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作品:《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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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生命之中所有的痛苦,都是所犯过错带来的惩罚。


    那么海燕究竟会因此一错,遭受多少惩罚,受尽多少痛苦,付出多少艰辛,多少忏悔多少煎熬,时隔多久,才能解脱?


    总不至于,会被惩罚致死,永远不得解脱吧?


    海燕当时,年仅十八。


    当她进入工厂里,觉得那时候经历的苦就是最苦的苦。


    那时候所遭受的一切,就是冥冥之中,她为从前过错付出的代价,或者遭受的惩罚。


    她无数次的崩溃,几乎想死的时候,多少次都恨不得从小体弱多病的自己,要是能早早的死在儿时哪一场病中,根本活不到现在就好了!


    如果小时候的她可以预见后面的这一切。


    那么她宁愿死在五年级。


    每一天每一天,她都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的人生。


    每一刻每一刻,她又在想,会不会熬完今天到了明天,熬完这个月到了下个月,甚至熬完今年到了明年,老天对她的惩罚就会结束,她的煎熬就会结束。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一定会的!


    太阳永远不会爆炸,世界末日也永远不会到来,金玲会回家,她们一家五口围着餐桌吃饭,就像小时候一样!桌子上面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他们家的土地从未荒芜,房前屋后的菜园子里所有的瓜果蔬菜都会获得大丰收,他们家里肥猪满圈,六畜兴旺。


    母猪下崽,一大群粉嘟嘟的小猪仔趴在母猪的肚皮下,排排吃奶,可以听见咕咚咕咚大口吞咽的声音。


    母鸡趴窝,天上老鹰飞过,公鸡示警,母鸡一叫,所有的鸡仔迅速藏到母鸡的蓬起来的羽毛下,瞬间消失。警报解除,母鸡浑身上下便起蘑菇似的,冒出小鸡仔们一个一个圆绒绒的脑瓜,母鸡便带他们追逐蚂蚱,翻刨蚯蚓,搜寻蟋蟀,捕捉蜻蜓还有蝴蝶。


    鸭子成群,白鹅成片,渔网里面总有数不清的鱼,以及人不稀罕吃的蝌蚪、鱼苗、水蜈蚣,统统喂给它们。


    田园犬到处逡巡,替它的主人守护全家。


    海燕和姐姐妹妹无忧无虑地钻入菜园,搜寻天星星,嗅闻冒出香气的甜瓜。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明知是梦,却不舍得醒来,不过海燕相信,她的人生虽然挫折但是先有苦涩,必定后有回甜!


    二姑派车接到了她,去工厂的路上,她顺着车窗望见了大海。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大海。


    多么辽阔!多么包容!多么澎湃!


    海燕忽然有一种感觉,她能平安来到大连,她的人生就会拨开云雾,看见青天!


    司机师傅忽然拧开车载音响,里面放出一首她平生第一次听到的歌曲。


    ——


    从那遥远海边


    慢慢消失的你


    本来模糊的脸


    竟然渐渐清晰


    想要说些什么


    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有把它放在心底


    茫然走在海边


    看那潮来潮去


    徒劳无功想把


    每朵浪花记清


    想要说声爱你


    却被吹散在风里


    猛然回头你在哪里?


    如果大海能够


    唤回曾经的爱


    就让我用一生等待


    如果深情往事


    你已不再留恋


    就让它随风飘远


    如果大海能够


    带走我的哀愁


    就像带走每条河流


    所有受过的伤


    所有流过的泪


    我的爱


    请全部带走


    海燕不想哭的,可是她不由自主,泪水滂沱。


    她小时候家里因为贫穷而闭塞,入邪-教的那几年里也不允许接触任何教外的东西,直到现在才知道世界上还有如此美妙的音乐,如此扣人心弦的吟唱和打动肺腑的歌词。


    真好听啊。


    她离开教会,逃回家里,用了七八个小时的车程。


    她从家里逃去大连的工厂,又用去了三十二个小时的车程。


    在大连下了火车,又被司机师傅接出车站,开出城市,路过大海,开往渔村。


    她以为自己,终于逃到了邪-教所够不到的远方。


    可是她也没感到高兴。


    海燕从进入工厂的当天,连个睡觉的时间都不能容,便马不停蹄投身到了狂风暴雨一般艰苦卓绝的劳动中。


    她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上工,凌晨十二点钟下工。


    这期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曾虚度,全都是竭嘶底里不容喘息的忙碌。


    累,累,累。


    耳朵里都是机器的轰鸣,听不见任何人说话的声音,每个人都灰头土脸,在暴土扬尘,飞满了木材的粉末中工作。


    每天下了工,脸上覆盖着锯末,睫毛覆盖着锯末,耳朵眼和鼻子眼头发上面,全都是灰扑扑的锯末。


    指甲盖里也是,后来洗都洗不掉了,混合着各色的油漆深入到双手肌肤的纹理深处,便是拿鞋刷子,都刷不掉了。


    甚至这个样子入睡久了,寝室床上也都是木屑飞灰。


    海燕不停的咳嗦,胃病也反复发作。


    但她仍然苦苦的坚持。


    她认为,现在她所承受的一切不止是在赚钱养家,更重要的是在为自己的过错买单,在为自己做过的恶而赎罪。


    所以即便,进厂两月不得片刻喘息,每天累到呼吸困难,忙到从来没有看清楚过同事们的脸,也不知道别人都叫什么名字,更没有人交流,她都只是沉默的承受着。


    干活之前,那位素未蒙面的二表姑,曾经派司机师傅将她叫到办公室里,单独的见了她一面。


    二表姑表现得远远不如电话里那么亲切,那么热情。


    她双腿相叠,坐在气派的老板台后面,头发烫成金红色的卷发,抱着一只波斯猫,用细长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将老板台后面站姿笔直的海燕上下打量一番,才说:“海燕呐,其实你爸来电话的时候,若非因为有这层亲戚,为了帮扶你家一把,实在没办法推,我是不会同意你来的。因为我家厂子也根本不缺人。这年头别的再缺,没钱吃饭的穷打工人乌泱泱到处都是,挥都挥不散。你能明白二姑的意思吗?”


    海燕不明白。


    她整个都傻了!


    二姑既然不缺人为啥说缺人?她都已经信了她的话,起票坐车奔赴千里赶过来了,难道还要将她打发走吗?


    那路费都花了,二百多块呢!她没挣到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