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状告

作品:《西州不见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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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铛!”


    季长风的枪尖迅疾如电,力若千钧,一挑便将那把长刀振开道细缝。


    握刀的人只觉虎口一麻,整条胳膊都没了知觉。


    季融与此同时翻身纵跃出窗,将一枚袖镖扬手挥钉于厅柱之上!


    下一瞬,几扇紧闭的房门被猛力一推,几个提着刀剑的将士便眨眼间近身,将那闯入的几人团团围住。


    那几个草窃皆用黑布蒙着脸,紧握着一把长刀,见状似有些惊慌,却还是镇定地背靠背。


    “持拿凶器,入室打劫,按大周律法,可得在衙里坐上好几年。”


    季融一手叉腰,一手将断雪转了个来回。


    “拿着杀猪刀学强盗作风,百姓又何苦为难百姓?”


    “你懂什么?少在这讲大道理!”


    一个蒙面人先开口了,带着十分浓厚的怀州口音,有点蹩脚地讲着官话。


    “哼,少跟他们废话!走!”


    旁边一个红色头巾的壮汉身形魁梧,露出的两眼之间横着一道疤。


    话音刚落,那人向厅中掷了一把东西,顷刻间烟雾弥漫,众人纷纷抬袖遮住眼鼻。


    季融闭了眼,手下却不停,断雪在手中一翻,在烟雾之中脱手而出。


    力道狠戾,破空而去,只闻咚的一声,伴随着一阵闷叫,有人焦急大喊:


    “胡六!”


    “走!别管我!”


    那壮汉似受了伤,嗓音暗含痛苦,却无叫喊一声,仍镇定不已。


    剩余几人见状溜得飞快,待烟雾散去之时,厅中只剩一片狼藉。


    那眼上有疤的壮汉被断雪穿透臂膀,扎实地钉在堂柱之上,鲜血自柱子上流淌滴落。


    季融上前几步,将那人蒙面的黑布扯下。


    一张朴实中带着粗犷的脸,同无数个老实的农户一样,皮肤粗砺,面容黝黑。


    手上还有常年拿锄具的老茧。


    “你叫胡六。”


    那人嗤笑了一声,却牵动伤口,有些吃痛地咳了咳。


    季融握上断雪的刀柄,干脆利落地将它抽拔而出——


    噗嗤一声,鲜血涌流。


    壮汉喉咙中发出几串闷叫,豆大的汗珠从面颊滴落,青筋暴突。


    “行啊,还挺能忍,是条汉子。”


    “少废话,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他狠狠地向地上啐了一口,就闭着眼不说话了。


    这时,崔致也从楼上下来了。


    年蘅也到了厅堂,脸上还有些惋惜,像是错过抓贼时机万分遗憾似的。


    随从从楼上抬下一个人,正是方才捅破房纸,拿着竹管吹迷烟的。


    这人受了颠簸,竟是悠悠转醒,一看眼前情景,傻眼了。


    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涕泗横流:


    “爷!爷!饶了俺吧,俺再也不敢了......”


    这一声引来胡六的怒视,他捂着伤口,口涎喷溅地喝了一声:


    “呸,石小文你个孬种!”


    “胡六,你想死我可不想!”


    石小文也瞪了回去,跪着膝行了几步,扯着一旁将士的衣摆磕头。


    他求了一会,见没人理他,于是看向了一旁那个姿容雅正的青年。


    眼睛提溜一转,手便碰上那纹着青竹的衣衫。


    “爷!大人、贵人!您饶俺一命,俺上有老下有小,家里不能没俺呀......”


    “是吗。”


    崔致也没有制止他抓着自己的行为,只垂眸看着这人。


    “被打伤的客栈掌柜也有老有小,你们为何不放过他呢?”


    石小文一愣,眼神偷瞄了一下胡六,有些讷讷,“你们...怎么知道的。”


    胡六则狠狠皱起了眉毛:“我不是说出来不许伤人的吗?你们把老子说话当放屁是吧!”


    石小文被当头骂了几句,破罐子破摔,当下也不愿忍了:


    “嗬!胡六,你是做了好人了,不砍他就是我被砍,你既然这么高尚还做甚么毛贼,我看观音台就该你坐!”


    他们还未说话,这两人便先吵吵了个来回。


    “两位壮士。”


    嘈杂之际,有一道女声开口了。


    那两人听此称呼都一愣,齐齐向那个角落看去。


    “听二位所言,此般行径应是劫富济贫了?此乃善事,应在县乡里宣扬,又何必偷偷摸摸。”


    年蘅抱着元宝,歪头看着他们二人。


    她瞳仁极黑极大,是那张呆滞脸上唯一的灵动之处,于是说起话来便令人无法不直视那双眼睛。


    胡六听这么一说,黢黑的老脸居然通红,难得支吾起来。


    “倒、倒也不是......”


