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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老公是重生的[六零]

    第51章 [捉虫,修错字]


    送走了崔煜崔恒, 梁远洲关上门,却见蹲墙角悄悄吃饭的姜湘仍是头也不抬,吃得香喷喷。


    他笑了一下, 慢悠悠过去,发现崔家送上来的那碗炖鸡已经没了一半。


    仅有的一根鸡腿被啃得光秃秃,嗦得干干净净扔到边上……


    梁远洲气笑了,揪她耳朵, “小没良心的, 吃独食啊你, 眼?里有没有你男人了?不给我留一半?”


    姜湘才扒了一口肉汤泡米饭, 含糊不?清咕哝道:“这不?是给你留一半了,还有不?少?鸡肉鸡块呢。”


    “鸡腿呢。”他质问。


    “不?是, 就只有一根鸡腿啊,这也要留一半?”语气极度震惊。


    “也要留一半。”梁远洲警告性地?点了点她脑袋, 慢条斯理道, “我说过, 我要你也对?我好,得学会心疼你男人,吃什么都记得给我留一半!知道吗?”


    姜湘:“…………”


    姜湘翻翻白?眼?,就没见过他这么斤斤计较的男人。


    她把嘴里的米饭吞咽下去,当?着他的面,活灵活现yue了一声, “要我把吃下去的鸡腿肉给你吐一半出来?吗梁远洲同志。”


    回应她的,是梁远洲又一次气笑了轻轻抽她后脑勺的一巴掌。


    姜湘哼哼, 不?想惯着他老是抽自?己后脑勺, 抽多了人脑袋会变笨的。


    她恶从?胆边生,放下碗筷, 索性也去抽了梁远洲后脑勺一巴掌,力道不?小心还挺重。


    咣的一声闷响。


    梁远洲懵了。


    姜湘也懵了,头一回抽人脑袋,业务不?太熟练,下手似乎有点重。


    她假装咳了咳,掩饰住自?己的心虚,理直气壮气势汹汹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抽我脑袋,我也抽你脑袋,大家扯平了。”


    “湘湘……”


    “又咋啦?”姜湘急着继续干饭。


    “你是真的不?怕我了,胆儿这么肥?”他摸上她后颈。


    “哼哼哼。”姜湘有恃无恐,想重新把一边的碗筷端起来?,继续干饭。


    然而这个想法终究落空了。


    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男人捞了过去,梁远洲仗着个高?腿长,力气大,抱起她轻轻松松。


    他把人抱到床上,军大衣扣子解开,露出里面纯棉柔软的布拉吉长裙,裙上浅粉色碎花随处可见,仿佛她和他置身花海。


    梁远洲禁不?住沉迷其中,俯身吻了下去。


    姜湘穿着布拉吉长裙是贪图漂亮,臭美,如今却成了他实实在在的便?利。


    裙子能挡住什么,裙子什么都挡不?住。


    她一双又直又白?的大长腿瞬间被他看了去,姜湘吓得不?轻,拼命往下拽裙子,一边拽一边躲他亲吻,“小梁同志,婚前性行为是不?可取的,请你下去保持适当?的距离!”


    梁远洲冷冷地?呵了一声,“还记得喊我小梁同志,你是一点也不?害怕啊。”


    姜湘当?然不?怕了,不?信他真能不?管不?顾胡来?!


    不?相信的后果就是惨遭现实教?育。男人抓着她脚踝,低下头去,小腿,膝盖,大腿内侧,留下了数不?清的咬痕。


    姜湘爬起来?时?,眼?睛都哭红了,把裙摆拽下去,抱着两条腿不?肯抬起头来?。


    梁远洲闭了闭眼?,抱她进怀里,低哑着嗓子道:“湘湘,别?生气,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他第一眼?看见她穿漂亮的布拉吉长裙,露出白?生生的,纤细的脚踝。


    上辈子他见到的不?止这些,他一直都知道她有多漂亮,有多吸引男人的眼?光。


    “湘湘。”他亲吻她侧脸。


    姜湘还委屈掉泪呢,哪能让他这么轻易过去,狗男人这次占她便?宜占大发了。


    她就没吃过这种亏。


    梁远洲低声哄道:“湘湘,别?生气,公平起见,我的给你摸好不?好。”


    记得以前她就很喜欢摸他腹肌。


    “?”


    不?是,摸,摸什么?


    想到某处,姜湘瞬间在他怀里坐不?住了,爬到床上去,面红耳赤,羞愤欲死,气得要抽他一巴掌。


    当?然,这巴掌仍然没抽下去。


    梁远洲眼?疾手快扣住她手腕,眉头皱起,义正辞言道:“说几?遍了,不?许打脸。”


    “呸呸呸。”姜湘气得要死,“臭流氓,谁要摸你的那里啊!滚蛋!”


    梁远洲眨了眨眼?,语气很是无辜,“湘湘,你是不?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给你摸腹肌。”


    “。”


    “当?然了,”他眼?神飘忽,厚颜无耻道,“你要是想摸其他地?方也可以。”


    话音刚落,姜湘一脚把他踹下了床。


    “…………”梁远洲滚到地?上便?低低笑了一声,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越笑越大声。


    笑声刺耳,吵得姜湘烦躁,她抿了抿唇,下了床,又把人踢出门去。


    “有多远滚多远,姑奶奶要睡觉了。”


    “湘湘,我还没吃饭呢,回大杂院也没饭吃。”他扒着门企图装可怜。


    姜湘迟疑一瞬,啪的一声关上门,给他留了一句,“你等着。”


    片刻过后,门再度打开。


    门缝里递出一个温热的搪瓷饭盒,姜湘别?扭的声音从?门后传来?,“米饭和炖鸡都在里面了,你滚回去吃吧!”


    “哦。”梁远洲接过饭盒,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姜湘本想直接冷酷关门,见他那么高?兴,笑来?笑去的,不?由有些纳闷,“你到底笑什么?”


    梁远洲一只脚抵住门,探头进去,在她耳边低声说:“因?为我今晚没忍住对?你做的有点过分,但你,好像也不?是很生气。”


    “湘湘,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了,你不?讨厌我那样对?你。”


    姜湘脸颊蹭蹭冒红,一个字也没说,把他欠揍的脑袋推出去,再把他抵着门的那只脚踢出去,砰的一声重重关门。


    门外的梁远洲又开始闷笑,抵着门缝,低声说:“湘湘,那我走了,明天?你不?上班,好好睡一觉,到了中午我过来?找你。”


    “滚吧。”姜湘骂骂咧咧。


    又过许久,门外似乎没了动静。


    姜湘放心不?下,小心翼翼开门,站在门前楼梯口向下张望。


    梁远洲竟然还没走远,像是也在等着她开门出来?。


    两人之间好像有着难言的默契。


    今夜没有明亮的月光,天?上亮着几?颗星。


    在漆黑模糊的夜幕之下,他骑着自?行车停在篱笆门外,冲着她遥遥招手,“湘湘,你回去锁好门。”


    姜湘站在楼上,久久地?望着他,不?知怎么,她的心脏忽然便?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这一刻,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她好像也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心动。


    *


    转天?早上,姜湘一大早便?起了床。


    今天?轮到她休息,不?用上班,当?然要早早起床忙活她自?己的事情了。


    简单快速地?洗漱过后,她把炉膛里堆积了不?少?的灰烬扒拉出来?,用小铲子铲到门外去。


    开始熬粥,材料有限,只能熬一锅小米粥了。


    昨天?晚上蒸好的米饭还没吃完,剩了半碗。


    香香糯糯的小米粥熬好以后,姜湘把剩下的米饭也倒进去,一块热了热,就当?大米掺小米粥了。


    单单喝粥有些寡淡。


    想了想,姜湘舀了一碗小米粥,去收拾穿上衣服,裹着军大衣,准备去楼下崔家交换一碟萝卜泡菜。


    门一开,凛冽的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天?气似乎更冷了。


    姜湘跺了跺脚,端着小米粥,小心翼翼下楼。


    “咚咚。”她轻轻敲门。


    门很快打开,是个七八岁左右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穿着一身深蓝色劳动布裁作的棉袄棉裤,袖子和裤腿都有一圈后来?补上去的截搭布。


    是崔家最小的三蛋。


    姜湘认得他,当?即把手里的小米粥给他看了看,“三蛋,姨姨给你送小米粥,你妈妈在吗?”


