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燕王

作品:《西州不见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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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武铨者众,后来又分两批入京,足足持续了一月余。


    直到陛下诞辰,燕王进京,方才歇了下来。


    结束那日,季融瘫在殿中椅子上一动不动。


    苏梃和其他人早溜得没了影,身旁只剩下仍在书写公文的崔致。


    她面前还摆着一堆待复核上缴的铨试记录,堆如小山。


    她看着烦,便一把给堆到一边去了。


    年庭兰说的,她现在是身有所感。


    “铨试繁琐,辛苦将军了。”


    崔致温和道。


    “比往年快了很多,崔某也学到了很多。将军功高,我会向陛下如实呈禀的。”


    季融随意摆手,懒懒地用鼻音哼唧:


    “既然如此,您让陛下把我这职官撤了才是正道。”


    她本在两年前撤了武职官位,只需偶尔上番操练,其余闲时每日逗鸟赏花的,不比铨选来得有价值多了。


    提及此,崔致像是想起什么,悬腕凝在空中。


    “那日那位武官来吏部要马时,非要见你一面。你不在,我也无法,只将人先打发了回去。”


    季融手下一顿,脸色略古怪。


    “也不知我是在哪得罪他了,他似乎对''季融''这个名字意见很大。”


    身旁一默,然后扑哧一声。


    季融讶异看去,发现竟是崔致笑了。


    他肩膀微微颤着,手中笔杆被捏着抵在眉角,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见她投来疑惑目光,他唇边弯得弧度更大了。


    甚至身体向后仰着,往日君子跽坐的端方样子被囫囵丢了个七八。


    “非是得罪,他应是...仰慕于你。”


    笑过后,他圆润的眼眸还潮乎乎的,盛着一片晶莹碎光。


    季融盯着他,觉得他很像从前西州雪域中的鹿。


    平日优雅穿行于雪中林间,万事都不入耳经心,偶尔会纡尊降贵地让人抚摸亲近。


    不过等你走远几步,它便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安静卧在一处。晃动着薄薄的耳朵,既不挽留,也无不舍。


    下次走过,不经意地溅你半身的雪,眼眸灵动,无辜得像最澄澈的湖河。


    她打了个寒战。


    美色误国!!


    崔致见她猛地闭了眼,不解地蹙起了眉头,稍摆正了坐姿。


    “......抱歉,这也只是我的一二猜测。”


    季融睁开双目,见他认真的眉眼,叹了口气。


    “不用抱歉,等哪天我见了他亲自问问。”


    她拍了拍衣摆。


    “铨选既已结束,我也就不叨扰了,崔大人这段时间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下官告辞了哈!”


    言罢直起身抱拳,大步出了门。


    崔致见她背影利落,行礼敷衍,摇了摇头。


    然后将她方才翻乱的籍册又分门别类地收纳好,才舒了口气。


    这位季将军和传闻中......


    好像也不太一样。


    他想起很久前一次途径茶馆,里面言季融:


    不仅青面獠牙、面目狰狞,而且脾气古怪、不近人情,性烈如火、凶神恶煞,乃是小儿夜里长啼的止哭战神。


    不凶不恶又如何勇震三军。


    崔致听见时便觉无奈,将军又不是吃素的兔儿郎。


    至于后面的描述,如今看也不甚准确罢了。


    只是......


    崔致想,每次望向她的眼眸,都好像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他辨不清,也看不透。


    ......


    燕王要进京了。


    此事沿街坊尾传到街巷头,又倒着传了回去。


    只因百姓们都偷摸地商量:


    这进京仪仗,去是不去?


    据说,当今陛下封太子之时,这位还在乌孙战场上和夷族拼杀,险些失了一臂。


    生死一线后,他听见幼弟因着一副画卷封了储,吐血三丈,在凉州城门前一跪便是三日!


    结果一道封王的诏令,轻飘飘地让他在凉州封地一待又是那么多年。


    上次众人见他还是三年前,先帝驾崩,燕王奔丧,遗诏却勒令他无召不得回京。


    有家不能回,有娘不能陪,在荒芜贫瘠的地方当只看门犬,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唏嘘。


    不过也有人表示,燕王生母乃东胡公主,在边疆可谓活得风生水起,虽说无甚兵权,但麾下的幕僚从属之数绝不可小觑。


    就像河东街卖豆芽菜的万瘸子说的,人家再落魄,也轮不到咱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破落百姓操心!


    总而言之,如此一位被先帝忌惮,又战功赫赫的亲王,没人信他会真心安坐凉州。


    也没人信他此行仅仅是来单纯地恭贺寿辰。


    但朝局动荡,风雨将至,更没人能保证谁的位子能永远稳稳坐着。


    因此,众人对这位爷的态度,也无时无刻不在心中细细琢磨掂量。


    永盛街。


    “吁——”


    一声长喝,马儿急促地勒住脚步。


    身后马车木轮嘎吱转动,缓缓停在街边。


    车夫拴住马,下了地,然后恭敬地对着暗纹精致的马车木门躬身:


    “公子,已经到了。”


    车帘被隐晦地拉开一个角,又倏地合上了。


    几息后,一个身着黑褐色连帽斗篷的身影缓步而下。


    布袍几乎罩住他身上所有部位,长长拖曳在地,只露出一双苍白瘦削的手,紧紧拉拽着兜帽。


    他似是不熟悉这宽阔的街道,略有茫然地立于街边,仰着头找什么。


    片刻,一大块红字牌匾映入眼中,他黝黑的眸中一亮,提着袍摆就向内走。


    “诶,客官好!今儿想吃点儿什么呀?”


    身旁突如其来的吆喝让他下意识想躲开,却被那笑脸谄媚的布衣小厮左右拦住,挣脱无果。


    “今儿鸿福酒肆上新菜品有仨:椒兰百花鸡、鲜蘑玉芦笋、干烤明虾!新来的掌勺师傅做的那叫一个地道,没一个客人不说好吃的!还是说您在这有常吃的......”


    “不用了,我是......”


    小厮热情地拉扯介绍,他大汗满头。


    正欲拒绝的话尚未说完,就被迎面一人撞得一个趔趄。


    他狼狈地后退几步,伸手再次小心地拉紧了兜帽。


    那人似乎也不是有意的,忙连声致歉。


    他顾着找人,也不愿在门口多做纠缠,于是不再多说,趁着混乱蹿进了堂里。


    酒肆装潢华丽,厅堂展阔,正是酒酣饭饱之时,食客四处散座。


    他目光搜寻半刻却一无所获,不由焦急起来。


    鼻腔萦绕一阵芳香,而后红粉花瓣尽撒,琴音铮铮,竟是堂中舞乐开演。


    一时起起落落,人头攒动,掌声赞声,纷杂入耳。


    他烦躁不安地贴站在廊柱旁,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抠挠着。


    臭味几乎要将他熏晕了。


    倏然,他轻轻地抖了抖。


    一阵冰凉的痒意,鼻尖接住了一片绯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