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9章

作品:《长生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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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合,等把嘴里还叫唤着“蓉儿,继续跳,继续喝!”的向玉安置入睡之后,齐珂才有小片刻的安宁。


    “阿姐,要我说就该把他扔在霁华楼,带回来做什么?”


    “房钱还要他给,不然你以为我愿意?”齐珂踢了床上的人一脚,作孽!喝醉睡死了也就罢了,他醉得走路都打飘,居然还记得睡前一定要用清水擦脸擦身子,再给脖子和手腕处拍上他随身带着的“雪中春信”,酒味混着淡甜的梅花香,真叫人恶心。


    “我已经传信去福县鸽房,等钱一到,就把他甩了。”


    “能打得过他再说吧。”


    “一人难说,难不成你我二人联手还杀不了他吗?阿姐你当真相信他是向家人?若是向家后人,破鸠王寨双面迷阵时又怎会犯下真假不分的错误?一来中原便寻你,说不准是魔教卧底呢?”


    齐珂叉腰看着床上好像正做着春梦,笑得一脸荡漾的男人,眼睛微眯:“我心中有数,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谢明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出声。


    齐珂回到自己的房间合衣躺下,闭目养神,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直觉告诉她,那个君莫不是李老先生后人。


    李今安为当年八杰中第六杰,以轻功冠绝江湖,年轻时飞檐走壁,日行千里。虽说无内力也可以练就绝世轻功,但这个君莫,她手在他的腰间摸索的时候悄悄探过,内力全无,而且他的一双玉足白净纤细,比寻常男人的脚要小上一圈,脚底皮肤细嫩,没有老茧,这双脚不像是练过轻功的。


    可他却知道那句: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当年她祖母齐晗十五岁和情郎私奔,偷跑出云清宫,半路发现那个文弱情郎原是个只觊觎云清宫财势的凤凰男,一怒之下将人绞杀,但跑都跑了,觉得再回去有失面子,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拿着自己的三节棍开始闯荡江湖。


    可她性子直,一路虽行侠仗义,交了许多朋友却也得罪了不少人,被仇家追杀,凭着一腔孤勇愣是杀出一条血路,跌跌撞撞藏到凡客山谷,碰到彼时也不过十四岁出头的李今安,一个长得圆滚滚,跟个玉面娃娃一样的大胖小子,身姿居然轻盈如飞,犹如山间翱翔的雏鹰,几个起落就能跃出去十几丈远,犹如浮光掠影一般,眨眼消失不见。


    齐晗藏身养伤的洞口旁是悬崖峭壁,峭壁上延伸出去几根叶子还算葱茏的树枝,树枝上搭着鸟窝,她第一次看见李今安,这小子胖胖的肚子抵着崖壁,像是壁虎一样贴在山崖上,在往鸟窝里投喂一大把蚯蚓。


    四目相对,两人都吓了一跳,齐晗以为是仇家追杀过来,三节棍破空甩出,吓得李今安身上的肥肉抖了三抖,惨叫一声直直掉下悬崖,腰间口袋里的蚯蚓像雨水一样从空中洒落。


    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我去!你不会武功啊!”齐晗这才意识到自己恐怕打错人了,扒着洞口往下看,可是哪里还有人影,万丈山崖摔下去,人早就成肉泥了,她看向鸟窝里嗷嗷待哺的雏鸟,生出了:“为了赎罪,以后我捉蚯蚓养你们”的想法。


    可刚收回视线,眼前突然凑上来一张白白胖胖还有点红扑扑的娃娃脸,她“啊!”了一声,下意识出手,那道圆球一样的身影嗖得闪到山洞最里面,指着她嘴里惊讶道:“爹说得没错,雀儿真能成精,翠花,你还记得我吗?我给你喂过蚯蚓,毛毛虫,还有老鼠呢!你化成人形,可是报恩来了?”


    “放你的狗屁!谁是翠花!”齐晗生气,手中的三节棍甩过去,纵使李今安轻功再好,可山洞不大,他又被齐晗堵在洞角,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揍得鼻青脸肿,甩着肉膀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翠花!你为什么要打我?是不是生肉吃多了,血性方刚,把你养得脾气暴躁,哇哇哇!早知道就多给你摘些果子吃了,呜呜呜呜!”


    “你别哭了!”齐晗最受不了男孩哭闹,一下子手足无措:“不是……你有病吧,我不是雀儿,是人!人啊!”


    那边坐在地上的小胖墩儿还在涕泗横流:“我知道你是人,你修成人形了,哇哇哇!”