    三蛋眼?睛都亮了,扭头大喊:“妈!”


    崔秀兰正在厨房忙活,闻言急忙出来?,“姜湘,是你啊。”


    姜湘笑笑,“嫂子,谢谢你们家昨晚送上来?的炖鸡,很好吃的,我熬了小米粥,给你们家也送一碗。”


    崔秀兰哪能收,姜湘忙道:“我还想换一碟泡菜,我那里只有粥,没咸菜……”


    “那简单,”弄清楚姜湘的来?意,崔秀兰当?即回了厨房,给夹了满满一碟的萝卜泡菜。


    “嫂子,真不?好意思,我搬家搬得太匆忙,什么都没有……回头开了春,我也去腌泡菜,腌好了就给你家还回来?!”


    说罢,姜湘眼?疾手快,把手里的小米粥放桌上,然后拿了泡菜碟子就走。


    她走得太快,崔秀兰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了饭桌上留下来?的粥。


    三蛋左右看看,咬手指道:“妈,想喝小米粥。”


    崔秀兰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去,把你大哥二哥喊下来?,一块喝。”


    “好嘞。”三蛋欢呼上楼。


    楼上,姜湘就着萝卜泡菜吃过早饭,便?带着军绿色挎包,带着粮本副食本出门了。


    她想把自?己的粮食关系转到解放路这边来?,方便?以后在附近买菜买粮。


    过马路走几?分钟,姜湘没忍住,进去了眼?前的粮店副食品店转了转,发现没什么新鲜食材,便?转身出了去。


    “姜湘?”


    “哎,”姜湘转头,是头发半白?的蔡婆婆,也住在解放路。


    姜家那花园洋房没卖前,她和蔡婆婆就是左邻右舍了。


    “还真是你,”蔡婆婆目光诧异,上下打量着姜湘。


    两年没见,姜湘模样长开了不?少?,脸蛋白?白?嫩嫩,还是和从?前一样漂亮,看起来?个头也长高?了,整个人神采奕奕,朝气蓬勃。


    看见她身上明显崭新的军大衣,蔡婆婆忍不?住上手,摸了又摸,“你这丫头,不?是下乡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姜湘抿唇笑笑,“蔡婆婆,我也是刚回长川市没多久,前两天?才搬到解放路呢。”


    “你们家那洋房已经卖了,你搬回来?住哪里?”


    “我在附近租了一间房——”


    话还没说完,蔡婆婆拍大腿,“哎呀,崔家二楼隔出来?的那间房,就是被你租去了?”


    “是呀。”姜湘点点头。


    “你怎么有钱租房呢。”


    话刚说出口,似乎意识到语气不?对?劲,蔡婆婆急忙补救,“是那崔家的房子空了好些天?,一直没人租,听说租金贵得很,一个月至少?三块!”


    好家伙,那简直就是抢钱。


    换作之前,姜湘也会觉得崔家简直抢钱抢疯了!


    不?过在小洋房住了这两天?,舒服又自?在,她已经改了想法,真心实意觉得这租金花得很值了。


    说起来?,房租她只掏了一块钱,差的那两块是梁远洲拿粮食抵扣的。


    至于以后的租金,她更不?用发愁了,梁远洲和崔家做了一笔粮食交易,直接把她接下来?一年半的租金全免了。


    姜湘高?兴地?不?得了呢。


    当?然,这个就不?好对?外说出去了。


    姜湘拧了拧眉,卖惨道:“房租是有些贵,但没办法了,我姑姑把花园洋房卖了,我没地?方住,只能租房子了。”


    闻言,蔡婆婆叹口气,“你姑姑这事做的不?大行,再着急用钱,也不?能卖自?家住的房子啊。”


    姜湘不?说话了,脸上笑盈盈的。


    她心想姜慧除了卖房,确实没其他办法在短时?间内凑够三百六十块了,人家急着用钱给姜华在印刷厂安排工作呢。


    拿小黄鱼换的钱见不?了光,只能拿光明正大的卖房钱了。


    蔡婆婆话赶话,又道:“卖了房,她不?是跟着男人搬去印刷厂家属院吗,这不?,又想着回来?租房呢。”


    “听说姜华前几?天?回来?解放路,四处打听,也不?知最后租到了哪里,八成也在这附近。”


    听到这些,姜湘是一句话都没再说了,意兴阑珊的,觉得晦气。


    她对?姜家的事一点都不?好奇,管她们搬哪里住呢,最好永远别?见面了。


    “蔡婆婆,我有事要忙,先不?说了啊,下次再和您叙旧。”姜湘试图道别?。


    谁知蔡婆婆装作没听见似的,拉着她的手,再度摸上了她的军大衣。


    “小姜啊,你身上这件军大衣真好,厚实,保暖,这衣服不?好买,你在哪里买的?贵不?贵?花了多少?钱?”


    “………”姜湘无语了好一阵,“蔡婆婆,这不?是我花钱买来?的,是我对?象送我的,他家里有人在部队,发了军大衣就送我了。”


    蔡婆婆禁不?住咋舌,一件军大衣在军人服务社的卖价少?说七八块,还要搭布票棉花票呢。


    姜湘这对?象未免太大方,手头这么松,一件军大衣说送就送了?


    兴许是家里条件好?


    蔡婆婆顿时?泛起了嘀咕,她家大丫二丫还没嫁人呢。


    大丫那妮子不?争气,考上了供应站端上铁饭碗,长得也清秀,脑子却犯了糊涂,谈了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对?象。


    那对?象也是解放路的,全家老小住在大地?主?家洋房外面的那排小平房里,他们家只占了其中一间房,想想都挤得慌。


    二丫倒是没谈对?象,但自?己生的闺女自?己清楚,二丫脸上有麻子,像了她爹,小时?候不?显,长大了密密麻麻,丑得很。


    哪个条件好的男人能看得上她呦。


    蔡婆婆越想越发愁,不?过她暂时?不?想操心二丫,却是想给大丫找个条件好的男人。


    于是拉着姜湘亲亲热热问:“小姜啊,你那对?象,家里还有其他兄弟没?给婆婆介绍一下行不?,我们家大丫还没嫁人呢,也是愁得很。”


    听她这么说,姜湘一阵头大,梁远洲家里哪里还有什么兄弟啊。


    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光棍一个。


    “蔡婆婆,我那对?象家里就他一个!”


    “堂兄弟表兄弟也成。”蔡婆婆不?死心,堂兄弟表兄弟,兴许也差不?到哪里去。


    “也没有吧?”这话姜湘说得不?太确定。


    一听她这语气,蔡婆婆以为她不?愿意介绍牵线,当?即冷了脸,“小姜,咱们十几?年的邻居,你还跟我防着?”


    “真没有!”姜湘无奈,“我和我对?象也是谈上了没多久,他有没有亲戚的我也没见过啊。”


    “你们没谈多久?”蔡婆婆当?即来?了精神。


    “没,还不?到一个月呢。”


    “那就好,那就好。”蔡婆婆顿时?眉开颜笑。


    姜湘一脸藏狐疑惑表情。


    怎么了,她和梁远洲谈恋爱不?到一个月,有什么让她高?兴的?


