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作品:《乌夜啼(双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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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


    袁冬月在东池院子里东瞧瞧西看看,本是在等祁寒的途中无聊打发时间而已。重生那夜她便是住在这儿,当时未曾仔细观赏过周围,现在看来,此地却尤为熟悉。


    奇特的是,当她恍惚间意识到这件事时,每一个转角,每一处布置,或床屏,或书架,或绿植琴案,每处都如同按照她脑中想象而事先陈设好般。


    绝不是因为重生那夜她住过这,因为她清晰地记得,她那夜没有来过东池后院。


    前世这儿应该还有一处镜台与梳头屏,今生这儿没有。


    她拂手触上檀木书柜,自顾自愣了会,东池院子太过寂寥,好似也与记忆中不同。然而记忆中也绝非温馨热闹的,她还要细细想去,心底却生发出怵意来。


    “袁二小姐!”


    外头家丁的声音传来,她忙走出屋去。


    “王爷让小的向小姐传达,说你不用等他,他不想见你。”


    袁冬月蹙眉:“宴会结束了么?殿下在哪?”


    秦王选妃,她心底并无太大波动,或者说,她是不怕他会选上哪家小姐,此宴于他而言,不过走过场而已。


    这是她心底的底气,不知从何而起,即便他拒绝自己,此感觉也只愈演愈烈。


    家丁再躬身道:“殿下已经出府去了,还请小姐回府。”


    袁冬月眉头拧得更紧,掠过家丁走出东池院子,听得隔墙处一众小姐们的谈天声慢慢朝府邸大门处移去,想来宴会确实散了。


    待话语声渐小,她才探出身子来,本是要去寻祁寒,却见他在一丛小姐的簇拥下上了马车,面上笑意盈盈。


    袁冬月站得远,众人离她也远,祁寒没有注意到她,而是拉上帷裳,车夫不作停留地御马离开。


    ·


    马车马不停蹄地赶往皇宫,太后近阵子头疼得厉害,今日竟忽然卧床不起。经太医诊断,说是积忧成疾,一道谕旨下发秦王府,传祁寒于选妃宴后速来兰阳宫。


    “寒儿见过皇祖母。”


    祁寒步子急,模样瞧着风尘仆仆。


    太后听见声响,“哎哟”一声睁开眼来,扭头朝门口看去,旁边丫鬟忙躬身来扶她起身。


    “皇祖母可慢些。”祁寒忙接过丫鬟手上的活,扶着太后靠上床栏。


    太后叹息一声,褶子耷拉在眼皮上,她睁开浑浊的眸子,握祁寒的手在手心中:“寒儿,今日可瞧上哪家姑娘?可有喜欢的?”


    祁寒并无多的犹豫便道:“皇祖母可费心了,寒儿倒还未──”


    “皇祖母、皇兄!”祁沅一听太后病倒,又闻得祁寒进了宫,立马便朝兰阳宫赶来:“皇祖母身体可还好?”


    太后嗔笑道:“哎哟,沅沅都大姑娘了还如此莽撞。”


    “放心,皇祖母死不了!再怎么也要看到你俩皇兄娶妻,看到沅沅嫁个好驸马。皇祖母这才放心离开。”


    祁沅瘪嘴:“皇祖母这说的什么话啊,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太后再又看向祁寒:“寒儿方才预备说什么?可看上哪家姑娘了?”


    祁寒笑道:“倒还未看上哪家小姐。”


    “啊呀呀!”


    太后哀叹,面色忽地阴郁而暴躁,一副旧病复发的模样。


    “啊呀呀!”她再叹一声。


    “真不知造的什么孽啊!”


    太后只感觉天要塌了,呼吸短促起来,手臂止不住地发抖,言辞激切道:


    “政儿和你竟都不娶妻,往东宫往秦王府送了多少侍妾也都给拒绝!偏晁儿又纳妾太多!”


    字句艰难地从太后口中吐出,祁沅忙握紧她的手来安抚:“你可是诚心要气死哀家!”


