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梨》全本免费阅读


    总算是彻底离开鹤河镇，和躲开了万花楼追查的兴奋心情，到了寂静的深夜时分，被凉风渐渐吹散。


    今夜的月色幽晦，四下无光，潮湿的风掠过篁竹与石潭，透过大开的轩窗吹拂进屋，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汽，是夜雨将至的讯号。


    偌大的卧房没有燃灯，室内一片昏暗。


    晚梨就这样坐在黑暗里，坐在窗边的条案前，望向窗前晦暗不明的庭院，好似在看自己风雨飘摇的未来。


    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很奇怪，虽说一直要逃离鹤河镇，但是天玑城对她而言，无异于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她依旧人地生疏，无依无靠。


    她越想，心情越是颓唐，睡意全无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将头磕在膝盖上，整个人蜷缩在圈椅里。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果真下起淅淅沥沥的雨，吹进屋的夜风阴凉了几分，她收紧披在身上的霜白色鹤氅，依然没有要去睡的意思。


    此时的卫重明正提着一盏羊角风灯，从连廊走到楼阁。


    屋里没有燃灯，他以为晚梨已经睡了，所以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往内室走去。


    却见她一身单薄地蜷缩在圈椅上，吹着凉风在发呆。


    他蹙眉，快步走上前：“怎么还没睡？”


    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险些从圈椅上摔下来。


    他往前大迈一步，及时伸手扶住她的身形：“别怕。是我。”


    他将手上的羊角风灯搁在条案上，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穿到她的身上，随后取来一把灯挂椅坐到她的身旁。


    她立刻伸手抓着他的手，像是要在混沌中抓住一些确定的东西，好让自己安心一样紧紧地抓着。


    卫重明察觉到她的不安，回握住她的手，又问了一遍：“怎么还不睡？”


    因为这里陌生得让她睡不着，但这话说出来，好似十分拿捏矫情一般不讨喜。毕竟这潇湘馆风韵雅致，处处用心，她有何脸面说不满意。


    于是她说：“可能是黄昏时分睡过一阵，现在不太困吧。——将军怎么还不睡？”


    卫重明比她坦诚：“先前去鹤河，府里堆积了一些公务，刚一完成，我便过来寻你了。”


    因为他身中媚毒的关系，在鹤河镇的时候，他跟晚梨就是日日同睡，在床笫间吸阴排阳。


    晚梨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羞答答地说：“可是……今天不是已经……行欢过好几回了吗？”


    之前是一日至多两回，但今天有四五回。


    他在这方面的技艺越来越神通，将她的身体了解得十分透彻，她要去个好几回，他才结束一次。


    听了晚梨的话，卫重明握拳放到唇边轻咳两声，想来今日是有些过火，便说：“我一向睡不安稳，偏偏与你同睡能一觉到天明。”


    他望着她的眼睛说：“晚梨，你让我感到安心。”


    她的心头为之一颤，仿佛有娟娟暖流汇入心口一般酥痒舒适。


    透过昏黄色的烛光，她侧头去看那张半明半暗的俊脸，宛如名家挥笔的水墨画一样，是一种描画不就的温润清雅。


    她扫了眼搁在条案上的羊角风灯，它在清寒的风雨夜里，支起一片温暖柔亮的地方。


    而这唯一的光亮，是卫重明带来的。


    屋外湿雨淋漓，她的眼眶发热，眼底涌上清泪，前头那些不安的情绪渐渐散去。


    她擦去即将流下来的泪水，站起身，坐到他的腿上，懒娇似的窝进他的怀里，轻轻地说：“同将军待在一起，晚梨也觉得很安心。”


    卫重明喜欢她的亲近，伸手揽住她的腰，轻微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让她靠得更舒服。


    二人就着清凉的雨，说着一些琐碎的日常闲话。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晚梨就窝在他的怀里睡熟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卫重明，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愉悦——他因着她给的安心得以安眠，而她也因着他给的安心放心入睡。


