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走廊上静了数秒，灯光随着寂静又暗了下去。


    温淼淼僵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脑子里不断在重复他说的那句。


    ——“我来找你负责”。


    而不是最初说的“你要对我负责”。


    这两句话看似差不多，但后者更带着肯定性。


    时隔快一个月，再次听到这样的话，她神色恍惚，心里的情绪如同惊涛骇浪般翻涌。


    不是结束了吗！


    翻篇了吗！


    这又是闹的哪出！！


    温淼淼挪动着僵硬的双腿，缓缓转身，随着鞋跟的摩擦声，黑暗的走廊上声控灯再次亮起。


    男人的五官在灯光笼罩下越发立体深刻，光影错间，漆黑深邃的眸子，清澈明亮，里面透着一股子认真。


    四目相对，温淼淼被时野看得下意识退后一步：“你、你什么意思？”


    时野低笑，步子一点点逼近，直到把她堵在门上。


    他微微俯下身，双手抵在她两侧。


    近在咫尺的距离，男人身上的烟草味夹杂着淡淡薄荷香，清浅的气息佛过她的面颊，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我不是说了吗，要好好想想。”时野俯首贴近她耳畔，轻声道：“所以…现在来找你兑现承若。”


    他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洒在她侧颈上，吹拂着耳廓，苏苏痒痒的，连手心都泛起了痒意。


    温淼淼心砰砰跳个不停，面上强装镇定：“都过去那么久了，就算在网上购物都过了退货时间，你总不能还要厂家为你买单吧。”


    她顿了顿，弱弱补了句：“…何况这事都快一个月了。”


    听着她这荒诞的理由，时野气极反笑：“温淼淼，你想不认账是吗?”


    “我…”温淼淼本想说“是”，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这话要说出口，她都有点鄙视自己：“我不是不认账，你看我们彼此都不熟悉，难道硬要我包养你吗？”


    “……”


    这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见时野眼里渐渐晕起意味深长的笑，温淼淼忙改口：“不是，我意思是说，硬要我们成为男女朋友吗？”


    “也不是不可以。”时野笑。


    “……”


    “这样太草率了。”温淼淼眼骨碌一转，决定采用怀柔策略，干笑道：“这样对你以后的女朋友不公平。”


    “不会。”时野沉吟了会，眼神幽幽地盯着她：“她应该，不介意。”


    “……”


    温淼淼暗暗叹了口气，软硬不吃，这要这么弄。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电梯门打开，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小哥哥走了出来，温淼淼顿时想到什么，偏头询问：“是2033的外卖吗？”


    外卖小哥正低头对照单上门牌号，听到对应上的号码，闻声看去，当看到男人禁锢着一个女人，姿势还有些暧昧时，脸颊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侧过头：“……是的。”


    温淼淼抬眸看他，一本正经道：“让让呗，我外卖到了。”


    时野瞥她一眼，懒散地笑笑：“可以。”


    ·


    清香扑鼻的皮蛋瘦肉粥发出淡淡的葱香味，温淼淼坐在餐桌上，一边吃一边看着正在屋里四处观赏的男人。


    她本来是以吃饭为由，想把他打发走，却不料某人说：“不着急，等你吃完饭，我们继续商讨。”


    “孤男寡女同处一个空间不合适吧。”


    “我收留你的时候，你好像也没说不合适。”


    “……”温淼淼最后被逼无奈只能引狼入室了。


    时野放下水杯，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坐，盯着她这三房一厅，嘴角浅浅勾起。


    时间约莫过了快二十分钟，桌上的人还在慢条斯理吃着。


    “这粥都快成干饭了吧。”时野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似笑非笑看着她：“躲也没用，有些事情始终是要解决的。”


    温淼淼搅动粥的手一顿，虽然有点心虚，却还是理直气壮道：“什么叫躲啊，吃太快消化不好，常识懂不?”


    时野扯着唇角，哂笑一声：“嗯，温经理所言甚是。”


    他拿起桌上的水壶给她倒了一杯，靠着椅背望着她，故说的：“多喝点水，能促进肠道蠕动。”


    “……”


    狗男人，不呛她一句浑身不舒服。


    温淼淼索性放下筷子，手肘搭在桌上，直截了当道：“说吧，你想怎么负责？”


    时野手指在腿上轻点着，默了片刻：“做我女朋友。”


    “不可能。”温淼淼毫不犹豫回绝，眸色顺势冷了下来：“我不会跟别人谈恋爱，你也一样。”


    她可以负责，用金钱，时间或者任何东西，但绝不是这样的方式。


    爱情在她这里不存在，也不需要。


    时野神色稍顿，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攥起，轻掀眼皮盯着她看了半晌，他嘴角扯出一抹淡淡地笑：“我话还没说完。”


    他继续：“已一年为时间约定，如果这期间我们彼此都没爱上对方，合约解除，我自动消失。”


    温淼淼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登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期限一年。


    也就是说，这一年内如果两人之间没有产生感情，对方将会遵守合约，永远消失在对方的视线里，形同陌路。


    换个说法就是，她可以摆脱负责的头衔，不被纠缠，恢复到之前的生活。


    时野见她沉默不语，眼眸紧锁着她，轻笑道：“怎么？真怕你会爱上我？”


    “……”温淼淼收回思绪，呵笑一声，傲娇地扬了扬下巴：“嗯，这话应该反着说。”


    这点上，她坚信不会，因为她根本没心，更别说淡什么恋爱了。


    “是吗？”时野痞气地勾唇：“那我拭目以待。”


    温淼淼笑：“奉陪到底。”


    “对了。”他眼神环视一圈，淡淡地说：“为了增加彼此熟悉度，我觉得应该开启同居不同房，这样更快了解对方。”