    只见蔡婆婆放开了姜湘的手,急忙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事,先回了啊,小姜你忙着……”


    说罢,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飞快地?消失在街道尽头。


    姜湘一时?半会摸不?着头脑,驻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琢磨许久,隐隐约约有了一点猜测。


    这,这该不?是想撬她墙角吧?


    想到这里,姜湘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哎呀,真稀奇。


    梁远洲在新城路街道的名声烂到臭水沟里,谁成想来?到解放路,靠着一件军大衣,竟然成了香馍馍了。


    姜湘捂嘴偷笑,才不?怕有人想撬她墙角呢。


    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男人若是能被撬走,那便?说明他不?是良人,她还得拜谢对?方不?娶之恩呢。


    姜湘丝毫没把蔡婆婆的事放在心上,心大的甩了甩麻花辫,继续赶路,直接奔去新城路街道。


    没错,她就是想先斩后奏,趁着梁远洲还没找过来?,先去新成路街道办把她的粮食关系转移了!


    路上,姜湘东张西望,看见街边的邮电局,顿时?想起了之前寄给红河湾大队李支书的书信和包裹。


    发出去的电报当?天?下午就能收到,至于书信和包裹,算算时?间,都一个多月了,肯定寄到了红河湾。


    怎么不?见李支书给她回信呢?


    她寄的都是好东西啊,大前门香烟,一罐麦乳精,还有两大包红糖呢。


    按理说,李支书收到了信,怎么着也该给她一个回信的。


    姜湘有些纳闷。


    殊不?知,正被她念叨的李支书老头儿,出了事,倒在床上昏迷了好些天?。


    第52章


    红河湾生?产大队。


    在家里昏迷了好些天的李支书终于醒了, 哑着嗓子要水喝,惹得全家人喜不自胜。


    “爹,你慢点喝水, 头还疼不?”大栓小心翼翼伺候着,差点以为他爹熬不过去了。


    李支书没应声,头还晕着,只觉耳边吵得很, 嗡嗡嗡作响。


    他半睁开眼睛看了一圈, 房间里倒是挺清静, 但屋子外头, 明显来了不少队上的村民。


    按理说深冬季节大雪满山,这个?时节乡下人都?不爱出门, 喜欢躲在家里烧着暖坑避寒。


    然而这时候大队部李支书家,却?是热闹的很。


    男女老少纷纷挤在院子里, 你说一句我说一句, 嗓门还挺大, 话里话外都?有?些抱怨和愤慨的情绪。


    “我看老支书是越老越糊涂了,他昏迷了这么些天,醒来了,谁也说不得他!”年轻后生?嚷嚷。


    “就是,他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公社?会计, 那人家会计权利大着呢,公社?下发的化肥全是他分配!下次再有?化肥下来, 咱红河湾大队还能分多少?怕是一袋都?没得分了!”


    这年头, 土地?亩产量低,辛苦一年到头, 一亩玉米地?只能得三五百斤粮。但有?了化肥就不一样了。


    化肥能提高粮食产量,比如最常见的玉米地?,若是化肥上的好,每亩地?甚至能多收七八十斤的玉米。


    哪个?种地?的庄稼人不盼着上头发化肥。


    然而单单一个?公社?下面就有?十六个?生?产队,不患寡而患不均。


    年年分配下来的化肥就那么一点,端着碗要饭的各个?大队更是哭爹喊娘喊穷,谁不想自家多领一袋化肥。


    公社?的会计就是全权负责把化肥下发到各个?生?产队,照往年这就是一个?简单差事,大家伙都?一样,平均分,哪个?大队都?不吃亏。


    偏偏前不久新村公社?换了一个?新上任的会计。


    那会计是个?狗头脑袋,任人唯亲,哪个?生?产队巴结他和他关系好,他便多给哪个?大队分化肥。


    红河湾往年能领八袋化肥,月初过去领,一下子到手的化肥量少了三袋,李支书可不得气死?


    转头和周边的其他大队打听,也是纷纷少了三袋的量。


    据说是上头资源紧张,今年分派到新村公社?的这一批化肥数量减少了,会计也没法?子,所以每个?大队都?少了三袋化肥。


    李支书将信将疑,再加上天快黑了,赶着回去,只能带着领到手的化肥先回了红河湾大队。


    他心里存着怀疑,也有?不少大队队长心里犯嘀咕。


    往年分发下来的化肥就没少过,甚至会多发一两袋,怎么今年就不一样了?


    可惜上头分下来多少化肥,没人知道,都?是公社?会计一个?人说了算。


    往年运来化肥的都?是一辆军绿色大卡车,上面有?多少袋化肥,会计说只有?八十袋,十六个?生?产大队平均分五袋,大家领了各回各家,看见卡车上已?经搬空了,也没法?说什么。


    那私自昧下的化肥,就是让会计提前转移了,偷偷给了巴结他送礼的那几?个?大队。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了,就是苦于没法?抓住把柄——毕竟那几?个?占便宜多领了化肥的生?产队也不傻,谁也不会拿这种事出去说。


    红河湾大队的李支书就是乍然知道了此事,气得去公社?,指着会计鼻子破口大骂。


    骂完了回来路上,正赶上一场鹅毛大雪,山路雪滑,驴车带着人翻下了山,赶车的老大爷没出事。


    倒是李支书,撞到石头磕破了脑袋,昏迷不醒了。


    本想赶紧送医院,但祸不单行?,雪下得越来越大,积雪几?乎淹没小?腿一半,人都?走不了多远,哪里还能送人进医院。


    只能就近把人抬回家,躺在家里听天由命。


    好在李支书命也大,昏迷了这么些天,竟然睁开眼醒了。


    他这一醒,红河湾大队的人再也坐不住,都?过来找他算账了。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都?觉得李支书指着鼻子骂人家,这下死死得罪了公社?会计,以后队上的化肥彻底没戏了。


    “让他们回去,都?给老子滚回去!”李支书听得脑壳疼。


    “爹,你别?着急,我让人去请了三叔爷,三叔爷来了,他们都?得乖乖回去。”大栓头一回见到他爹这么发飙,急忙劝。


    三叔爷是红河湾上一任村长,老人家九十多岁的高龄,几?乎是队上辈分最高的,人人见了都?得低下头恭恭敬敬喊他一声三叔爷爷。


    很快,头发花白胡子花白的三叔爷被请了过来,老人家得知队上闹事,站院子里破口大骂。


    “我说怎么回事,原来是嫌弃大山得罪了公社?会计是不?要不要脸啊,都?要不要脸啊?”


    “你们这些个?没良心的,自从他接任大队长,又是和公社?借钱买拖拉机又是建采石场的,这几?年你们哪家没沾光啊?谁能做到他那份上?还给我闹事?都?给你爷爷滚回家去!”


    “…………”


    三叔爷是老了,但身体挺硬朗,中气十足骂了足足半小?时,所有?人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三叔爷骂得口都?干了,没好气进去屋里,骤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奶香味儿。


    “啥,啥味儿这么香啊?”


    “是麦乳精,”大栓语气庆幸,“幸好有?这东西,我爹昏迷这些天,吃不下任何东西,我们给他冲一碗麦乳精就能灌进去……”


    “哪来的?”三叔爷好奇。


    “姜知青从长川市寄回来的,还有?大前门香烟和红糖嘞。”


    提到姜湘,李支书愣了好半晌,强撑着起来,“那丫头寄过来东西,咱们还没给回信吧?”


    “没。”大栓摇头,包裹寄到红河湾的第二天,他爹就出了事。


    全家人慌得要命,哪里还能想得起给姜湘回信?