    …………


    “祖母,后来呢?”年幼的齐珂趴在外祖母膝上,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呀……我又把他打了一顿,他终于相信了,即使那只叫翠花的雀儿修成了人形,也不会使一手三节棍,更不会是大乘幻境,他终于被我揍清醒了。”


    齐晗说起当年,脸上还有几分眷恋:“傻小子,除了轻功好,跑得快,其他一概不大行,武功不会,谋略不通,不过,倒是有一颗全天下最真诚最赤诚的赤子之心,一旦交了你这个朋友,刀山火海,定不相负。”


    “当年我和子尧,则问被困赤峰崖,崖上被布下剧毒,我们内力支持不了多久,唯有找到距赤峰崖三十舍之外的百花阁寻你顾爷爷拿千遂丹方能解毒,三十舍那是多远的距离啊,不眠不休累死几十匹骏马都难到,是今安,冒着力竭而亡的危险,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过去,才在七天内往返,为了不被敌人发现,他又从赤峰崖无人把守,最难登的一面将解药送到我们的手上。”


    “他到的时候,整个人已去了半条命,刚把千遂丹送过来,便倒地口喷鲜血……”齐晗说着落下泪来:“那大胖小子,明明是我们中年纪最小的,以前也是最胆小怕事的,当时我与今安结识还不算久,你子尧爷爷也只与他见过一面,还担心说这小子怕不是要借着去拿药趁机跑路吧,可今安难得生气,当时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气指着子尧气呼呼道:


    “我李今安虽贪生,却不畏死,爹爹说过,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今日一诺必践,死生不负!”


    …………


    “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齐珂闭目喃喃,心中千头万绪,忽然,她机警地睁开眼,屏息凝神,屋顶细碎铃铛声响,她松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两把宝剑,打开窗户,飞身上楼。


    月朗星稀,初秋深夜凉风习习,吹动屋顶上少年飘逸的发带,发带尾端的凤尾铃铛轻轻作响,听到轻踏瓦片的声音,他回头:“阿姐。”


    “还没睡?”齐珂挨着他坐下。


    “睡不着,阿姐去睡吧,我守夜。”


    “是因为房中那个酒鬼?”齐珂笑道。


    谢明低头把玩着手上的青色剑穗,剑穗上面一块雕刻得歪歪扭扭的玉牌,这是他九岁生日时阿姐亲手给他刻的,看着像猫,但阿姐说这分明是只龇牙咧嘴的小老虎,他属相是虎。阿姐的手艺不好,可他却喜欢这个生辰礼,因为这是姐姐的心意,独属于他的一份心意。


    阿姐以前很温柔的,不酗酒,也不喜欢宠/幸男宠,可他十岁那年,云之恒……反正自那之后,姐姐性子就变了,暴躁易怒,成日喝酒不说,还点了许多小/倌上山,服侍左右。


    他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剑穗,久久没有出声,等齐珂以为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时候,他突然道:“阿姐,你能不能别和那个向玉走太近,他一个拈花惹草,风流成性的浪子,不是什么好人?”


    齐珂转头看她,谢明的眼睛湿漉漉的,在月光下亮晶晶,像一只委屈的大狗狗,她笑道:“他是浪子,我是□□,要这么说,我也不是好人?”


    “阿姐~你明知我不是那意思!姐姐,等找到吴家庄的人,事了之后,我们回云清宫吧,阿姐想找魔教寻仇也好,想退隐江湖不问世事也好,我都陪着阿姐你,好不好?”他拉住齐珂的胳膊。


    “不好。”谢明的手一僵,缓缓松开,被齐珂反手握住:“阿明,你从小到大不是在云策山庄或是远容山,就是在法源寺,要不是此次出山追查,你还没到过更远的地方呢。”


    她侧着身子转向谢明,谢明低着头,看不分明神色:“你小时候不是一直说想要闯荡江湖吗?但那时候我觉得你年纪小,也没从知行师父那儿把剑法学明白,所以不许你走远,可现在不同了,你的武功已达大乘幻境,江湖之上能打赢你的人不多,你才十七岁,正是该闯荡江湖的年纪,我不可能把你栓在身边一辈子,总有一天要放手的,现在就是极好的机会,少年人,就该骑白马,执长剑,快意恩仇。你总不能一直跟着我。”


    “阿姐……”谢明深吸一口气,抬头,声音已经有些哽咽:“所以,阿姐你是不要我了吗?阿姐明明也是少年人,为何不能和我一起闯荡江湖?我们一起纵马长歌,问天下英雄不好吗?姐姐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推远呢?”


    他越说越委屈,嘴一瘪,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齐珂心中不忍:“阿明……”可眼前的少年已经起身,发带上的铃铛被风吹得叮铃作响,他撇过头抹了抹眼泪:“不早了,我先回屋了,阿姐也早些休息吧。”


    说罢,弯腰拿起长剑,飞身下楼,齐珂闭了闭眼,长叹一声,一炷香过,等听到屋檐下辗转反侧的人呼吸声终于平稳,她眼中的柔情散去,眼神寒如冰霜,拿起剑飞跃而出,牡丹城外三里,有一片竹林。


    竹深树密,偶闻虫鸣,她持剑负手而立,朗声道:“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齐宫主果然厉害,竟能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