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只向从前悔薄情(二)

作品:《休了盟主前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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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白双掌合十,躬身一拜:“阿弥陀佛。”


    沈星遥合手回礼,心绪依旧沉重,疲惫不堪。


    心白见她仍是一副困顿之态,并不多言,只略略垂首,示意她往内院行,自己在旁引路,与她穿过院门,来到佛骨塔前。


    九层宝塔,长阶盘绕,蜿蜒曲折。沈星遥跟在心白身后,一步步踏上台阶,脑中蓦地浮现出四年多年,她一人独往南海千钟塔内救人的情景来。


    那时凌无非被薛良玉废去武功,囚于千钟塔顶。塔里每层都有守卫,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她一人提刀只身闯入高塔,层层突围,九死一生杀至塔顶,到达那扇关着他的铁门前,浑身不剩一块好皮。


    她沉浸在回忆里,从佛骨塔第九层正中悬挂的铜钟旁经过,这一刹那,她仿佛又回到南海之畔楣檐腐朽的千钟塔顶,浑身鲜血淋漓,撞向宝塔最高层的那口铜钟……


    “施主,请随我来。”


    听到耳边传来心白的话音,沈星遥一个激灵,蓦地回过神来。


    她定了定神,见心白站在一侧小门前,指向门外围着金漆栏杆的走廊。


    沈星遥略一颔首,缓步跨出小门。


    塔顶外围视野开阔,一望无际。沈星遥低头俯瞰,一眼便已看遍复州城内光景。只是晨间的雾气还未散尽,花草树木,亭台楼阁,仍是一片朦胧。


    “天地广阔。凡胎□□,比之浩大乾坤,渺如尘埃。”心白说道,“生灭得失在沿途,归得宝所皆空寂。施主若能放下执迷,这天、这地,尽,无边山河,尽可纳于一心,何愁?”


    “可现在这颗心,连一个人都放不下。”沈星遥手里捏着那串白玉铃铛,在指间摩挲。


    心白瞥见她手心的铃铛,目光略微顿了顿,似在回忆。沈星遥瞧出他神情变化,不由问道:“小师傅也见过这铃铛?”


    心白略一颔首,思索片刻,方道:“六年前,凌施主受各大门派围困寺中,为免争斗,跃上许公碑顶,令众派不敢强攻,只能以暗器、弓箭投射,未能伤他分毫。”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在他躲避围攻之时,怀中滑出一物,正是这样一串铃铛,也是因此陷入重围,身负重伤。”


    沈星遥听见这话,眸底闪烁不定的莹光,倏地一抖,滚落一滴泪,贴着鼻翼滑了下来。察觉失态,又立刻别过脸去。


    那年的他,为她背负污名,受江湖宵小围困,险些丧命。


    自己也曾被他放在心尖上,纵如浮云朝露,顷刻流逝,到底真实存在过。


    心白没有说话,只是双手合十,对她施礼,却像是想起何时,看了一眼漏壶上的时刻,少顷,淡淡说道:“时辰到了。”


    沈星遥愣了愣。


    心白再次施礼:“老方丈圆寂的时辰在巳时三刻。每日此时,都要在佛骨塔内敲钟三声,以为祭奠。”


    沈星遥躬身还礼,略微颔首,目送心白走入塔内,敲响铜钟。


    钟声洪亮,余音缭绕不绝。沈星遥听着钟声,恍惚生出错觉,仿佛魂魄飞离体外,眼睁睁看着当年浑身鲜血淋漓的自己撞上铜钟,留下一大片人形血印。


    混沌之中,仿佛有人指引她往前走,直到钟响三声后,回音彻底停息,方回过神来。


    她蓦地回头,正瞧见白玉铃铛从自己搭在栏外的掌心滑落,坠向塔下,一时慌神,连忙伸手去捞,却已不及。


    扎在心底的那根刺,转瞬漫开一滩鲜血,痛不欲生。


    沈星遥僵立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她的回忆,她的念想,七年来的点点滴滴,都随着铃铛的坠落,纷至沓来,又在顷刻间流走,与他有关的一切,好似都不见了。


    心在一瞬间放空,这空旷感令她感到凉飕飕的,竟在这炎炎夏日,锁紧了身子。


    沈星遥看着被雾气笼罩的远山,鼻尖一酸,忽然之间,失声痛哭起来。


    听见哭声的心白不动声色立于钟旁,立掌阖目,默念起经文。


    沈星遥伏栏痛哭,忽觉眉心沾了一抹凉,缓慢抬眼,竟见头顶纷纷扬扬,飘下几片落絮似的雪。


    炎炎夏日,落雪纷飞。竟真应了她与他成婚那日,饮合卺酒前所念《上邪》中的一阙——


    上邪,我愿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冬雷震震,夏雨雪……


    乃敢与君绝。


    沈星遥缓缓阖目,任由飞雪覆了满面,唇角微微勾起,哭着哭着,忽然笑出泪来。


    铃铛坠落,在她视线之外蒙上雾气,消失不见。


    与它一模一样的另一串铃铛,仍旧好端端躺在凌无非房里的桌角,与沈星遥离开前丢弃的所有饰物摆在一起。


    凌无非缓缓睁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回到家中,此刻正赤着上身,背靠床头而坐,头肩好几处穴位都扎着银针。


    坐在一旁的老医师见他醒来,看了眼时辰,即刻起身替他拔去银针,满脸疑惑打量他几眼,道:“公子可还有何处不适?”


    凌无非摇了摇头:“我这是……”


    这时,何硕端着热水推门进屋,见他醒来,一时喜不自胜,转身朝门外喊道:“掌门、苏姑娘、夏公子、姬夫人,公子他醒了!”


    凌无非一愣,下意识抓起一旁的中衣套上身,还没来得及系上衣带,便看见白落英等人及门人鱼贯而入,索性不再挣扎,草草扯过衣襟盖过胸前,不再动作,目光扫过众人,落在夏慕青身上:“你们几时回来的?”


    “昨日。”


    “那朔光的毒……”


    “别说他了,还是看看你自己吧。”白落英板起脸孔,道。


    “我怎么了?”凌无非不解道。


    “朔光所中之毒,颇为怪异,乍看无事发生,但对内息运转,日后练功,都有影响。我本想去藏仙谷一看究竟,可再回到五莲山,却已找不到入口。”姬灵沨神色凝重,“你为他逼毒,反因此毒特性影响,使之逆流入体。如今情蛊虽未苏醒,但显然已感知到毒性存在,隐有发作之兆,恐怕过不了多久,便会苏醒。”


    “对啊,这回公子回来昏迷了好几天呢。”一旁的门人道。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令情蛊沉睡,原也只是尝试,却不想反而惹出这么多事端。如今最要紧的,是得找到合适的法子,彻底解除你体内情蛊,否则一旦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凌无非闻言,困惑蹙眉:“有这么严重吗?”


    “不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