    李支书按了按眉心,让大栓取来纸笔,他要给姜湘回信。


    “哎呦,都?什么节骨眼了,咱队上的化肥还没解决呢,你搁这会忙着给一个?小?丫头回信?”三叔爷都?忍不住替他着急。


    “三叔爷,你别?小?看姜湘那丫头,她本事大着呢,才刚回城,就给我寄了麦乳精大前门,这都?是好东西……”


    “再是好东西,那也比不上化肥!化肥能种地?,地?里的东西才是庄稼人的根本。”


    李支书笑了,“你怎么知道她弄不来化肥呢?”


    “不能吧,”三叔爷将信将疑,坐直了身子,“姜湘那丫头我也见过几?次,没多大本事,穷得叮当响呢,在咱队上合作社?买个?枣饼掏钱,就跟要了她的命似的……”


    三叔爷说着说着便笑了,显然对这件事印象深刻。


    李支书也笑,“那丫头命好,找的那男人有?本事,我找她想法?子,就是想找她男人。”


    “哦,怎么说?”


    “长川市有?个?化肥厂……”


    “那人家厂里的化肥,不会轻易对外售卖吧。”


    “有?办法?的。”李支书只道,“三叔爷,我想动一动咱们大队上的钱,拿去买化肥。”


    见他已?然做了决定?,三叔爷也不管了,“都?行?,老头儿早就不管事了,都?由你决定?。”


    大栓取来纸笔,又搬来坑上的小?饭桌,放到他爹跟前,方便写信。


    李支书想了想,斟酌着用词,开始写信……


    一个?星期后,姜湘总算收到了来自红河湾大队的书信,还有?一大包沉甸甸的包裹。


    包裹是直接寄到了新城路街道大杂院。梁远洲帮忙把东西扛到小?洋房,又给她拍了一沓皱巴巴的大团结。


    “!”


    姜湘惊喜,“哪来这么多钱?给我哒?”


    梁远洲脸色冷冰冰的,“是红河湾一块寄过来的汇款单,我去邮电局签字收了钱,一共一百二十块,点名是给你寄的钱。”


    姜湘“啊”了一声,弄不清这笔钱的缘由,正要急忙拆信,见他脸色一如既往冷冰冰的,显然还生?气呢。


    那天她趁着放假休息,瞒着他去街道办偷偷转移了粮食关系,从新城路街道转移到解放路,他就开始生?气了。


    连续几?天骑着自行?车接送她上下班,却?一直冷着脸,不肯和她多说一句话。


    姜湘无语,“这都?多久了,你还没生?够气呢?区区一个?粮食关系……”


    “不只是粮食关系,是你瞒着我一个?人偷偷做决定?!”他冷声道。


    “那又怎么啦?我就是想转粮食关系嘛,我住在解放路,在这附近买菜才方便。”


    梁远洲闭了闭眼,“好,就算你打定?了主意要转移粮食关系,你也该和我商量,而不是瞒着我搞先斩后奏。”


    姜湘听出来了,敢情他不是气自己转移粮食关系,而是气她瞒着他搞先斩后奏,不事先和他商量?


    这有?什么值得商量的,姜湘实在想不明白他生?气的点。


    他生?气就是搞冷暴力,但又没有?撂下她彻底不管,天天早中晚按时接送她上下班。


    哪怕她值夜班,深夜十点整才下班,那时候天已?经黑了,外面冻得很,他也还是骑着自行?车早早在国棉厂大门口等着了。


    这样下来,姜湘犹豫好几?次,想发脾气和他吵一架都?不太好意思?,是真的没脸吵架。


    姜湘挠了挠脑门,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脸色,有?些发愁,“小?梁同志,你生?气还要多久呢?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梁远洲冷冷瞥她一眼,没说话。


    姜湘是好话都?说尽了,见他还是这样,不由也有?些憋闷的情绪,踹他小?腿,“你出去,我关门睡觉了。”


    “不,我吃了饭再走。”他偏要呆着。


    “没你的饭!”


    “不用你操心,我自己煮挂面。”梁远洲面无表情打开橱柜。


    “哼。”姜湘不理他了,由着他去折腾。


    她一个?人趴到床上,背对着他,拆开信认真看了看。


    信写得并不长,李支书告诉她,她寄过去的麦乳精等等东西都?收到了,红河湾没什么好东西,就把庄稼地?里收上来的小?米红薯高粱米给她寄了一些过来……


    让她拆开包裹仔细把东西清点一遍。


    信的最后,话锋一转提到红河湾大队的化肥事件,也说了想要拜托她帮忙买化肥。


    到这里,姜湘恍然大悟,原来汇款单寄来的那一百二十块巨款,就是想让她拿去帮忙买化肥啊。


    长川市确实有?一个?化肥厂,但人家那化肥紧俏得很,产量有?限,又不愁销路,zf单位都?排队抢着买呢。


    先是分到县里,县政府再给下面分,公社?,生?产大队……


    个?人想去厂里买化肥,没有?门路没有?认识的人,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姜湘咬住唇,攥紧了手里轻飘飘的一百二十块钱。


    红河湾大队穷得叮当响,拿出这笔钱是真的不容易,钱都?寄到她手里了,想必李支书对她寄予厚望!


    她确实不认识化肥厂的人,也没什么野路子去买到化肥,但,梁远洲可能有?法?子啊。


    想到这里,姜湘抬起眸,准备扭头悄悄看一眼男人。


    谁知她才扭头,就看见背后站了不知多长时间偷偷瞄她书信的梁远洲,“…………”


    “想买化肥是吧?”梁远洲面带微笑,“求我。”


    “。”


    “求你。”姜湘咬牙切齿。


    “你就是这么求人的态度?”他冷冷呵了一声,显然不满意。


    姜湘很想揍他一拳,他真的很欠揍啊,又狗又拽的。


    闭了闭眼,想到李支书过往对她的照顾,姜湘狠狠心,捧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软声撒娇道:“求你了梁远洲同志,帮帮忙吧。”


    “不够。”他摇摇头。


    姜湘愣了下,继续亲一口。


    “亲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唇。


    “……”


    姜湘不干了,“你不要太过分了啊,得寸进尺很容易翻车的!”


    梁远洲无所谓,“反正不是我要买化肥,亲不亲的随你喽。”


    姜湘迟疑,心想又不是没亲过,亲他一下,就能帮红河湾买到化肥。


    可是她抬起眸,看着他事不关已?冷淡的神情,突然就起了逆反的心思?,不想如了他的意。


    “梁远洲同志,我不信只有?你能帮忙,我也可以试着找其他人。”


    “哦,你还想找谁?”他眯了眯眼。


    姜湘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气他道:“找徐公安应该也可以!”


    第53章


    听她提到徐盛安, 梁远洲瞬间暴起?,“你再说一遍!”


    姜湘被他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吓一跳,下意识捂起?了耳朵, 瑟缩道?:“我?说两遍也?一样啊,你不帮我?,那我只能去找别人了。”


    “姜湘!”他怒不可遏。


    姜湘十分惶恐,还?是头一回听到他连名带姓喊自己!


    不是吧, 她就浅浅提了一下徐公安而已。


    姜湘捂耳朵的?手挪了挪, 怕得抱住脑袋, 同时?不忘悄悄瞄了一眼?, 看见他身侧的?两只手紧握成拳,显然是拼命压抑着暴怒。


    他, 他不会动手吧?


    这年头是有不少男人习惯打?老婆的?,喝醉了酒, 或是吵架了, 关起?门来就是一巴掌。


    姜湘曾经不止一次见过, 解放路街坊里有个女人被打?得鼻青脸肿,走路都瘸着腿,周围邻居还?在劝,劝女人忍一忍,孩子?需要她照顾……


    姜湘止不住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 再瞄一眼?梁远洲握起?的?那拳头,不自觉发着抖, 退后了两步。


    她一下子?有些后悔, 早知道?不惹他暴怒,他若是动起?手来, 她跑都跑不及。


    姜湘是想保护好自己的?,企图劝他冷静,磕磕巴巴道?:“你,你别生气,梁远洲,我?不说那些话了……”


    梁远洲原本满腔怒火,听到?她这些话却是一愣,他抬起?眸,清清楚楚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和防备。


    她恐惧什么?又在防备什么?