    祁寒的面色忽也有些冷了:“寒儿不敢。”


    此前太后便多次提及娶妻一事,都被他寻了借口回绝,谁知这次竟未告知他便兴办盛宴,太后确实是心急了。


    “你额娘去世得早,哀家是最喜欢邵黛的。”


    太后话锋一转,忽地哀戚起来:“让哀家来算算。你的长兄,你父皇的长子祁弘,王昭仪所生,年值二十七了,他的孩子都满地跑,可该称你一声皇叔了。还有五皇子,年值十七,徐贵妃所生,聪颖得很呢!还有李贵妃──”


    太后忽便不说了,恐意识到自己碎嘴的毛病又犯了。


    祁寒明白太后此话什么意思,如今江山社稷动荡不安,外有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内有诸位皇子觊觎皇位,如若不趁早拉帮结派,在这乱世中,最先被坑害死的便是无用的皇子。


    “政儿虽还未定太子妃,但皇祖母知道,袁丞相与梁氏之女是喜爱政儿的,他俩婚事逃不了,政儿的位子自会稳固。还有晁儿,他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性子,何况他现在纳的妾也不少了!”


    “寒儿,哀家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呐。”


    “祁家已不如从前了,天下也未必一直会是祁家的天下。虽说哀家心底是藏有私心的,但其实你们兄弟几位谁当皇帝不是当?反正都是姓祁的,这是最好的。”太后覆上他的手,冰冷的玉镯硌在他指间。


    “最怕的就是外部相逼,内部、你们骨肉还要相残!”


    祁寒垂着眸子,轻轻拨弄太后手背的褶子,眼神中皆是释然。


    若是生在帝王家,就莫要渴求什么情义了,历来弑父杀兄、煮豆燃萁、同室操戈的范例数不胜数,皇祖母糊涂,竟还看不透真相。


    “哀家知道寒儿不爱争,也不欲争。政儿、晁儿性子都薄凉,哀家是又庆幸又悲悯!你母后走得早,哀家如今还活着,也多护着你些,若哪日也随你母后去了!”


    太后一顿,抓紧他的手:“寒儿,你听皇祖母的,寻个有权势的妻家,对你没有害处。现城中未婚的小姐,任谁见了你都欢喜非常,何不趁此机会──”


    祁寒打断道:“皇祖母。”


    方才太后的那番话,他倒没怎么往心里去,不过是些他早就翻来覆去地咀嚼过千百遍的事情。他心底其实没什么标准,没什么要求,麻木得久了差点连自己也骗了。


    他是一个很无所谓的人,可唯独在婚事上,他这刻犹豫了。


    他趁着方才的神游,忽地想清楚了,他是有些喜欢袁冬月了。


    他自己那些下意识的维护,下意识瞥去的眼神,偶尔心中腾起的、很奇怪很酸涩的念想,此刻竟忽然荒谬地敢正视了。


    可他是心似已灰之木,恐哪日身将亦如不系之舟,就是哪日想开了,一丈白绫吊死在府中也说不准,不欲与任何人制造任何牵绊了。


    “还请皇祖母恕罪,寒儿当真没有婚娶的念头。”祁寒一字一句切切道。


    ·


    祁寒与祁沅在兰阳宫门口作揖分别,祁沅满心忧戚地安慰了会他。祁沅虽不太懂,可心底也意识到此事里头有太多无奈,在众多皇兄中,她最喜爱亲近的便是祁寒了,自也希望他能寻到真正喜爱之人。


    祁沅挥手小声道:“皇兄,莫要太忧心!哪日我再约你出宫玩!”


    祁寒浅笑一声:“快回宫歇息吧。”估计这丫头心里想的又是四人行呢,安慰她皇兄时也绝不忘犒劳自己。


    他微叹一声,方才他的那番话可把太后气得够呛,一时间又犯了头疾,后传来太医医治,直到现在才安安稳稳睡去。


    夜幕沉沉,尤是皇宫一带更为肃穆寂静。


    几位太监提着灯笼护送他出宫去,脚步声簌簌,出过层层宫门。


    “王爷您慢些。恭送王爷。”几位太监便止步于此,扯着尖细的嗓子躬身道。


    祁寒点点头,他的马车便停在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