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 53 章

作品:《今日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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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仰大度地把这个“小骗子”迎进了屋。


    骗来骗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演山寨版《史密斯夫妇》。


    夏时雨轻车熟路地爬上他的床,比他先一步安顿好。


    被子拉得高高的,连眼睛都露不完全。


    陆仰在她身边躺下,关灯,重新道了句“晚安”。


    半晌没等到回应,他也没指望会有,阖上眼安然准备和那帮教授再探讨探讨,却发现对方开口是个说中国话的姑娘:


    “我认识她。”


    陆仰在黑暗中睁开眼,轻轻“嗯”了一声。


    身边的人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似乎是嘴巴还埋在被子里。


    “二模的时候,我和她是一个考场的前后桌。”夏时雨说,“那天她生理期,我借了她一片卫生巾,第二天考完试,她特地到我班里,给我送了一枚三明治。”


    陆仰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只觉得词穷。


    理论学得再好,落不到实战也只是空谈。


    “因为是邻班,我们经常会在走廊上碰面。”夏时雨继续道,“高三的时间很紧张,所以我们碰上也只能匆匆打个招呼,但每次她都会对我笑,偶尔还会给我塞点小零食。


    “就在昨天早上,她还送了我一根棒棒糖,是‘不二家’的,我觉得上面那个笑着的小姑娘很像她。”


    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谁也不知道那个姑娘为何做出这个选择。


    问题出自家庭?学业?学校?还是皆而有之?


    这似乎很重要,又或者无足轻重,因为人已经不在了。


    陆仰侧过身面对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挺没用的,似乎也只能给她取取暖了。


    小姑娘低下头,怼进他胸口,也深深埋进了被子里。


    她的声音有些委屈:“我想回给她的小面包还放在书包里呢……”


    第二天,陆仰没有叫醒她。


    他给班主任发了一条请假短信,对方表示理解。


    临近10点,夏时雨才醒来,她慌慌张张地冲到客厅找到陆仰,说自己迟到了。


    “我已经帮你请假了。”陆仰说。


    她看起来不太惊讶,沉默片刻,轻轻“哦”了一声。


    陆仰:“要不要陪饱饱出门散步?”


    “我今天不想出门。”


    “那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到这个时候,总复习都已经过了好几轮,最重要的不是多上还是少上一节课,而是宝贵的心态。


    偏偏就是在这上面出了问题。


    如果昨天夏时雨还强装得很正常,今天问题就完全浮现出来了。


    她整个人变得很木讷,眼神呆滞,手里捧着的书半天不见得翻一页。


    陆仰怂恿饱饱去“骚扰”她,却得不到她半分回应。


    问她吃什么,答曰“不饿”,问她要不要出去逛逛,答曰“不想”。


    明明才一天,看起来就快要在沙发上发霉了。


    晚上,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陆仰问她要不要和自己一起睡,或者他去她房间陪她,得到的都是拒绝。


    见他一直杵在门口不肯离开,夏时雨挤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陆仰:“你发誓。”


    “我发誓。”


    何其敷衍。


    只是就算他不信,也没法24小时监视人家。


    他将手从门把手上松开,离开前道:“我没有办法接受再失去你。”


    赵琤曾和他说,不要用自己来对对方进行道德绑架。


    例如“妈妈离开你就活不下去”“爸爸只有你了”“你如果轻生我就殉情”这些话,都是大忌。


    但陆仰的头脑此刻很乱。


    那些理论都太聪明太理智了,而他现在无法保持理智。


    让他说句真心话吧,他太累了。


    第二天,陆仰没有去叫她起床。


    他如往常一般起床、做早饭、居家工作。


    直到饱饱被遛完第一轮送回来,那间卧室门还没有动静。


    陆仰放下手里的笔记本,上前敲了敲门。


    没有动静。


    再敲。


    依然没有动静。


    他在门口静站了半晌,但其实什么也没有想。


    末了,他打开门。


    和刚睁开眼、看起来还没睡醒的夏时雨对上了目光。


    谁也没说话。


    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定格了好半天。


    最后还是夏时雨说:“我想再睡一会。”


    “好的。”陆仰说完离开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这样的状态整整持续了三天。


    家中始终缭绕着一种特别的气氛,不是悲伤,不是痛苦,但缠得人喘不过气。


    直到第三天夜里,陆仰在客厅读书时,听见卧室开门的动静。


    夏时雨趿拉着拖鞋出来,披散着的长发有些蓬乱,神情有种睡过劲的呆滞。


    “饭菜在厨房保温着。”陆仰说完,便垂眼继续看书。


    拖鞋的声音重新响起,却是越来越近,最后,身侧的沙发略略下陷。


    陆仰脑袋没动,斜眼去瞥她。


    她的身子晃晃悠悠地向他歪斜,末了倚上了他肩头。


    陆仰不自觉搓了下书页。


    “我想去看龄山湖。”她说。


    “好。”


    陆仰什么也没问,简单收拾了下,便拿上钥匙预备出门。


    考虑到她一天没吃饭,又顺手拿了袋面包。


    这是座没有夜生活的城市,这个点穿行在路上的,不是大厂结束加班的打工人,就是刚刚放学的高中生。


    汽车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了龄山湖公园,此刻正门已经关了,两人再度走了小门。


    公园里零零散散还有些人,多是散步的中年人,以及幽会的小情侣。


    两人找了处无人的草坪,席地而坐,面向夜半的龄山湖。


    此时无风,湖面甚是幽深平静,清亮的月色给湖面蒙上一层影影绰绰的白雾。


    彼此一路沉默,在这里也很沉默。


    陆仰定定地看着湖面。


    他不知道夏时雨为什么突然想来这里,也不打算去问。或许她打算等其他人走了就跳下去,反正肯定会被他发现,不如在他面前行动。


    这些天他想了很多,夏时雨现在的状态,让他想起了他刚认识她时的模样。


    赵琤曾经告诉他,这个病没有所谓根治的概念,和之前曾担心的迟发性脑病不同,它是永永远远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记得那时候,他只是平静地回了句“好吧”。


    他现在也很平静。


    好吧,发生什么都可以接受。


    她说她想离开他,她说她不想参加高考,她说她想跳下去。


    好吧,好吧。


    除了他无法忤逆本能一次次去救她,怎样都可以。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零点。


    公园里的其他人都逐渐离开了,没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对话声,耳畔只余蝉鸣和间歇的风声,喧闹却又宁静。


    夏时雨正双手后撑,仰头看天。


    陆仰顺势看去,阴天,月亮在薄云后若隐若现,星星都捞不到几粒。


    “我去把车上的毯子拿过来吧。”陆仰说。


    身边的人没应声。


    陆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将将迈出一步,回头向她伸出一只手:“你和我一起。”


    他可以刻舟求剑,但他又不能保证夏时雨不会换个地方跳。


    夏时雨看了他一眼。


    以为会收到一句拒绝,等来的却是她乖乖搭上的手,微凉。


    两人一路手牵手来到车边,抱出一床毛毯,又回到原位。


    陆仰将毛毯在草坪上铺开,不知是谁先坐不住躺了下去,最终,两人都躺在了草坪上。


    天空变得很近。


    身边的人却很远。


    陆仰一晚都告诉自己不能睡,但还是拗不过困意抹下了他的眼皮。


    等苏醒时,天已经亮了。


    他条件反射地看向身侧,对上小姑娘水汪汪的眼。


    是你没有跳。


    他在心里想。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没有珍惜。


    “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