    顺着她的?视线,梁远洲发现她在死死盯着自己的?手。


    他茫然地抬起?手,只见她吓得当即蹲地上抱头,尖叫大喊,“打?老婆的?都是猪,猪!我?会报警的?!我?找妇联举报,我?弄死你!”


    “…………”


    姜湘一口气输出完毕,安详闭眼?,却迟迟不见揍上来的?拳头。


    “?”


    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梁远洲一瞬间变得难以言喻的?脸……


    怎么回事,他不是要动手家暴吗?姜湘有点懵逼。


    梁远洲一肚子?的?气都被她这一通骚操作搞没了。


    他上前,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子?,“你脑瓜子?里到?底乱七八糟想了什么?怎么会觉得我?要对你动手?”


    “。”


    “你两只手都握成拳头了……”


    “我?那是被你气的?,”他没好气弹她脑门,“你提徐盛安,我?不得生好大一场气?”


    “那,那你生气,看起?来像是要打?我?的?样子?……”姜湘还?是后怕,瑟瑟发抖。


    见她这样,梁远洲顿时?有些后悔冲她发脾气了,摸了摸她的?脑袋,“湘湘。”


    他低下声音,“我?是生气,我?气到?想把你拷床上****”


    后面那几个字眼?实在太污,姜湘忍无可忍,“想得美呢,臭流氓闭嘴吧你!”


    梁远洲被她一顿骂非但不生气,反而俯下身,温柔亲吻她脸颊,“湘湘,你记住了,我?再生你的?气,也?不会舍得对你动一根手指头。你可以畏惧我?,但不能认为我?会对你动手。”


    姜湘愣住了,抬头看他一眼?,她能明显感觉到?他拥着自己亲吻的?疼惜和爱护,他不会做出那样可怕的?事。


    “可是,可是,你刚刚看起?来就是很吓人,要,要打?我?——”


    “我?打?了吗?”


    “没。”姜湘怂下来。


    他又问:“我?看起?来像是打?女人的?男人吗?”


    “挺像的?。”她毫不犹豫悄声说。


    “………”梁远洲脸上的?笑瞬间凝滞,和她怯生生望过来的?眼?神对视,他冻着脸,低头在她唇上落了一个吻。


    不知怎么,这样冷冰冰一触即离的?吻,让姜湘忽然就红了脸。


    仔细想想,他确实不像是要动手打?她,是她没出息,太害怕,又太怂,自己脑补了一通大戏。


    姜湘冷静下来,再和他对视,顿时?觉得无地自容,捂脸装死。


    丢脸丢到?这地步,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挑衅梁远洲?


    梁远洲轻笑,在她耳边低声说:“其实,你有一点怕我?也?挺好的?,起?码我?说的?话,你不敢不听……”


    姜湘哼了一声,不爱听他这话。


    她抬起?头,虚情假意摸上他的?脸,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扬起?手就要抽他一巴掌。


    梁远洲岂能被她抽脸,面不改色扣住她的?手,“跟你讲过好多次了,打?人不打?脸。男人的?脸不能抽,明白吗?”


    姜湘不服气,他怎么反应那么快?


    许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梁远洲又道?:“我?受过专业训练,当年在部队当兵,教官夸我?反应速度极快,是个天生的?好苗子?。他这话不是随便说说,是我?在这方面确实有天赋……”


    姜湘呸了他一声,当场立下鸿鹄壮志,“你信不信,迟早有一天我?能抽你脸上一巴掌!”


    “………”


    闹过这一通,两人算是彻底翻篇了,梁远洲不再计较她自作主张转移粮食关系的?事,姜湘也?绝口不再提徐盛安。


    两人握手言和,气氛融洽。


    转天早上,姜湘照常去上班,坐上梁远洲才买来不久的?崭新自行车,一路轻松惬意。


    说来不可思议,梁远洲前两天从油矿工人手上搞到?了一张自行车票。


    当即把借来的?旧自行车还?回去,去商店里,买了一辆上海产的?,红旗牌二八大杠自行车,车身漆黑透亮,十分好看。


    姜湘喜欢的?不得了,想自己学着骑自行车,这样白天她可以一个人去上班,不必梁远洲一直辛苦接送。


    到?了值夜班的?时?候,下班太晚路上不安全,再让梁远洲来一趟,护送她回家。


    奈何梁远洲不同意,坚持早中晚亲自接送,姜湘犟不过他,只能由他去。


    到?了国棉厂,厂区随处可见挂上了红灯笼,显得喜气洋洋,氛围浓厚。


    姜湘诧异,“昨天还?没有挂红灯笼呢,今天就有啦。”


    梁远洲敲她脑壳,“你上班上傻了,明天就是腊八节。”


    姜湘恍然大悟。


    她确实没顾得上看日历,每天不是上班踩纱车,就是宅家里休息,再就是和梁远洲斗智斗勇,根本不记得看今天几号。


    附近有小孩欢欢喜喜唱歌谣,“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过几天……”


    姜湘侧头听了一会儿,心有触动,忍不住和梁远洲说:“明天晚上你来我?这里,我?们一起?过腊八节。”


    “好。”梁远洲轻笑。


    “还?有啊,你白天不许闲着偷懒,要记得帮我?买化肥!”她低声提醒警告他。


    “知道?知道?,今天就办!”


    “那我?去上班啦小梁同志。”


    “……”梁远洲看着她欢欢喜喜进?去国棉厂,不由摇头笑笑。


    他骑着自行车掉头,却没有奔着化肥厂而去,而是去了长?川油矿机关办公区。


    油矿机关距离国棉厂挺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骑自行车要足足半个小时?。


    到?了地方,先是看见热热闹闹的?油矿区域,机关办公楼,篮球场,家属区。


    然后是油矿幼儿园,附属小学,中学,三个子?弟学校依次挨着。


    临近年关,学校都放了假,校园里空空荡荡,尤其安静。


    梁远洲一刻不停,骑着自行车继续前行,继而路过油矿澡堂,小型医院,五金劳保店,粮店,副食品店……


    整个油矿区域,几乎自成一个热闹繁华的?小型社会。


    毫不夸张的?说,在油矿区域定居的?工人们,从生到?死,读书上学工作,都可以在这里解决,不必再出去了。


    梁远洲在整个油矿周边熟练地转了一圈,看得出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在附近转悠了。


    曲曲折折的?胡同巷子?,每一条街道?,地形几乎烂熟于心。


    最后他进?去一个偏僻无人的?胡同,停下自行车,从随身携带的?军绿色挎包里摸出一根铅笔,一个皱巴巴的?记录本,在上面写写画画。


    只见记录本上,前几页赫然是周边的?地形图,线条散漫杂乱,画得十分潦草,恐怕只有记录的?本人才能一眼?看懂。


    再翻过去几页,开始出现一个人物肖像图,画技同样十分潦草。


    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细细弯弯的?眼?睛,两根麻花辫,看着普普通通,就是一个年轻小姑娘,在人群里一抓一大把。