    他轻手轻脚地将睡熟的人抱起来，往屏风后的架子床走去。


    窗前的羊角风灯，还亮着温暖的光。


    *


    晚梨在潇湘馆住了一阵后，已经适应了新的生活。她的腿也彻底好了，但身子骨还不太好，需要继续喝药调理。


    将军府对她没限制，她想去哪里都可以。只是她没什么游玩欲望，能待在潇湘馆就不出去。


    可嫣红和翠柳对将军府好奇。


    本来送往潇湘馆的物什都是由专人负责，她们想借此出去看看，便会跟周管家说这一路上她们想亲自看着，期间一人去跟随，另一人会留在屋里伺候姑娘。


    周管家想了想，认为她们对晚梨的喜好更为清楚，便同意了。


    晚梨原先不清楚她们的小心思，是有一回她偶然听到的。


    彼时已是临近盛夏时节，后花园里的玫瑰花开得正好。


    张叔不仅爱制香，还爱养花，那娇艳无双的玫瑰丛就是他养起来的。


    他每天清晨都会让人给潇湘馆送几束新鲜的玫瑰花，既可以装点屋室，玫瑰的娇艳与清香还能使人心旷神怡。


    那日，晚梨坐在轩室里，正对着门前的篁竹作画。因为喜静，她就没让嫣红和翠柳跟在一旁伺候，而是让她们自己在庭院里玩乐。


    翠柳去厨房拿刚做好的玫瑰蜜酱，中途因为沉迷后花园的玫瑰，回来的晚了一些。


    嫣红接过玫瑰蜜酱，小声嗔怪翠柳是不是又跑去看花了。


    两个小姑娘窃窃私语地说着路上的见闻，像枝头上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雀一样欢愉。


    晚梨听到了，搁了毛笔，抬头去看放在画桌一角上那素胚细颈花瓶里的白玫瑰。


    待过了未时，日头由猛烈转为暖和时，晚梨同她们说自己想出潇湘馆散散步，问她们有没有推荐的去处。


    她的话对两个小姑娘来说正中下怀，都说去后花园最合适，看完花后还可以顺道去湖边的凉亭赏日落，非常惬意。


    晚梨盈盈轻笑，都依她们所言。


    因为姑娘难得开口要出馆游玩，嫣红和翠柳飞快地收拾行囊背篓，将一路上可能会用上的物件通通带上。


    晚梨看着可乐，笑她们：“只不过去散步解闷，你们弄的跟我要去踏青畅游一样。”


    一路上有说有笑地来到后花园，只见玫瑰竞盛，开满园林，绝色琼姿引起人的无限兴致。


    走在花枝繁茂的小径上赏花，应接不暇、流连忘返，有道是：芬氤馥郁疑仙境，心上无忧慢赏花。


    好花好景赏不完，人是走乏了。


    她们走进花园中一处六角凉亭歇坐。


    周管家知道晚梨去了后花园游玩，让人送了一碟玫瑰山药糕和一壶浆果清露。


    兴情所致，晚梨让嫣红拿出一只陶埙。


    由于晚梨的脾性十分平易近人，所以嫣红此时笑回她：“姑娘方才还说带得多哩。”


    晚梨笑着拍了一下嫣红的手臂：“不许笑我。”


    陶埙的音色朴拙幽扬，乐声浮动在花丛间飘远而去，引来另一个前来无聊赏花的女子。


    南清是回丹驻苍幽州的一名将军送给卫重明的回丹女子，她的脸部轮廓深邃立体，容颜艳丽极具异域风情，身段窈窕，能歌善舞，还能跟大雍人流畅地交流。


    但她住进雅院后，不仅没见过卫重明，甚至连在将军府的行动范围都很有限，最远只能到后花园。


    是以她在将军府已经待了数月，收集到的有用信息却非常有限。


    将军府内危机四伏，同她一样住在雅院的女人，与她的处境大差不差。


    有些尝试冒险行动的，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些被叫去宴前歌舞的，也没再回来了。


    雅院的氛围从来都是阴郁沉闷，每一个人都在为明日的生存提心吊胆。


    今日却有些不同。


    南清逛到后花园，正在思索着怎么将自己收集到的信息传出去，就听到以往寂静的花园，传来一阵淳厚动听的乐声，仿佛一首婉转悠扬的吟夏长诗，令人心生宁静，心旷神怡。


    南清循着乐声找过去，就见六角凉亭里的悠闲之景。


    以她的直觉，那个正在吹陶埙的美人不一般。


    南清面不改色地走进凉亭，埙声随之停止。


    她瞧见石桌上的玫瑰山药糕和浆果清露，旁若无人地捻起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