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比比东下令封锁星斗大森林，所有魂师皆需凭手令进出之后，星斗大森林外这处热闹的小镇也冷清了几分，森林外围的生态亦得以休养生息。


    当然，这只是无心插柳之举，星斗大森林之辽阔，就算是武魂殿倾尽全力也做不到完全清场。


    此令一出，虽对那些职业猎杀魂兽爆取魂骨的佣兵和赏金小队有所遏制，但引来了些别的麻烦。


    毕竟这么大的动作，不难联想到当年魂师大赛上逃走的那只化形的十万年魂兽，大都能猜到武魂殿在星斗森林所图为何。鬼、菊斗罗率队先行的时候就不乏一些胆大的狡诈投机之辈，妄图跟在后面看看能否捡漏，而能对十万年魂兽产生想法的魂师也都有几分实力，清理这些人也费了两位长老一番手脚。


    所以这次谌独月他们一行人有了经验，便装简行，众人更以斗笠掩面，不愿让人认出。


    可即便如此，一群贵气逼人的男女老少组成的队伍，连随行的黑衣侍从都至少是魂圣级别的强者，这样豪华的阵容，大陆上也难出其二。


    胡列娜当即决定不在小镇停留休整，连夜进森林。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马不停蹄，直走到了千年魂兽与万年魂兽过度的位置，一行人才借以焱吸收魂环的功夫，停下休憩片刻。


    眼下他们所在之处，周遭是成片成片的榕树群。


    榕树聚阴，喜湿，常年不见天日的潮湿，使得土壤成了类似沼泽的泥潭，众人纷纷跃上树干休息，留焱一个人在泥潭里的打滚。


    和他一起翻滚的是一只五百年左右的赤甲巨鳄。


    要不得说爬行类动物智商低呢，他们这一行人全力赶路，前有狩猎之神气息恐吓，后有杀神领域霸气压阵，一路上的魂兽都躲的远远的。


    焱本还在苦恼这一趟怕是遇不上合适年限的小魂兽了，话音未落就被一口拖进了泥潭里……


    这样看着似乎智商也还行啊，一群人中至少选了个软柿子。


    谌独月盘坐着的树干往微微下沉，她收回四面探查精神力，警觉地睁眼，看见胡列娜跳了上来，并着她一起坐下。


    “你变了啊，以前是谁教我说无知者无畏，闭着眼睛往前冲来着？现在倒比我还谨小慎微。”胡列娜递过水壶，调侃道，“放心吧，外围有留人警戒。”


    大小姐目光飘向下方，摇头：“还是谨慎一点好，有些代价，我付不起第二次了。”


    “你……”胡列娜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心知她不愿多提那件事，岔开话题，“你这次想要什么样的魂环？”


    “翅膀。”


    大小姐言简意赅，再次合上双眼，千万缕极淡的精神力自她的眉心钻出，像一条条无形的小蛇，随夜风游荡……


    “呵，你倒是执着。”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胡列娜想起了曾经的时光，噗嗤一笑，“说你变了，却又没变。”


    “不，还是不同的。”谌独月微微摇头。


    在她的感知里，小蛇贴着泥土游过，在泥里盘坐的焱皮肤表面覆着一层岩石组成的鳞甲……已经有很多成功越级吸收魂环的实践证明了以前魂师界推定魂师吸收魂环年限上限的理论是可被突破的……焱从头再来自然也不再拘泥那个年限，这只五百年的赤甲巨鳄他既然有信心能拿下，剑斗罗也不拖拉，弹指破甲，紧接着焱一拳击碎了它暴露的心脏……而至于现在吸收顺利与否，只有靠他自己了。


    “以前我想要翅膀，是想要自由和梦想，而现在，是爱与守护。”


    小蛇顺着榕树虬髯的根茎缠绕而上，鲜活的叶脉与沧桑的年轮亦清晰可见，宁风致应当就站在离焱不远的地方，毕竟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他也能应付一二……只是睁开眼就能看到的人在意识之海里反而是一片空白，那处就像蛇游的尽头，生生被利剑劈开的尽头。


    “你呢，第七魂环尤为重要，你有什么想法？”


    “出发前老师和我讲过，兽武魂的第七魂环若能取自和自身武魂同源的魂兽当为最佳之选。”


    “那得想想哪里能找到狐狸？”


    谌独月微微点头，催强精神力的手势一变，状似无意地撩拨了一下腰间的长剑垂下的剑穗。


    小老头除了在千仞雪吃错仙草性命攸关和七宝琉璃宗大战之时不得已暴露之外，大部分时候他都鸡贼……啊不，机警地很……毕竟众人就算不识它的真身，可那金红色的魂环不会作伪，能杀掉取环这一点和其他普通魂兽是一样的……而且是只存在于书中记载的至少百万年级别的魂环！