    季融看了一眼年蘅,有些乐。


    一下把这两人架这么高,从上面下来还得好一会。


    石小文闻言,眼神有些躲闪,却仿佛是被壮了胆,也对这细声细语的姑娘生了几分信任。


    “实不相瞒,各位贵人。”


    他在地上换了个姿势,哀求之中倒是添了三分正气:


    “清河县近来日子过得太难了,俺们也是走投无路。衙里的狗官根本就不管俺们,庄稼被冻得跌折了,隔壁县的人逃到这边,整日都有冻饿而死的。”


    “衙门口几乎成了尸堆,日日散发着死人的臭味,后来里面的人坐不住了,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连谁是谁,哪户人都不曾知道。”


    “俺家闺女年前便惹了风疾,却连盆炭火都买不起,俺看她病得越来越重,这心就像被刀子搅着。”


    他说着用力捶了锤胸口,泪在眼眶中打转,痛苦之色不言而喻。


    “那胡六,亲弟弟被县官当堂打死,就因为他要告去州府,禀告州官,俺们若不是真的被逼无奈,又怎会干这等打家劫舍之事?俺也只想做一个老实的良民,可俺更不想死啊!”


    “你们不是商队吧。”


    一直未曾说话的胡六突然道,季融挑了挑眉。


    “那帮铜臭满身的奸商,哪里舍得请这么好的镖队。见几把杀猪刀就要吓得屁滚尿流。”


    “胡六,我们会为你弟弟讨个公道。”


    崔致缓声道,“但此前,我需要你帮一个忙。”


    胡六冷笑一声,“公道?上一个要给我公道的狗官将我亲弟骗杀,你又是哪里的骗子?”


    “放肆!”


    随行的将士大喝一声,手下刀剑便要出鞘,却被崔致平静制止了。


    “你既说我们不是商队,说明你心下已有一二猜想。别的我此刻不能多言,但你若信我,便照我说的做。选择全在你,看你愿不愿赌了。”


    胡六沉默了,面色却仍带着几分抗拒。


    他臂膀血流如注,面色也愈发苍白,季融便示意侍从上前为他包扎。


    胡六却看向季融手里提拿的刀。


    “你是西州人?”


    季融一怔,没说话。


    “你这刀纹样古朴,笔直似剑,虽是弯刀却可作刀剑二用,此锻法早已失传,我只在西州见过。只是这刀品质比我见过的每一把都要上乘,一定花了大功夫。”


    胡六好似想起什么往事,目光在那刀上辗转,最终只言道:


    “我信你们。但非是信你,是信锻此刀之人。”


    季融皱起眉。


    断雪当年是父亲和军营中一位老铁匠打成的,这人莫非与他二人有何渊源?


    待胡六与石小文听了吩咐离去后,她才有空询问父亲。


    季徵明却对此一无所知:“这刀我也只是参画了图纸,铸造锻打还是靠你涂叔忙活的,你回去问问他吧。”


    季融只好作罢。


    众人收拾了残局,皆回到房中休息,等待第二日到来。


    翌日一早,堂中已经摆放了几桌餐食。


    白粥小菜,还有几碟牛肉,好不丰盛,让季融都讶异地看了看小二。


    一旁年蘅睡眼惺忪,抱着闻见肉味两眼放光的元宝坐着,一头乌发乱得像鸟窝。


    季长风则早早起来去门口练枪了,这会还未回来。


    店小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


    “各位官人,昨晚是我有眼无珠,不知各位神通,竟将那几个毛贼打得痛哭流涕,真是替我们出了口恶气!”


    崔致温和一笑,将一块银锭放在了案上。


    “店家,多谢款待。只是昨夜之事,我希望若有人提起,你能换个说法。”


    他说着轻轻凑近了些许,在小二脸旁细语了几句。


    小二闻言忙不迭地点头,脸上都笑开了花儿:“官人放心,官人放心!咱们没啥优点,就是嘴严!”


    粗茶淡饭,不比昨晚饿极了时吃得囫囵,几位养尊处优的人儿竟也没什么大反应。


    年蘅鼓着腮帮子咀嚼一根没吃过的野菜,还要给季融碗里夹几根,兴奋得像吃什么山珍海味。


    崔致依旧端的一副从容不迫样子,执着筷子细嚼慢咽,破碗破碟子也吃出了宫宴的感觉。


    “瞧什么瞧呢,赶紧吃饭!”


    季融脑袋突然被一大掌狠狠一按,脸差点栽进饭盆里。


    “......季长风,你有毛病吧!”


    她哥拿着个馒头神情鄙夷,翘着二郎腿打量她,还不时对着崔致的方向努嘴。


    “看能看饱?还说我呢,嘁。”


    季融露出白牙,抱着饭碗阴森森一笑。


    “有情饮水饱,你是不会懂的。”


    一旁崔致浑然不知自己成了兄妹俩的谈资,用帕子轻轻擦拭了嘴角,看向季长风。


    “将军,今日一别,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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