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四章:万泉流殇(07)

作品:《璧上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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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昉道人正在天泉地水堂内与管事沟通事务,瞧见易水悲径直而来,虚昉道人撂下手中账簿,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来:“他来了。”


    管事退后两步立在一旁,易水悲直接问道:“昨日在共谷,沈庄主可曾看到一枚紫玉?”


    虚昉道人错愕道:“紫玉?哪般的紫玉?”


    易水悲道:“阿璧常握在手中,状若石头,触则生温。”


    虚昉道人故作回忆,接着摇了摇头:“不曾见到。昨日清璧姑娘落水,你也紧跟着跳了下去,谷内一团混乱,人救上来后便都跟着去了溪泉别院……你莫要急,我即刻派人去寻。”


    “不必,我亲自去找。”


    说完易水悲转身便走,虚昉道人和管事连忙跟上,另有几位弟子,一行人急急忙忙地到了共谷,搜遍共谷也一无所获。


    虚昉道人扼腕道:“难不成是跟着清璧姑娘一起落入水中了?可这共水之中不好打捞,可惜,可惜了。”


    易水悲立在石壁旁向下看,倒像是要再度跳下去打捞,管事适时开口:“易公子,恕我多嘴,请问这紫玉可常见?或者说,普天之下可有两块?”


    他的问题吸引了易水悲,易水悲回头看他,当他知道什么线索,答道:“是天亘山的镇山之宝雪山紫玉,世间只此一块。”


    管事惊叹道:“这……我今晨听闻,长石残山沈家那位多病的幼子得了块绝世暖玉,不知是否就是这雪山紫玉。”


    虚昉道人冷哼一声:“那群腌臢,定是他们!”他又理了理表情,同易水悲道:“易公子见谅,这长石残山沈家与我们交恶多年,因这处由鄙庄复建的共谷位于我们两家之间,又产泉铁,他们时常派人来做些偷鸡摸狗的下流事,前些日子还掉在里面淹死一个。”


    易水悲略作沉吟,他并非天真孩童,看得出虚昉道人有心挑拨,那长石残山的沈家他闻所未闻,不能仅凭虚昉道人几句话就下定判断,他只相信自己。可当务之急是寻到紫玉,即便虚昉道人心思不纯,只要紫玉在长石残山沈家,他就必要取回。


    见易水悲立刻便向长石残山方向去,虚昉道人连忙阻拦:“易公子,易公子,莫要急躁,眼下天色渐暗,恐要下雨,还是赶紧回了,回到山庄再做打算。”


    管事也跟着阻拦劝说,他只觉得虚伪,冷声命他们让开,虚昉道人自不敢再拦,倒是极擅演戏,假装气道:“你你你,你若是生出祸端,教我如何解释!”


    这一句倒是颇有些苦心孤诣的味道,演得极像。易水悲渐渐走远,虚昉道人紧接着又追了句,似在让他放心:“唉!你速去速回,清璧姑娘那边我帮你遮掩!”


    易水悲嫌他聒噪,只字未回。


    顺着共谷一路直下,行不过数百米就到达长石残山的沈宅,院落可媲美城中大户人家的宅院,却远不及万泉山庄之广袤恢弘。


    易水悲直接走向正门,看门之人腰间悬剑,样式大致与万泉山庄弟子的佩剑差不多,看来这处沈家也有收徒传道。


    “你是谁?报上名来。”


    “你家小公子新得了块稀世紫玉?”易水悲不与他们废话,直接问道。


    那二人对视一眼,答案昭然若揭,却转头来呵斥易水悲:“干你什么事?赶紧走开。”


    易水悲抬头望了一眼天,不过傍晚,已经全然黑了下来,乌云蔽日,更不见星月。他最后给了那两人一个机会,言道:“让你们家主出来见我,归还紫玉。”


    两人岂会被易水悲这么一句话给吓住,反而作势拔剑,恐吓易水悲:“我家家主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快滚。”