    所谓怀璧其罪，或许在那些人眼里，甚至在比比东眼里，参商就是谌独月为自己豢养的魂兽。


    大小姐软磨硬泡好说歹说，小老头万般保证绝不乱说话引人注意，比比东才堪堪同意把他从黑匣子放出来。


    蛇游汇成月光所凝的海浪，向那处空白涌去……


    尽头骤然亮起刺目的剑光，群星阖目，残月无言，海潮只短暂地对峙片刻，便被逼地倒流回去……


    尘心半睁开眼睛，看见谌独月皱起的眉头，勾了勾嘴角。


    “剑叔，我发觉你最近越发有童心了，又欺负小孩。”


    宁风致有所觉察，低声笑道。


    “呵，自我们来了武魂殿就老是被人窥探，我逮不住比比东，其他人总得让我逮住一回吧。”


    （唉，天狐也是人间绝迹的神兽啦，至于其它的……嗯……三千年前老夫曾听说过森林西边玉龙雪山上有狐影现，只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尘心那个坏家伙的调侃和小老头的嘟嘟囔囔一并传进脑海，大小姐略有气馁地睁开眼睛，摇晃着脑袋起身，抬头望天。


    “西边？”


    目力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影，纷缭飘飞的浮云，西方夜空那颗金星太白仿佛回应她一般恰时闪烁。


    “可我们要去中心与两位长老会合，背道而驰啊……”谌独月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你突然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胡列娜不明所以，也随她站起来。


    “没什么，只是忽然看见了星星。”大小姐灿然一笑，“走，我们上去看看。”


    此行的主要目的还是猎杀十万年魂兽，不宜兵分两路，还是等这边结束了再和小狐狸说吧。


    她拉起胡列娜，脚尖一点，两人便上到了繁茂的树冠。


    她们以魂力轻身，站在树叶林海之上，大小姐干脆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自己也像一片卧枝的树叶，在清风星河中沐浴。


    “你这会又不谨慎了。”


    胡列娜撇了撇嘴角，对她这一幅大喇喇的模样略有嫌弃。


    “我刚才已经探过了，周围很安全。”


    哼！尘心那个坏家伙不让我探查，那你自个儿守着吧。


    胡列娜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终于也抱着膝盖坐下。


    许是心境不同了，此刻沉沉夜色中，骤然天光漫天，银汉迢迢。


    “和你商量个事儿呗，等焱魂环吸收完了，安排他先回吧，猎杀十万年魂兽还是太危险了。”


    胡列娜闻言低头仔细盯着她的脸端详了一会：“你好像……很关心他。”


    “呵，不用好像，我就是很关心他。”大小姐敏锐地察觉出一丝莫名的醋意，无奈地笑了笑，“而且我是明目张胆的关心，替某人说了她说不出口话。”


    “……”


    胡列娜偏过头去，掩过一丝羞赫，“你又来了！老师都没急着操心我的终身大事。”


    “好好好，我不管……只是这么多年了，焱人如何，待你如何，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当然了，这不是绑架你要喜欢他的理由，但至少，该给他一个答案吧……你如今已是圣女殿下，相比起来他就是个穷小子，在修炼上又遭受了劫难，如今与你更是云泥之别……”


    大小姐看着星空出神，不由地从自己的叙述中感受到一股宿命或者说轮回的意味……


    圣女殿下……


    她和她的老师似乎都要学会如何来处理身份地位实力并不匹配的感情。


    只是比比东如今已经强大到能跳脱于规则之外，而胡列娜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的确不能免俗。”胡列娜摇了摇头，“我喜欢的人，定会是那万中无一的强者，百炼之至，当我问鼎，一念通天，神魔无惧！”


    “那，衡量标准呢？”大小姐翻了个身，八卦之魂熊熊燃烧，饶有兴致地追问，“你说说我帮你物色物色？”


    “就像老师一样厉害！”胡列娜瞪了她一眼，想让她住口。


    “那不行，教皇冕下不能给你。”


    大小姐眼珠一转，换了个姿势躺，可并没有如她所愿地闭嘴。


    “那不只是你给喜欢的人定的标准吧，也是你困囿自己的执念。怎么？如今自个儿放下了，把要求转移到别人身上了？”


    “你烦不烦，看星星都不安静。”


    胡列娜直接上手捂住她的嘴。


    “唔唔唔……唔唔，你把我放开，我、我跟你说……个秘密！”


    “哦，啥秘密？”


    秘密还是值得小狐狸略微放手的。


    谌独月举起手，指尖在亿万星辰上点跃。


    “人外人，天外天，而我，是天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