咬着罪名不放,实际上她直到昨晚才知道陆朔和吴全奎之间的利益往来,也不知道陆朔冒着此等风险是为了积累财富,有朝一日弃了她。


    往深了说,其实陆朔是想彻底摆脱身上的枷锁,摆脱同僚眼中“软饭”男的眼神。


    惊觉自己被戳破了谎言,黄霁荷也不恼,眼中笑意更深,“姜姑娘真聪明,纵然吴全奎现在还活着又怎样,你以为那个人会让他活着离开凉州城吗?”


    姜忱同游行舟对视一眼,两人都忽略了支持吴全奎建立赌坊的那个人,他既然提供金钱供一个嫌疑犯建立赌坊,说明此人和他日常生活中多有来往。


    能让那个人冒险救他一命,甚至培养他成为赌坊老板,可想而知花了不少心血,吴全奎对他一定有大用处。


    而他们一路从杏花镇追查到凉州城,两件案子都指向重要证人吴全奎,他就像是一枚几年前被人不动声色安插在凉州城的一枚棋子,直到今日,才发挥了重要作用。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悄无声息,却又恰到好处。


    姜忱莫名心悸,脑中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人,能眼观全局,布下这么一条长线,好似只有他能够做到。


    可他死了,她亲眼看机他的尸体被暗影楼的师兄们拖回来,面目全非,没有人说明他的身份的话,极难辨认出来。


    因此,绝不可能是他。


    游行舟眼看着姜忱露出异样,直觉告诉他,姜忱对他有所隐瞒,现在绝不是谈心的好时机,直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慢慢谈话。


    黄霁荷一时间见对面人没了动作,挑衅道:“他现在若还活着,你们自然拿不到证据,如果死了,”她顿了一下,嘴角的笑容越发猖狂,“……死人永远不会说话,你们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还是输给他。”


    不再纠结黄霁荷口中的“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姜忱向来擅长攻心,比起利刃划破皮肤带来的窒息和暴力,她更喜欢也有耐心看着对手卸下防备,自动走进设好的圈套。


    不费一兵一卒,也能大获全胜。


    “陆夫人一心为陆大人洗脱罪名,那你可知黄公子为何一夜之间转了性子,不仅豪赌致使负债累累,还碰了成瘾的药物,这才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利用他和吴全奎搭上线。”


    姜忱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瞥了呆滞的陆朔一眼,恐怕他也没有想到姜忱会将他的事情摸得七七八八。


    他的确是有意诱导黄胜到赌坊豪赌,一开始只想将他当做发泄口,只要他还不上赌债,照着他惜命的性子和黄霁荷宠弟无度的样子,势必会想办法替他还上赌债。


    这些年来,陆朔可谓是煞费苦心,通过各种手段,控制住黄霁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