    温淼淼脸色微变，正想反驳时，时野急忙开口：“万一我认为你不合适，可以提起结束，一年之约。”


    她垂下眼眸，似是在思考他的提议。


    沉默好一会儿，她抬头看他：“我考虑考虑。”


    能得到这样的答案，时野唇角一松，起身告别：“行，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


    温淼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吁口气，刚拿起筷子再吃点时，门外突然探出一个头，痞坏笑：“奉劝你，别想着逃。”


    “……”


    ·


    收拾好自己，从浴室出来后，温淼淼就感觉精疲力竭，浑身倦怠，昨晚没睡好，导致现在似乎一闭眼就能睡着。


    当天晚上，温淼淼梦到了初三那年。


    闷热的天气，就算只穿着薄薄的裙子，后背也会沁出一层细汗。


    这天奶奶刚把做好的手工鞋给她：“淼淼，这批鞋子奶奶做好了，你给前面店铺刘婶送去。”


    “好的奶奶。”温淼淼放下手中的作业，抱着一袋鞋往小店跑去。


    “刘婶，我给你送鞋来了。”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见里面没人，刚想转身就看到从外面进来的刘婶。


    “淼淼来啦。”刘婶笑着接过她手中的布鞋放在架子上，又从冰箱拿出一根雪糕提给她：“来，拿着，你看看额头出了那么多汗，下别跑那么快。”


    温淼淼忙把手背到身后：“刘婶我不热，你留着卖吧。”


    刘婶看着眼前乖巧董事的孩子，怜悯心泛起：“吃吧，就当婶婶提前帮你庆祝了。”


    温淼淼水灵灵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脸上尽是疑惑。


    刘婶笑笑，转身从柜台上拿出一个信封：“你看看，如果婶婶没猜错，这应该是你高中入取通知书。”


    听她这么说，温淼淼眼里顿时亮了起来，拿过信封就拆开，果真如此，她高兴地跟刘婶道谢后，急忙往家里跑去。


    “奶奶，我考上圣德高中——”当她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人时，后面要说的话戛然而止。


    男人看到她，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正想朝她走来时，温淼淼快步跑到奶奶身后躲了起来。


    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爸爸温临辉，一年几乎见不到一次的陌生人。


    “你走吧，房子我会卖了给淼淼当学费，以后我这老婆子也不会要你管的。”温奶奶说完，牵过温淼淼的手就要往屋里走。


    温临辉见状，瞬间暴怒：“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她一个女孩考那么远不说，你还想把房子卖了去陪读，你这是图什么？”


    “图她是我孙女。”温奶奶愤怒地回过头，指着他骂道：“你作为父亲不管她，我这个做奶奶的就不能放弃她，淼淼想考哪里我就陪她去哪里。”


    看着如此决绝的母亲，温临辉直接丢下一句：“行，您老要这么说，那以后她的生活费跟你的养老钱我都不管了，反正这房子卖了也够你们生活的。”


    温临辉说完，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温淼淼抬头看着奶奶逐渐变红的眼眶，心里堵得难受：“奶奶，不用卖房子，我一个人可以去上学，放暑假了，我就回来看你。”


    温奶奶别过头伸手擦了擦眼角流出的泪水，笑着说：“刚刚不是说考上圣德高中了吗，这么好的高中，奶奶肯定得陪淼淼一起去。”


    她知道孙女为什么要报考那么远的高中，逃离这个环境是她心中一直所想，所以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得帮她完成。


    “奶奶。”温淼淼扑进奶奶怀里紧紧地抱住她，眼角一点点湿透：“谢谢你。”


    黑暗中，温淼淼猛地睁开眼睛，盯着虚空愣了半晌，才伸手拾去眼角两侧的湿润。


    她掀开被子往客厅走去，手臂抱紧双腿，把自己陷进沙发三角缝里，目光盯着漆黑一片的房子，陷入沉思。


    静到极致的夜晚，脑海中无数过画面划过，一点点将她的精神撕裂，直到闪现出时野面孔才蓦地停止。


    想到白天没直接拒绝那个提议，只因她存有私心。


    除了奶奶外，她孤孤单单的在这座城市寂寞久了，内心也会渴望有个温暖的家。


    这个期限或许很短暂，但最起码不用害怕失去。


    而一年时间，刚好。


    温淼淼起身走向书房，打开电脑，开始起草同居条约。


    ……


    天空微微发亮，所有的坏心情和不适感随着白天的来临消失不见，一切又恢复如初。


    温淼淼看着满满两页的条约，嘴角弯起，拿过一旁的手机，翻到黑名单，把封存已久的人放了出来。


    她瞧了眼电脑右下角时间，没想到太多，直接顺着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嘟”


    电话响了快半分钟，依旧没人接听，正当她要挂断时，一道慵懒磁性地低音从听筒传来：“喂…”


    温淼淼愣怔了下，下意识揉了揉耳垂，轻咳了声：“是我。”


    之后，便听到那头发出一阵窸窣声，过了好一会儿，时野才出声：“嗯，知道。”


    他问：“有事？”


    “我同意你的提议。”


    时野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又问了遍：“想好了。”


    “嗯。”温淼淼拿起桌上的稿子，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低声道：“我制定了一些同居条约，如果你同意了，那这份合约正式生效。”


    时野倒是没想到她弄得那么正规，散漫倚靠在床头，勾唇一笑；“行，没问题。”


    听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温淼淼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我住的地方离公司近，而且也住习惯了，所以同居的地方是我家，如果你不同意——。”


    “可以。”时野打断她，随意摆弄着打火机，缓缓开口：“我住哪都行。”


    “嗯，那今天下班前见一面，淡淡合约内容。”温淼淼道貌俨然地说：“如果没意见，同居正式开始。”


    静了片刻后，电话那头传来一道低笑声。


    “好，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