    唯一让人印象深刻能记住的?,是她下巴有一颗痣。


    这是梁远洲凭借上辈子?的?记忆勉强画出来的?人物肖像图,他在油矿这边转悠了好几天,愣是没遇上类似的?女人。


    上辈子?他不太关注时?事,但也?知道?油矿发生一场轰动全城的?失窃大案。


    对外公开的?消息,说是油矿后勤机械库大批零件被盗,造成国家财产巨大损失,报纸上都刊登了,闹得极大。


    那段时?期,长?川市街上随处可见公安同志,招待所?人人都得出来一一过问。


    然后是街道?办,盘查询问各自辖区哪家哪户多了人,是探亲还?是什么,必须拉出来弄清楚。


    梁远洲又不傻,隐约察觉哪里不对劲,区区一个机械零件被盗案,哪里能惊动这么大的?能量。


    他去疗养院找了钱四?海,阴差阳错,偷听到?了这件事的?内幕。


    原来是油矿上的?油井研究资料及核心机密被盗,盗走这东西的?不是旁人,正是疑似混进?人民群众的?特/务分子?。


    可惜他只能偷听到?这些,后来没过多久,报纸上刊登油矿失窃案已破,相关人员已抓捕到?案,然后不了了之。


    梁远洲忍不住好奇心,和钱四?海旁敲侧击打?听,被怒骂一通,然后得了含糊不清的?几句消息。


    由此,他才大概知道?了那人的?特征,是个年轻小姑娘,长?得漂亮下巴有颗痣。


    眼?下油矿失窃案还?没发生,只要梁远洲提早找到?这个敌人,就能立功。


    也?能拿这个功劳,给姜湘求一个长?川油矿正式工的?岗位。


    第54章


    国棉厂这边, 姜湘在车间忙了好?半晌,上班久了,渐渐摸索出一套摸鱼法子。


    没办法, 长时?间高强度低头?纺线,一天下来,脖子肩颈还有踩纱车的腿脚都是僵的!


    姜湘是想努力靠自己双手挣钱,但没想让自己年纪轻轻就患了颈椎病腰间盘突出。


    她偶尔观察四周, 发现其他小女工大多都会在脚下搁一个军绿色铁皮水壶, 隔一两个小时便停下来, 站起身舒展筋骨, 再喝一口水。


    这样的行为,车间的师傅不会说什么, 显然是允许的。


    姜湘学到?了!


    便?也开始了偶尔摸鱼,从家里带一个铁皮水壶, 喝水, 舒展筋骨。


    有时?候其他小女?工一块出去打水, 她机灵,也跟着大部队出去,只是微微落后一步拉开距离,不和她们一起牵扯。


    也没人愿意?和她结伴。


    何丽华起初还会过来和她说几句话,后来不知?怎么,慢慢地不和她来往了。


    于是姜湘在车间便?成了正儿八经的独行侠。


    车间附近有个锅炉开水房, 打水都在那里面。


    一进去,就?能听见轰隆隆的锅炉烧水声, 白茫茫的水蒸气?扑面而来。


    姜湘舒服地深吸一口气?, 打开水龙头?,小心?翼翼给自己水壶里灌满一瓶热水。


    “湘湘妹子!”锅炉房的招娣热情喊她。


    “……”姜湘眼角抽抽, 假装没听见,转头?就?走。


    自打招娣搬进304宿舍她那床位,好?家伙,简直翻天了,听说后来又和董美霞干了几仗!


    董美霞说话总挑刺,太难听,招娣不受她的气?,一言不合就?上手拽头?发挠脸,有一次甚至闹到?了领导面前。


    领导也头?疼的很。


    原因无他,董美霞是子弟,有双职工爹妈站出来撑腰,招娣也不怂,拉了她男人一家子出来,一家子也是厂里职工!


    两边都是有资历的老职工了,帮哪边都不行,最后一碗水端平,各打两大板,劝消停了。


    也因此,招娣在宿舍受了孤立。


    人家根本不在乎,每天没心?没肺乐呵呵的,隔几天回家去和男人温存一晚上,第二天回来宿舍继续住。


    要?问姜湘怎么会如此清楚这个瓜,很简单,都是招娣上赶着告诉她的。


    姜湘吃瓜都快吃麻了,确实没见过结了婚的小媳妇搬出来一个人住集体宿舍的骚操作。


    但,怎么说呢,站在招娣的角度,其实挺好?理解。


    招娣说她婆家十几口人,在四十平的两间房子里挤得满满当当,她住得实在不爽,下了班还得搁家里伺候公公婆婆,做饭洗碗拖地,干不完的活。


    她嫁过来忍了一阵子,实在受不了,就?开始琢磨着,盯上了厂里的集体宿舍。


    正赶上姜湘搬出宿舍,腾出了一个床位,可不得赶紧搬进去占住了!


    这就?是她总是上赶着巴着姜湘的原因。


    姜湘搬出去,让她从婆家解脱出来,总算不用一天天伺候那么一大家子了。


    烦得很。


    她日子过得舒爽,心?情好?,就?格外喜欢姜湘。


    从锅炉房出来,招娣一路小跑,拽住了疾步奔逃的姜湘,没好?气?道:“跑什么呀,湘湘妹子,俺今天不强求请你吃饭了,给你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姜湘头?疼。


    “澡票!”


    招娣故作神秘,从口袋里慢吞吞掏出一张两寸大的粉色小票,上面盖了红戳——新洲花园大众澡堂。


    姜湘一愣,巧了不是?


    新洲花园,就?是在解放路那条街啊。


    招娣嘿嘿笑,抓住姜湘的手,啪得一声把?澡票重重拍她手里,“这是俺男人家里他舅妈单位发的,好?几张呢,没人用,都嫌解放路澡堂子太远了,过去洗个澡回家不方便?,万一着凉了划不来……”


    正巧,招娣知?道姜湘租房租到?了解放路,这张澡票她正是用得上。


    姜湘先前还在故意?躲她呢,不大好?意?思收下这张票。


    招娣摆摆手,“没事儿,湘湘妹子,你别和俺客气?,俺想请你吃饭都没请成,给一张用不上的澡票,都是小事儿。”


    “还有啊,俺听了你的话,把?床单被套都拆下来打肥皂洗过一遍了,保证没了那股什么味儿!她们那帮子弟没有理由再戳俺的刺了!”


    闻言,姜湘忍不住笑,“洗干净了就?成,肥皂洗过有香味儿,盖着被子才舒服呢。”


    招娣哼了一声,“也就?你说这话,别人说这话,俺才不搭理呢!”


    姜湘那个汗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下一秒,就?见招娣摸了摸她身上厚实的军大衣,羡慕的不行,“湘湘妹子,你不知?道,咱厂里不少小女?工私底下都念叨你呢,她们见过你对象,说是天天骑着自行车在大门?口等?着,一次不落接送你,长的也挺好?,个头?高,还给你送军大衣……”


    “不是,”姜湘纳闷,“她们怎么知?道军大衣就?是我对象送的呢?”


    她也没对外说啊。


    “这还用问?”招娣想也不想,说出来的话直戳姜湘的心?窝子……


    “你以?前在食堂吃饭扣扣搜搜,天天一个杂面馒头?搭咸菜,恨不得一分钱当两分花,突然有一天,你谈了对象,就?阔起来了!又是搬出去租房子,又是天天回家吃饭的,脸都吃圆了一圈。”


    姜湘:“…………”


    姜湘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儿,“什么叫脸都吃圆了一圈,会不会说话!”


    看见她生气?,招娣捂嘴偷笑,“湘湘妹子,俺胡说的,你脸没圆,还漂亮得很呢。你那对象真?好?,把?你养胖了。”


    姜湘又遭痛心?一击,“怎么啦,胖了怎么啦,胖了才有福气?!”


    中午,姜湘回到?家,脱掉军大衣第一件事就?是进卫生间,对着镜子鼓起脸,看自己的脸是不是真?的圆了。


    最后神色紧张地撩起毛衣,侧着身子去看镜子,没发现有明显肉呼呼的小肚子。


    很好?,她没胖!


    招娣那张嘴果?然胡咧咧,张嘴就?来。讨厌。


    姜湘大松一口气?。


    梁远洲站卫生间门?口,目睹了她一番奇奇怪怪的操作,笑得停不下来。


    姜湘踹他,“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湘湘,是不是厂里有人说你什么了,说你胖?”