    易水悲无声呼吸,一瞬的工夫,那二人打算拔剑,易水悲手尚未放在刀柄上,却比他们更快,拔刀一甩,那两人立马手捂脖颈,目眦尽裂,倒地不起。


    易水悲踏过脚下尸体,踹开沈宅大门……


    我始终躺在房中不曾动过,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我的脸色一定白得仿若死人,房中炭火未曾断过,我却仍在打颤,这凌迟一般的寒意不知何时才能退却。


    忽闻窗外一声惊雷,紧接着骤雨狂作,刮过廊缘打在窗屉与门板上,似夺命的鼓点,敲得我心跳频乱,又在隐隐作痛。


    易水悲说去寻紫玉,我未免想得太过简单,只当是去取东西那般迅速,可是一晃两个时辰过去,人却迟迟没回。我强撑着起身,披上狐裘斗篷踱到窗边,刚推开一点窗屉就被猛烈的风给推了回去,眨眼间只看到窗外一片漆黑,许是风雨太大,将石灯笼都给吹倒了。


    我怔怔地坐在窗边,此情此景难免惊惶,正发呆之际,窗屉忽被一股蛮力从外面掀开,接着便钻进来一身着蓑衣、头戴箬笠之人,我恍惚还以为是什么入室盗贼,接连后退几步,左顾右盼想要寻找趁手的物件给这大盗一榔头,不想看到蓑衣之下湿透的赤红衣摆,我立马便知道来认识谁了。


    “沈白?”


    他摘下蓑衣箬笠丢在地上,胡乱拍了两下湿衣,抬头朝我一笑,那瞬间我有些闪神,初见沈白时尚且不觉,如今倒是发现,他笑起来的神情像极了沈无恨,也仅仅是这么一瞬间的相像而已。


    沈白先是歪头看了我两眼,旋即说道:“姐姐虽不算倾国倾城,然自有一番清冷骨韵,似出尘仙子,这声‘东荒施夷光’你当得!”


    这种时候我哪还有闲心同他说这些,他携着一身寒气钻进来,我忍不住咳了两声,未敢靠近他,生怕将病气过给他。见状他连忙去帮我倒水,我抬手拒绝:“不用了,你为何突然来找我?你可见到与我一起的那位男子?他应是去找沈庄主了……”


    沈白用折扇敲了下脑袋:“我这记性,出大事了,你快跟我走,也唯有你拦得住他了。我可是听到风声立马冒着雨回来的……”


    我只注意到“出大事了”那一句,连忙将斗篷上的观音兜扣在脑袋上,沈白用力推开门,拿起立在墙边的竹伞撑在我的头顶,可惜雨势太大,伞是撑不动的。我们一路冒着风雨出了溪泉别院,我以为要到万泉山庄去,他却带我向长石残山那侧的缓坡向下走。


    我大声问他:“发生了何事?”


    沈白也大声回我:“不好说!你先跟我去拦他,回头我与你细细解释,总计是我对不住你。”


    大雨滂沱,仿若银河倒泻,我无暇去想他话里卖的什么关子,只能吊着一口气跟他不停地走。


    当我与沈白到达长石残山沈宅门口时,我觉得自己已经化作行尸走肉,周身僵冻,脚步笨重。沈白一手举伞,一手无济于事地将我环住,摩挲我的臂膀,安抚催促我:“到了到了,再坚持一下。”


    我的视线早已被雨打得模糊,我看到沈宅敞开的大门,看到门前被风雨蹂躏过的尸体,血水流到我的脚边,瞬间有些失去踏进去的勇气。


    几乎是沈白挟着我踏进的府门,通向中堂的路上,伏尸遍地,鲜血飘橹,我一步步走过这些死尸,呼吸之间都是潮湿污腥的味道,不禁停步干呕,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唯触到满脸泪水。


    沈白低声念道:“完了,晚了。”


    临近中堂,我看到里面唯一站立的人,亦是这偌大沈宅除我与沈白唯一的活人,我朝他大吼:“易水悲!”


    那人显然一愣,拔出插在沈家幼子身体里的刀,转身看向我,只见他摊开手,掌心放着的正是染血的紫玉,他竟还在笑,却用最温柔的声音同我说:“阿璧,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