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

作品:《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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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月挂在梢头,倾尽一地寒光。


    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汤药味,善词与婆子们围在杨氏的床头,擦拭、换衣、换水、喂药,手忙脚乱。


    大夫已来诊治过,施针后杨氏吐了两回腹腔中的淤血,青紫的面孔上方略微有了些人气。


    吐血后,杨氏便一直昏迷,待到善父醒过来,她仍是不省人事。


    此时已经过了丑时,屋中大半伺候的人都困了,只留下善词、善父,同一个杨氏的陪嫁妈妈还守在床前。


    “姑娘自己身上也有伤,先去休息,这里有我伺候太太就好。”妈妈看着善词散乱的鬓发同眼下的青黑心酸不已,“若是太太醒了,我立刻来唤姑娘。”


    善词寸步不离,捏着帕子替杨氏擦拭额头薄汗,淡淡道:“妈妈,我就在这守着我娘,我娘醒过来之前,我哪也不去。”


    看着善词脸上决然的神情,妈妈与身侧的善大人对视一眼,善大人沉默地摇了摇头。


    远远传来打更的声音,寅时也已到了。


    善词坐在床头,握着杨氏的手,一丝睡意都无,只全神贯注地盯着杨氏的脸。


    不知是否是烛光闪动,善词看到杨氏的睫毛轻轻抖了一下。


    “娘?”她激动握紧了杨氏的手,弯身凑近。


    身后善大人同妈妈听见动静也围了上来。


    光影明灭下,杨氏的睫毛微颤,而后虚弱地撑开一线眼帘,喑哑地轻声唤:“……阿词,阿词。”


    “我在,我在这,娘亲你看,我是阿词啊!”善词握着杨氏的手,激动地几近哭出。


    杨氏的眼睛又睁开了一点,那双从前黑亮灵动、总是含着温慈笑意的眼珠子此刻像是蒙了层灰,看上去黯淡无光犹如鱼目。


    眼珠木木转过,定在善词的脸上不动。


    杨氏干涸的嘴皮轻轻动了动,声音很小,小到善词几乎要侧耳贴着她唇畔方能听清。


    杨氏喃:“阿词,娘没用,你好好活着,保护好自己。”


    这句话说话,眼底那微弱的一眼光也沉寂下去,杨氏又阖了眸子。


    “夫人!”善大人一刹那绷紧了神,冲上前握住妻子手。


    善词颤巍巍地抬手去摸杨氏鼻息,虽说微弱,却还是有气的。


    “爹,没事。”善词这才如吞了一颗定心丸,“娘只是睡过去了。”


    善大人探妻子脉搏,脸上慌乱的神色方宁,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善词略一沉吟,分配道:“今晚得通宵守着,一会儿父亲先去休息,妈妈同我在母亲床前轮流侍奉,等——”


    “善大姑娘,依我等看,你今夜还是先请回罢。”


    没容善词的话说完,背后便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善词回眸冷眼望去,见到裴沉昭离开前留在善家的人,此刻那两名亲卫按剑就站在屏风背后,不动声色地监视着屋中动静。


    “我母亲昏迷不醒,我作为女儿也不能尽孝床前吗?”善词咄咄逼问。


    屏风外的人冷酷道:“善大姑娘不要忘了主子离开前说的话,一切,都以明日的婚事为重,善大姑娘还需为出嫁事宜做准备,这里既有人服侍善夫人,善大姑娘就不要费心了。”


    善词深深咬着后槽牙,恨不能拿一把刀把这几个兵油子全捅了再跟他们同归于尽,可如今杨氏生死未卜,她心有牵绊,只能受裴沉昭掣肘按他要求行事。


    善词终还是从杨氏床榻边抽身起来,她替父亲抚了抚肩膀上的尘,又转头恳求看着妈妈:“那娘就先交给你了,有什么动静随时叫我。”


    妈妈点点头:“姑娘放心。”


    善词看向善大人,压住眼泪轻声劝道:“父亲也好生歇息,不要累着自己。娘已经倒了,您万不能再出什么事,否则便是拿刀在捅女儿的心。”


    善大人望着昏迷不醒的杨氏,点了点头宽慰女儿:“爹都知道……”


    “善大姑娘,请吧。”外面亲卫的声音如催命符。


    善词最后恋恋不舍看了一眼床帏间的母亲,才转头绕过屏风,离开了屋子。


    -


    善家夜火只烧光了善词一人的院子,且后头灭火及时,因此并没有牵连到其他处。


    与此同时,裴沉昭不仅派了亲卫看守善府上下,更是连夜调了十来个府中婆子丫鬟伺候,防范严密。


    这些人连夜在前院收拾出两间宽敞屋子,另又带了一套新的嫁衣头面等物,动作迅捷,有条不紊地很快就将这里布置成出阁之处,一切平稳地进行着,就如同今晚原本没起过一丝风波。


    善词坐在妆镜前,透过镜面望着背后架子上全新的一套嫁衣,唇畔忍不住勾勒出讽刺的笑意。


    她没想到过裴沉昭会周全至此,竟然连备用的嫁衣都提早给她准备好了,当真是早早为她织就好大一张严密的网。


    他此举,是要死死缠住她,叫她这只笼中雀再也生不起逃脱的心思罢?


    天边泛起一线鱼肚白色,天已将明,离迎亲的吉时越发近。


    披嫁衣、梳发、上妆。


    善词如一提线木偶,由着太孙府的嬷嬷们将自己一步步拾掇成出阁新娘的模样。


    身后的嬷嬷替她把散落的长发慢慢挽成出阁女人的样式,簪一枚金步摇在鬓边,忽有个丫鬟上前来报:“善大姑娘,出事了。”


    善词木然看着镜中自己满身红装,抬手抚了抚点上绛色的朱唇,并未吭声。


    那丫鬟继续道:“您的陪嫁丫鬟方才在院中冲着您的屋子磕了三个头后,便触柱自尽,现下人已经没了。”


    春种是以死谢罪,赎罪今日对善词的背叛。


    善词仍是静静坐着,秀丽的面孔木然,如一尊失了魂魄的精美的雕塑。


    “您看,您的陪嫁是换一个人,还是?”丫鬟继续问。


    善词颤颤收回了抚唇的手,收进嫁衣袖中攥紧。


    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她却并不觉得痛了。


    她已经麻木了。


    善词静静深吸,闭上了眼。


    饶是此刻脸上鲜艳盛妆,仍掩盖不住她面容的悲凉。


    “与人做妾罢了。”她笑两声,似乎已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陪嫁不陪嫁的,也没什么要紧,太孙府总不会差一两个伺候的人。”


    身旁伺候的太孙府嬷嬷们看着这如槁木一般的新嫁娘,心底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恻隐之心,这哪里像是等出嫁的女子,这倒像是万念俱灰在等死的囚徒。


    虽可怜善词,但她们终究也不能做什么,只是在心底短暂叹息一句:到底是红颜祸水,要怪,也只能怪这善大姑娘错生了一张好容貌,方惹下今日的风流债。


    收拾完行头,善词扶着丫鬟的手缓缓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