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瑾言的语气懒懒的，下沉的语气，语调却微微上扬。


    落在耳边，只觉得像是吹过一道风。


    我抬起眼，不动声色地看着郁瑾言，只见他气定神闲，好像只是随意问出那一句话，但实际上丝毫不在意。


    盛珏在一旁笑了笑：“瑾言，你这话问得，好像是在兴师问罪一样。”


    郁瑾言也勾了勾唇，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手指交叉，随意地放在膝盖上，像一个居高临下的王者。


    “我的确是在兴师问罪，”郁瑾言的眼神淡淡扫到我的脸上，直视着我，“时主播应该没忘记，和公司签订的商业合同条款里第182条，如果时主播因为个人私人问题影响当公司形象和工作节奏，需要及时清理。这些私人问题，包括且不限于——你的感情问题。”


    我的脸色微微白了白，郁瑾言的意思很明显，我和盛珏的“恋情”影响到了公司，所以才需要他来兴师问罪。


    “又或者，”郁瑾言顿了顿，“如果时主播愿意全力承担这次事故造成的所有损失和后果，我也很乐意祝福二位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心脏蓦地慌了慌，一股窒息感从胸腔慢慢溢了出来，像是被人死死捏住，有些喘不上气。


    我早就知道郁瑾言根本从来不曾在意过我到底和什么人在一起，他在意的只有他的占有欲，和公司的利益。


    林昕月眼见气氛僵持，拉了拉郁瑾言的胳膊，小声提醒。


    “阿言，你答应过我，不为难学姐的。”


    郁瑾言轻笑了一声：“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如果她愿意为了爱情不顾一切，我乐意成全。”


    他的面色虽然带着笑意，语气却隐隐透出一丝警告，不轻不重地鞭策着什么。


    我不由得微微冷笑一声：“郁总说笑了，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已经说过了，所有后果由我个人承担，不关其他人的事，请郁总放心。”


    郁瑾言挑眉嗤笑，眼神看过来的一瞬间，眸低情绪阴沉。


    盛珏打断了我们的对话，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微沉。


    “瑾言，”他说，“与其在这里质问时虞，不如去问问你母亲。”


    郁瑾言和盛珏对视，盛珏微抬下巴，笑了笑。


    “如果不是周阿姨天天逼着时虞带个男朋友让她安心，时虞也不会请我帮忙。”


    为了不让我一个人承担所有责任，盛珏到底还是在郁瑾言面前承认了我和他不过是做戏。


    闻言，郁瑾言挑眉抬眼，唇角微微勾起，似乎心情不错。


    能以一己之力戳穿我和盛珏的谎言，给我一个下马威，他的心情当然不错。


    服务员从不远处走过来，林昕月笑着圆场。


    “先吃饭吧，”她转过头看着郁瑾言，“我都快要饿死了。”


    会所的惠灵顿牛排口感很好，盛珏担心我会食不下咽，频繁侧头看了我好几眼。


    我对着他笑了笑，让他放心。


    以前经历过食不果腹的痛苦和绝望，所以我绝对不会再让自己饿着。


    任何时候，好好吃好每一顿饭，对我来说，很重要。


    -


    吃完饭后，林昕月拉着我陪她去了一趟卫生间。


    她挽着我小声和我道歉：“学姐，你别生气啊，阿言最近的压力也很大，昨天晚上临睡前我还听见阿言接到他爸爸的电话，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阿言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昨晚临睡前……


    昨天晚上我回家时看见郁瑾言的家中一丝光亮也没有，所以昨夜，他也许是住在林昕月家里。


    我驻足垂眸，站在洗手间门口。


    “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林昕月看了一眼我的脸色，没看出什么不对劲，这才笑着点头：“好。”


    我在卫生间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大脑有些发晕，我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低血糖犯了。


    我慢慢走到墙角，后背倚在墙上，慢慢揉捏太阳穴。


    忽然，侧方的吸烟室里响起了盛珏和郁瑾言的声音。


    “……瑾言，”盛珏说，“就算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你也没必要这么处处为难时虞，时虞不会跟林昕月争什么，她也不会做什么伤害林昕月的事，你何必如此。”


    我垂下手腕，沉默地听着，和盛珏一样等着郁瑾言的回答。


    郁瑾言却只是嗤笑一声，随后响起了打火机摩擦的声音，清脆的响声，让我的意识变得清醒了一点。


    “为难？”郁瑾言哂笑，“我没为难过她，我和她之间，也没有什么情分。”


    这句不轻不重的话落在我的耳侧，似乎并没有掀起任何涟漪。


    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情分。


    这是我早就意识到的事情了。


    我站起身来向卫生间走去，只听见盛珏最后说的一句话。


    “瑾言，时虞她再坚强，也是一个女孩子，就算没有什么情分，她至少也是你的大学同学。”


    回到洗手间门口，林昕月刚好走出来，看见我的脸色吓了一跳：“学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很不舒服？”


    也许是林昕月的声音有些大，盛珏很快走了出来，我抬眼看过去，郁瑾言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指尖夹着一支烟。


    他幽青的眸子在烟雾缭绕的青烟后面，看得不真切。


    盛珏走上前来：“低血糖了？”


    我点点头。


    “走吧。”郁瑾言直接饶过我，将燃烧了一半的烟蒂按在了洗手间门口的盆栽里，揽过林昕月，“回去了。”


    郁瑾言和林昕月走远后，盛珏皱了皱眉：“我去给你买点糖。”


    吃过糖歇了一会儿，盛珏问我：“马上就要中秋了，有什么打算吗？”


    我笑了笑：“回一趟宜兰，去看看小姨姨夫和妹妹。”


    “你妹妹……”盛珏想了想，“多大了？”


    我抿了抿唇：“三岁了。”


    盛珏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又笑了笑：“三岁正是调皮的时候，到时候记得买一些玩具回去，小姑娘应该会喜欢。”


    我想起妹妹自幼便频繁出入医院的样子。


    本来该健健康康发育的身体，却跟小猫一样轻。


    鼻尖泛起一股酸意，我强忍心绪，笑着说：


    “是啊，要赚很多很多钱，给妹妹买很多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