    “才没有呢。”姜湘失口否认。


    梁远洲捏捏她的脸,“你最近顿顿吃细粮,吃得饱,脸颊气?色好?了很多,还没来得及多长一点肉呢,放心?。”


    听他这么说,姜湘顿时?更?放心?了,出去给两人弄午饭。


    说起来,小洋房做饭也是很不方便?,铁皮炉子安在了屋子里,上锅炒菜,随便?放把?葱呛呛锅,整个房间都是味道。


    时?间久了,姜湘担心?床上都沾染了饭菜味儿。


    “梁远洲,要?不再买一个铁皮炉子,就?放门?外边楼梯口,炒菜炸丸子什么的,就?在外面弄。”姜湘索性提议。


    “可以?是可以?,但门?口没有遮雨棚,遇到?下雨下雪天,你那炉子就?不能用了……”


    “那你给装一个遮雨棚不就?好?了?”姜湘自己都知?道怎么装呢,给他提供施工方案。


    “你去找人,给门?口上方打两个孔,拧上螺丝,再找一个铁框架钉上去,架子上面铺两层稻草,也能遮雨挡雪!”


    说得简单,弄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姜湘使唤梁远洲使唤惯了,说完这话,却看见梁远洲趴床上闭眼装作没听见。


    姜湘顿时?没好?气?,过去拍他肩膀,督促他道:“小梁同志,你不要?偷懒。白天你不上班,正好?出去帮我弄这些东西。搞好?这个家的后勤保障就?是你的工作任务,懂吗?”


    “……”梁远洲瞟她一眼,语气?幽怨,“哪个家?谁的家?我还没搬进来住呢,天天搁你这里当牛做马的……”


    这回换作姜湘装作没听见了,揣着明白装糊涂。


    呵,话里话外暗示着,想搬进来和她一起住是吧?


    一起住,就?要?领证结婚,这么早就?想结婚,他倒是想得美。


    姜湘装傻望天,挠了挠脑门?,“我去做饭,蒸两根玉米,三四个红薯,今天中午就?这么吃吧。”


    “吃不饱。”梁远洲唉声叹气?。


    “那一会你自己随便?弄点其他的,我忙着呢。”


    “忙什么?你下午不是不上班吗?”他纳闷。


    “我去洗澡!”姜湘语气?欣喜。


    “?”


    “今天有人送了我一张澡票哦。”


    姜湘得瑟地拿出招娣送给她的澡票,“我好?久没去澡堂子了,正好?有票,洗澡不用掏钱,一会随便?吃两口我就?拎着篮子去洗澡。”


    看见她手里的票,梁远洲黑了脸,又有哪个不长眼的野男人想撬他墙角。


    “谁送你的票?”他气?势汹汹问。


    “就?是后来搬到?我床位的那个小媳妇,招娣,招娣送给我哒。”


    “……”梁远洲一秒变脸,高高兴兴道,“湘湘,我也去洗澡。”


    姜湘白他一眼,想都不用想,一看就?知?道狗男人脑子里惦记着什么。


    姜湘微笑,亲切地问候他,“我让你去化肥厂帮红河湾买化肥的事,你办了吗?”


    “没。”他一上午都在油矿附近转悠呢。


    “我让你去买铁皮炉子,给门?口搭遮雨棚,你办了吗?”


    “没。”


    “我让你去洗澡!洗你个大头?鬼!”姜湘抄起边上的小铁锅疯狂敲他脑袋。


    “…………”


    “湘湘。”他哭笑不得。


    “滚出去!”姜湘叉腰,“今天下午五点半之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六点整我要?去厂里值夜班,你知?道怎么做吧?”


    梁远洲瞅着她理直气?壮神气?扬扬的姿态,不由笑了一声,“行,下午准时?来接你!”


    他甩门?出去,走得十分爽快。


    姜湘有些意?外,但也没多想,顿时?连饭都顾不上吃了,收拾干净的换洗衣服,香皂块洗发水雪花膏,毛巾……


    最后拎着满满当当的一篮子,美滋滋地去洗澡了。


    新洲花园大众澡堂距离姜湘的住处不算远,大概步行五分钟就?到?了。


    大众澡堂一进去,扑面而来白茫茫的雾气?,热气?蒸腾。


    左右两个入口,男左女?右,右边入口明显守着两个嗑瓜子的大妈,左边就?没人守着了。


    姜湘顿时?安心?,去前台,把?澡票交过去,顺利进了右边的女?士澡堂。


    走进去,拐了两个弯,白茫茫的水雾气?更?加浓了,几乎看不清环境。


    姜湘眯了眯眼,勉强看清中间有个方方正正的浴池,池面雾气?蒸腾,几个大妈正在里面泡着澡。


    她不打算去池子里,转了身,直接去靠墙的那一排隔间,挑了角落的一间进去,拉布帘,打开淋雨花洒。


    左搓搓右搓搓,打上香皂抹泡泡,最后冲澡,洗头?发……


    不知?过去多久,姜湘穿好?衣服出来时?,觉得自己轻了两斤,全身上下舒舒服服。


    她裹紧军大衣,湿哒哒的头?发用毛巾裹着,再戴上毛茸茸的八角帽,最后又围了一圈羊绒围巾,总而言之把?自个捂得严严实实。


    保证任何人见了她都认不出她是谁。


    她才出去,就?看见了大门?口,明显同样洗完澡的梁远洲裹着军大衣……


    姜湘瞳孔震惊,瞄了一眼他身上,确实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和先前的穿着不一样。


    “你怎么这么快!”她怀疑人生。


    梁远洲望着她水润润的一双眸子,怕她着凉感冒,从挎包里翻出一条厚实围巾,走过来给她脖颈仔细裹上。


    “湘湘,是你洗澡太慢,我骑着自行车回去大杂院拿了换洗衣服就?过来,洗了个战斗澡,就?在大门?口等?你了。”


    “……”姜湘面无表情,冷冰冰的,呸了他一声。


    两人一块出去澡堂,然而事情并没有像梁远洲想象的那般顺利。


    路上,姜湘遇见了蔡婆婆,灵机一动,连忙打招呼,“蔡婆婆!”


    蔡婆婆终于见到?了梁远洲,笑得牙不见眼,满意?的不行,拽着梁远洲不肯放手。


    “小伙子,别急着走啊,婆婆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第55章


    自从上次和姜湘一别, 蔡婆婆急匆匆回家,拉着闺女大丫嘀咕了?好些?天,盘算着去小洋楼附近偶遇……


    奈何大丫倔得很, 不肯配合她妈那撬墙角的缺德主意,她一门心?思想着自个对象,别的男人再好,都?不如?她自己喜欢的大壮哥。


    蔡婆婆急得嘴角都?长了?泡, 连续几天劝下来, 没劝得动大丫, 倒是把一边的二丫勾得蠢蠢欲动。


    只是二丫模样不大行?, 满脸麻子,别说有没有可能相亲相到条件好的, 条件差穷得叮当响的男人,都不见得能看上她。


    蔡婆婆不是偏心?的, 但心?里清楚, 二丫没指望, 还是模样清秀在供应站有正式工作的大丫更?有希望一些?。


    她狠了?狠心?,想到一招,翻出家里压箱底存了?好些?年的一瓮烈酒,只要?想法子把人带回家,好酒好菜招呼一晚上,不信他倒不下去。


    计划想通了?, 蔡婆婆搁家里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才敢出来在小洋楼附近溜达。


    没想到巧的很, 这个节骨眼就碰上了?姜湘和她对象!


