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高处不胜寒

作品:《溺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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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看明华池畔,帷幕之下的精致器具被陈絮扔得扔,摔得摔。良久,直到桌前再无一件完好物件方休。


    陈絮靠在几案上垂泪,泪水晕满眼底无声的一滴一滴滑落侧脸。有的积在了眼窝处,成了一小滩水,随着陈絮的颤动摇晃着。


    忽地,她抬起头来,抓住了身边荷露的手。眼角里还带着泪,晕开了点着的一颗细小花钿。她素爱在那里点一颗小小的红彤彤的花钿。那处嫣红更能衬得她眉眼如画,多了分娇气。


    “荷露,你说如果叫太史令测算到长公主送来的那个野丫头是为不祥,打发她去云台宫受戒可好?”陈絮低低的笑了,仰躺在满地狼藉之上,也不管那些金银玉器,玻璃琉璃会伤到自己。她抹了一把泪,鼻音浓重,“叫她去那地方待一辈子,陛下自然就忘了她,想起我了。”


    看着她这副样子,荷露也忍不住垂泪,刚想拉她起来,却被陈絮甩了一耳光。荷露的左脸立刻肿了一块,她怔怔的看着陈絮。


    陈絮掐着她的手,面色似是沁了毒,“谁许你可怜本宫的?谁准许的!”


    她猛的起身,拉得荷露一个踉跄,直直的就要栽倒在地上,只听得一声尖叫,一块儿碎了的琉璃片扎进了荷露的脸颊。


    鲜血淋淋的向下流,那块儿七彩流溢的琉璃片染上血色,变得光芒不再,而是污浊起来。陈絮却只冷淡的看着她,凑了过去,抬手抚摸着荷露的脸。


    “你在怕本宫?”她的手拂过荷露苍白的脸颊,那里在微微的颤,像是孩提时捉住的蝶翅,你能感受到幼小的虫躯的震动,连带着那双沾满粉末的翅膀。


    “什么时候,连你也开始惧怕本宫,可怜本宫了?你在可怜本宫什么呢?可怜我还不如那个奴婢?”陈絮发疯一样的捶打她,那片琉璃片一分一寸的扎进去,越来越深,直到最后她的半张脸都被血色浸透。


    看着那蔓延的红,和昏厥过去的荷露,陈絮如梦方醒。她惶惑的盯着她,忽然捧脸大哭起来。泪水濡湿了双手,陈絮大叫,“叫太医令来!叫太医令来!!”


    迷蒙中看见一群女使和医官跌撞而来,陈絮忽然满足的笑了,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再醒转时,睁眼看见的不是明华池的春景,而是凤仪宫里的粉顶金帐。这儿熏着甜腻的笃耨香,是一两值万贯的香气,只有陈絮顶爱用。


    透过银红纱帐,陈絮看见了一个高瘦的身影,穿着玄红色曲裾,滚着的金线龙纹时而昏暗时而明亮。像个泡影,离她好远好远。


    她又看见他身边坐着个女子,看不清楚是谁。陈絮微偏了头,散乱的发髻拖着金钗环乱动,发出嘶嘶的轻响。


    身边的女使听见帐子里的动静,动作轻巧的掀开纱帐,陈絮看清了眼前的人。正是刘景和刘韫姊弟二人。


    原来刘韫并未立刻出宫,而是顺道去宣室殿找刘景商谈一些琐事,没成想听到宫人报信说皇后发癔症晕厥过去了,便一同过来看她。


    荷露已经被医官诊治着,而陈絮则一直昏到现在方醒。罕见地,刘景并未同她吵架,连争执问讯也无。他坐在她的榻边,无声的看着她,眉目中满是倦色。


    良久,刘景才道,“皇后,你病了。”陈絮张了张口,声音喑哑,一滴泪飞速滑过流进了她乌黑的鬓发之中不见了。


    “陛下,舍得原谅臣妾了?”她抓住刘景的手,一下下的摩挲着。眼睫一张一合,一滴泪又滑了过去,像是流星。


    刘景并未说话,而是叹了口气道,“罢,罢,不是你错,不是朕错,说到底错的人已经埋进黄土里了。”


    他们夫妻六年,刘景以为自己的耐心已经要被陈絮搓磨没了,却不成想现下还剩了一点儿供她再搓磨几次。


    他停顿了片刻,还是把手回握住了她的,“皇后,你便在凤仪宫安心养病罢,至于什么旁的,便不要再想了。”


    陈絮却勉强支起身子来,她双眼通红,“陛下,臣妾这样全是因为卫美人,先前便叫太史令来测算过,她———”


    陈絮瞥到刘韫,欲言又止了一番。再想开口,却被刘景打断道,“皇后,方才宫宴上的事朕已经听女使一五一十的说了。”


    两人四目相对,陈絮有些不敢看他。刘景语气平静,“卫美人是朕带回来的人,怎么可能只因一句话便要去云台宫受戒?”


    “朕已经想好了,便让她住在鸳鸯殿罢了。”他眉目微挑,眼神冷洌,“皇后,朕希望你能当好皇后职责,并非挑拨暗害宫妃,而是作为六宫表率,于情于理朕都不希望这种事再发生。”


    “即使你身边的婢子出身低微,但也不应无故凌虐。”刘景顿了一顿,“你既然不喜欢用荷露,便另选了人服侍你罢。”


    听刘景此言,陈絮忙道,“陛下误会了,臣妾并非不喜荷露,荷露是臣妾的陪嫁侍女,怎会不喜?”见陈絮这副模样,刘景纵使想问既如此为何还要凌虐荷露,但还是咽下了。


    他抽开手,起身道,“好了,你好好休息罢,朕还有公务。”


    说着,他便要离开,在经过刘韫时顿了一顿。刘韫道,“我同皇后说会儿话。”刘景点点头,便无声出去了。


    刘韫坐到她身边,眼神落在她略狼狈的面容上,叹了口气吩咐边上的女使,“去给皇后打水来梳洗一番,这样躺着算什么事?”


    那女孩子领了命,匆匆的跑下去准备。陈絮撇过头不看她,长指甲却在绣着牡丹图的被面上划出一道道的褶皱,“长姊这样又是何苦?”


    “你这样又是何苦?”刘韫低声道,“你我同为女子,我自是能知道婚姻之中若是夫妇不和的苦处,但这并不代表着你就只指望着郎婿的情意而活着。”


    刘韫道,“我本不愿再说,民间的夫妻尚不能做到比翼双飞,何况帝王家?你既然当了皇后,就不能只以陛下的妻子的身份去看待三宫六院。遑论是普通勋贵人家都不会凌辱妾室叫人嘲讽,更何况后宫?你争我斗是为寻常,可你也不该无端挑起是非。”


    “你若想抓住陛下的心,叫他对你心悦诚服以礼相待,就要明白陛下是天子,不是莽夫。他需要的从来不是娇气可人的妻,而是能安六宫事叫他无后顾之忧的伙伴。身为皇后,臣职大过妻职。”


    陈絮转过脸来,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刘韫,“本宫不要做什么臣子,也不要做什么皇后,我只要他一心一意待我,顺从我,那便是好的。”


    刘韫气极反笑,她恨她不懂这其中的道理,也懒得同她再讲,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