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美为患》全本免费阅读


    “此事基本已经定下，我看太子是深信不疑了。但以防万一，我们还得再补上一刀。”晏慎离摇着桨，对小昭笑说。


    小舟轻摇，梦入藕花深处。少女伏在案板上，纤手剥了一碗莲子。入目湖山晴美，是北境难得的秀雅之景。


    早些时候，她说想要划船，他便今日带她来了。好容易才找到这么一片湖。


    一片荷花迎风轻舞，袅娜娉婷如舞女的裙，她吃了一颗嫩莲子，赏完着湖光，笑道：“我明白殿下的意思。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做吧，太子那边儿都打点妥了。”


    小舟靠岸时，天上已飘起濛濛细雨。两人都未带伞，他弯腰折了把荷叶，打在她头顶。


    少女也正好看向他，忽抬起手，一个灵巧扣开了他的唇，一股脆甜的味道在舌尖绽开了。


    却见她笑了一下，别过脸不说话了。


    他过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不由也露出笑容。


    她亲手剥的莲子，真好吃。


    雨滴打在荷叶上，两人一并往回走。他送她到了姜府门口，转身和门口侍卫打了声招呼，借了把伞给她。


    “小心。”他说。


    “我会的。”


    细雨飘洒，青石弥润，驱走了几丝暑气。她悄无声息地走过几条宫道，至地牢门前。


    狱卒们早已得了授意，都自动让开了道。她收了伞，提着裙，顺着台阶走下去。这地方，她今天是第二次来。


    慢慢走到里边，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阳光下那温和可人的笑容，被清冷如霜的冷笑所替代。到了靠里的那间牢房外边，看到了冷光照在那囚犯身上的影儿，她走了过去。见那人睡着，就抬手敲了敲铁柱。


    陆之绮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弄醒了，半睁开眼睛，出现在视线里的却竟是她，这让他委实没有想到，还以为是太子有什么话要转达，忙扑上前来问道：“可是太子殿下有话要与我说？”


    缚着四肢的铁锁链随着他的动作乒铃哐啷一阵乱响。


    “是啊。”她没有蹲下与他平视，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殿下已厌恶你到这种地步了。就算还有话要同你讲，也不肯亲自来。”


    他看出了她眼中的嘲讽之意，冷哼一声，“殿下有什么话给我，你快说吧。”


    “殿下要将此物还给你。”她的手轻轻一松，一样东西“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的眼面前。


    陆之绮心下一惊，忙伸手去拿了来，这下连声音都颤抖起来，“殿下当真把此物还给我？！”


    此物不是别的，而是他当年决意辅佐太子之时，给他的信物。


    他原还想着要解释一下，可晏慎云既将这信物退回，看来是没有什么余地了。他知道，之前的确有几件事给自己招来了嫌疑，可是怎么说他对他也有好多年的辅佐之谊，他不在京的时候，自己虽病却也给楼传敬写了锦囊中的三条计策，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顾小昭的声音悠悠从上头传来：“陆公子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这么做，确是令你寒心了吧。”


    他死死攥着那信物，不死心似的，仰头道：“他说了别的什么没有？”


    “有。他还说，他此生最厌恶的，就是背主的小人。”


    “我没有背叛他！”陆之绮激动道：“之前有些误会，我也知道。但我从未想过要背叛他，也没有理由背叛！”


    “是了，楼公子也这么说，可太子不信。”她悠着道，此时的语气就似和他寻常聊天的老朋友，“陆公子，你辅佐太子这么多年了，最为得意的一次计谋是什么？”


    太子命顾小昭前来传话。这有可能是他见到的，最后一个太子的人了。陆之绮一时悲从中来，也打开了话匣子——


    “最得意之计，那自然是谏言殿下联手晋国左相，破坏和亲。”


    呵，果然！小昭心下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说：“哦？破坏和亲，是公子给殿下的建议？”


    “不是我还能是谁？殿下最为倚重我。那个时候，凡大事还没有楼传敬参与的份。”


    “你这么一说，倒引起了我的好奇。殿下若娶了晋国公主，不是对他大有助益么？为什么要破坏和亲？”


    “因为殿下主战。”陆之绮道，“且丢了公主，责任在晋。大燕可借此机会争取更有利的条款，事实也证明了确乎如此：晋国不仅另行谴嫁了一名宗室女，还割让了五座边关城池与燕。”


    “那这件事，陛下知道么？”


    “或许吧。太子若娶了明昭公主，羽翼大丰，陛下也是断断容不下的，他更希望殿下的太子妃是他指派的。”


    “所以打一开始，燕国就没打算真的和亲对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名宗室女后来不也嫁过来了么。”


    “那么，和晋国左相联手，殿下和他之间又交换了什么？”


    陆之绮笑了笑，颇为得意，“若无左相，我们殿下如何能确切知道车队所经之处、所在位置？又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明昭公主的三千护卫都在同一天集体中毒、失去战斗力？这便是左相给我的。至于我给他的么，三年前的陛下非今日的陛下，三年前的晋国也不是今日的晋国——一度元气大损。除了那五座城池，还有一些地方也丢了，你以为当真是因为那些将领守城不力？”


    如果说之前知道的事已经足够让她愤恨了，那今天由这罪魁亲自披露的全部，便更是让她出离愤怒。左相要明昭死，除了因为他也主战，也是因左相一派和皇权之矛盾。与燕人合谋，竟能出卖国-家利益，这已然触及到了底线！


    “你问这些做什么？”陆之绮这时道：“你看起来，很关心这件事嘛。”


    “那你这条计确实是妙。一来，破坏和亲，引战；二来，与左相交易，得土地；三来，丢失公主责任在晋，燕能争取更多的谈判筹码，逼晋国割让城池；四来，同意了和亲明面上与晋友好，不娶公主则免让陛下忌惮。高，实在是高！”


    只有利益的衡量与计算，没有一丝人情，明昭公主在其间，不过是一个可怜可悲的牺牲品而已。


    她抬手，重重地鼓了三下掌，翘着唇角，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冷然如冰，陆之绮见状忽起疑心——


    “顾小昭，我早就怀疑你。伐蒙之战，泄露了夜袭情报给蒙军的，是不是你？”


    “哦？陆公子现在想起这茬了。”她悠然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在太子殿下眼里，做这件事的，是你啊。”


    “你……！果然是你。”陆之绮气急败坏，“你为何这么做！？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你也配知道？”她轻巧一句，转瞬，眼中已染上切齿的恨意，唇角却仍上翘着，说道：“不过，既然你死期将至，我便也勉为其难地，告诉你一二。”


    “一个月前，你去烟如梦眠花宿柳，遇见了一个叫阿紫的姑娘，那是我的人。”


    “？！！”


    “她给你下了药，毁了你的脸，也让你染了病。这一个月，太子不在京城，你和楼传敬是东宫至关重要的人物。你毁了容不想见人，就写了三条计，装在锦囊里，给了楼传敬。不过，他收到的可不是你的锦囊。”幽幽一笑，“而是你的告病致歉信。”


    陆之绮一惊。如果事情是这样，那就可以解释太子回来后为何对自己如此愤怒了，但他仍不明白：“我的心腹亲自送信，如何有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