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时冰

作品:《错求圣旨嫁对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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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时节,烈日穿过簇叶缝隙,在宫道尽头落下点点斑驳。


    暖风拂过,光点婆娑摇曳。


    与之一同摇曳着的,还有女使轻萝手中的象牙柄宫扇,扇面特选了轻若无物的南海鲛纱,轻轻一挥,便带出丝缕凉意,送给正在坐榻上小憩的少女消暑。


    少女生得珠圆玉润,如今正半撑着脑袋,美目微阖,粉面桃腮,樱唇微翘,自成一副娇憨之态。


    轻萝心中不由感叹:自家小姐这般秾丽绰约的娇娇女娘,竟也得在这六月精阳天,巴巴儿地跑来候情郎!


    日头渐升,微凉再难解暑热,崔湄额角渗出些许薄汗,手终是再撑不住,脑袋往前猛地一栽,迷迷糊糊地醒过神来。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待看清空无一人的宫道,她懒声问道:“轻萝,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快巳时了,今日散朝似是要迟一些。”轻萝见自家小姐香汗沾鬓,双颊微红,试探问道,“奴婢看您暑热未减,要不然唤绿绮把咱们马车上的冰鉴搬过来?”


    “巳时啊……什么?巳时?那岂不是快散朝了?”崔湄陡然坐正,“那还搬什么冰啊,既要追求旁人,就得显出自己的诚意来!怎么能害怕一时之苦呢?”


    她望向宫门,见尚无人至,忙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厮们:“快把这张坐榻撤了,再把你手中那锦扇收起来,咱们也不能站在这树荫下候着,我今儿带来的食盒呢?……轻萝,你随我去宫门口罢!”


    一行人手忙脚乱半晌,崔湄终于拎着食盒在宫门前站定,听见一墙之隔的宫内,恰传来许多由远及近的杂乱脚步声。


    她再次垂首审视一番自己。


    不行,看着还是不够诚恳,也不够惹人怜惜。


    她折下一旁柳条,往河里沾了些水,点落在自己身上,终于做出一副等人许久,暑热生汗的模样。


    如今万事俱备,只待东风将至。


    所谓“东风”,乃是长安城中清流谢家的大公子,谢峤。


    尚未及笄之时,她曾于父亲寿宴上遥遥一见,之后,便喜欢上了这位清雅君子。


    彼时长安城中思慕谢峤的姑娘颇多,每逢上巳,谢峤只消在长街上走一遭,便能收获无数簪花。


    可不知为何,自她及笄,也学着那些姑娘同谢峤表露心意后,反倒没什么人敢再招惹他了。


    待崔湄赠画,他置之不理,崔湄送玉,他冷眼相拒,屡追屡败后,她这才暗暗揣测,定是他软硬不吃,目中无人,方招致各家小姐对他心灰意冷。


    活该。


    可她偏生就喜欢谢峤这副清隽文人相,无人与她相争,岂非刚好?


    她家世显赫,亦是长安城中一等一的美人,她自信总有一天,能让谢峤为她折腰。


    此时,谢峤正自白玉石阶上踱步而下,一眼便瞧见宫门旁被风拂起的水红绣金团纹披帛,心中顿升腾起一缕不耐,面色却未显露半分。


    身旁同僚白玉楼早已对此见怪不怪,侧首笑道:“无虞,那崔家小姐又来候着你了,只是不知……今日会同你塞些什么。”


    “与我何干,我对她无意。”


    男子嗓音如人,不卑不亢,清正冷峻,颇有一番孤崖悬月之冷意,令人可望而不可即。


    白玉楼的目光在崔湄身上多留了几眼,摇了摇头,“连崔家你都瞧不上,还真不知谁家姑娘能入无虞你的眼中。”


    入他的眼……


    谢峤不禁想起三年前。


    上元灯会,长安万阙楼每年皆会由人出题、解谜,这一年,恰是以诗入画。


    彼时他恃才傲物,自觉无人可绘他诗中之意,便赋诗一首,以待成为无解之绝篇。


    不料待他席散之后,掌柜却言真等来一人,绘出了他诗中之意。


    只是这画有些特别。


    不用水墨,也不用画纸,而是择他诗中之物,几片叶,几块石,由一匹布缝绣而成。


    新奇且讨巧。


    可那时天色已晚,酒楼中人已去了大半,那姑娘也早已没了影踪。


    他只从掌柜口中得知,是一位面覆白纱,身着水色衣裙的闺秀。


    如此巧思,该是怎样一位清扬婉兮的妙人。


    谢峤再望向宫门口的崔湄。


    穿金戴银,簪星曳月,处处张扬着万贯家财,毫无半分含蓄温婉。


    俗不可耐。


    想起待会儿还要被崔湄拦着,他便一阵头痛。


    长安城中,谁人不知崔家家世显赫?


    其祖父乃三朝元老,其父现为抚远大将军,其姊是宫中贵妃,就连她的兄长,年纪尚轻,却已官居二品。


    偏生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娘,千疼万爱地长大,平日里想要什么,只消开口,父兄便为其双手奉上。


    娇养至此,以至于及笄两年,也不曾寻到一门合宜亲事。


    不知何时,她竟对他起了兴致,每日对他围追堵截。


    思绪翻飞间,谢峤将要走至崔湄面前,见她唇角即刻噙起令他甜得有些发腻的笑容,举着手中食盒道:“谢公子,这是我给你亲手做的菱粉凉糕,去暑极好——”


    还未待她说完,谢峤已颇有分寸站在三步之外,同她行了个揖礼。


    “多谢姑娘抬爱,在下正与旁人议亲,如无意外,很快将要定下婚期。还望姑娘另择良人,莫再浪费青春华年。”


    其实,他并未议亲,只是苦于其扰,想随便寻个借口搪塞过去,好继续寻觅那位面纱女子。


    说罢,谢峤便直起背来,目不斜视地自她身旁走过,只留下些许清幽竹香。


    风一吹,便散了个干净。


    议亲?


    她讨好他许久,竟等来了他同别人成婚?


    崔湄颓然地放下手中食盒,失落地踹了踹脚下石子。


    石子骨碌碌地滚远,恰停在一双玄黑长靴旁。


    “谁又惹我家小妹了?”


    一道肃正声线传来,其间夹着丝轻笑。


    崔湄闻声抬眼,见正是自家兄长,便把食盒往他怀中一塞,皱了皱鼻子道:“绿绮做的,给你吃罢。”


    “不是你亲手做的吗?”


    兄长崔澜几步跟上,抬袖为她遮了日头,与她并肩行在宫道上。


    崔湄听出其中揶揄,耳尖不禁红了红,小声嘟囔道:“哥哥快别笑我了,我连家中膳堂都不知晓在何处,怎能真会做这个呀……”


    “就是嘛,湄儿大可不必如此讨好旁人。若旁人真信了去,日后嫁入府中,难不成真要与人伏低做小?莫说父亲,就连我,也是万万不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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