    “哎呀瞧我, 都?忘了?自我介绍,老婆子和湘湘丫头十几年的老邻居了?, 交情深着呢。”蔡婆婆态度殷勤,言语之间?高兴得很。


    姜湘也高兴,心?知肚明蔡婆婆打的什么鬼主意,就是觉得梁远洲能给她送军大衣,摆明了?条件好,想给自家闺女介绍。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按姜湘平时的性格,遇见蔡婆婆,一定扯着梁远洲转头就跑。


    她是不怕别人撬墙角,但也没想过大大方方地给人制造机会上啊。


    奈何今天不太?一样。


    姜湘刚洗过澡,偏偏梁远洲也跟着凑热闹一块洗澡,两人之间?的气氛太?暧昧太?危险,实?在有点?不妙。


    姜湘本能地想躲一躲,借着蔡婆婆的手,把梁远洲暂时牵绊住,别让这狗东西跟着自己一块回了?小洋房!


    没等姜湘趁机跑路,就听蔡婆婆话赶话说道:“湘湘丫头嘛,我是从小看到大的,她小时候那么一丁点?大,长得和年画上的胖娃娃一样,就是命不好,大半夜在雪地里嗷嗷大哭,让姜家那小脚老太?婆捡回去了?……”


    姜湘听着,脸上的笑渐渐僵硬,已经迈出去准备跑路的一只脚顿时收了?回来。


    撬墙角归撬墙角,她人还在这里站着呢,当着她的面就开始踩她上位了??


    什么叫命不好,大半夜在雪地里嗷嗷大哭?


    想给梁远洲说她是没人要?的弃婴是吧。


    什么叫姜家那小脚老太?婆,那是亲手养了?她好几年疼她如?珠如?宝的姜奶奶。


    她本以为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的街坊邻居,多少有些?面子情,没想到人家压根看不起姜家,甚至看不起姜奶奶。


    姜湘气得半死,当即上了?手,恶狠狠把梁远洲扯到一边去。


    “怎么啦,我小时候没人要?被奶奶捡回去怎么啦?关您屁事啊,您大脚老太?婆年纪大了?没事干,想撬我墙角是吧,我把男人丢进臭水沟里都?不想便宜你家闺女!呸!”


    蔡婆婆先是一愣,紧接着被她一连串难听话气得浑身发抖,“你,你……”


    “你什么你?”


    姜湘骂得毫不留情,俨然和她撕破了?脸,“什么垃圾东西,敢说我奶奶,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


    说罢,姜湘又是呸了?蔡婆婆一声,甩了?甩身上的羊毛围巾,扯着梁远洲转头就走。


    怒气冲冲一言不发回到家,关上门,姜湘还是气得要?死。


    下次碰见蔡婆婆,她指定再恶狠狠骂一顿!


    从始至终不曾说一句话的梁远洲坐在床上,悠悠地开了?口,“什么叫把男人丢进臭水沟里都?不想便宜你家闺女……”


    姜湘:“。”


    姜湘咳咳,对上他的目光多少有些?心?虚,“我是骂人骂上头了?,不小心?误伤到你,小梁同?志,你就当没听见吧。”


    姜湘说完就跑。


    梁远洲眼疾手快,扣住她手腕,皮笑肉不笑道:“你早知道那老太?婆打我的主意,在路上你主动和她打招呼,是想干什么?让她绊住我,你自个先跑回家?”


    姜湘岂能承认!


    “哪有的事?你不要?胡说,我没想跑。”


    “那你现在跑什么?”梁远洲气得很,气她心?大,别人要?撬她墙角,她是一点?都?不紧张,甚至把他推过去。


    他冷笑,把人搂到怀里,低头胡乱亲吻,“躲我是不是?敢把我推出去,胆子真是肥了?。”


    “没有,没躲。”姜湘心?虚躲避。


    梁远洲不许她逃,手指拆开裹着她头发的毛巾,任她一头微微湿润乌黑长发自然散落。


    从澡堂出来没多久,她身上残留着明显的水汽,有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和皂香。


    出浴美人,活色生香。


    落在他怀里,一脸心?虚和防备,瑟瑟发抖却不敢反抗。


    他到底控制不住,起身拉上窗帘,房间?里光线一瞬间?暗了?下来,增添几分模糊暧昧。


    见他这样,姜湘吓得不轻,匆忙下床逃之夭夭。


    然而她逃得再快,哪里能逃得出男人的手掌心?。


    梁远洲几步把她逮回来,抱起她她去床上,“湘湘……”


    “不行?,不行?。”姜湘极力抗拒,挡住他试图解扣子的手指。


    “嘘,声音小点?,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姜湘含泪骂他,“你还知道我要?名声呢,那你拉着我干这些?不要?脸的勾当……”


    “什么叫不要?脸的勾当?我们正儿八经约定了?要?领证结婚的,这是夫妻之间?正常的探索互动。”他一本正经。


    “你和我现在是夫妻吗你,不要?脸,臭流氓……”


    姜湘起初还在骂,后来骂声渐渐小了?,被他堵住了?唇勾吻痴缠。


    窗外不知何时刮起了?风,风声猎猎。


    温度开始上升,屋檐上的积雪融化成水,滴答,滴答,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下午临近六点?整,姜湘红着脸爬起来去上夜班,一路上不肯和梁远洲说一句话。


    到了?国?棉厂车间?踩着纱车时,她腿脚发软,使不上劲,力气都?被狗男人耗尽了?。


    她和梁远洲是没动真格的,但也和最后那一步差不离了?,她一定昏了?头,才让他如?此?过分……越想越懊恼。


    第二天就是腊八节。


    大清早不到六点?钟,姜湘就起床了?,今天正巧轮到她休息,一整天不用上班。


    副食店早早贴出了?公告,腊八节当天供应红枣,花生和糯米,大米小米也有一批,都?是按人头限量供应,先到先得。


    出门时天还没亮,但楼下街道已经有了?挎着篮子急匆匆行?走的模糊人影,都?是附近眼熟的街坊邻居。


    姜湘也挎上一个竹篮,里面放几个面袋子,装红枣糯米这些?,下楼时赶上崔家也出门排队。


    “嫂子,呦,大蛋二蛋三蛋都?去排队啊?”姜湘诧异打招呼。


    崔秀兰手忙脚乱,指使三个蛋先跑去排队,小孩儿人小,身子灵活脚步快,排队正是有用。


    “大蛋,你带着弟弟们一块排队,挨着排,都?互相看着点?啊,你爸爸和小叔一会就来。”


    “知道了?。”


    话音落下,三个孩子连蹦带跳,犹如?脱缰的野马,一溜烟跑远,瞬间?不见了?人影。


    姜湘目瞪口呆,这年头小孩儿都?不睡懒觉了?吗,竟然不到六点?钟就能起床,还能去粮店副食店排队打先锋……


    姜湘顿时羞愧不如?,别看她这会儿起床这么早,她还犯困呢,全靠洗了?一把冷水脸才能清醒过来。


    崔秀兰不知她想什么,见她发呆,扯着她一边疾步奔走一边问:“湘湘妹子,粮本副食本都?带了?没,还有票。”


    “都?带上啦。”姜湘跟着她努力跑起来。


    粮店副食店距离小洋楼近得很,两人不过三分钟就到了?地方。


    只见天还黑着,街道上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七八个列。


    大蛋二蛋三蛋分开排队,只比后头的崔秀兰姜湘早了?一两分钟,后面就已经多了?十几个人也紧跟着排队。


    姜湘那个汗啊,就差一两分钟,队伍竟然能拉这么长?


    崔秀兰动作熟练,拉着姜湘急忙去另外的队伍,一人排一队。


    “幸好让大蛋二蛋三蛋先去了?,这几个臭小子平时吃得多,也就这点?用处了?。”崔秀兰擦头上跑出来的汗。


    姜湘喘着气也歇了?一歇,“嫂子,怎么不见崔大哥和崔恒呢。”


    “他两白天上班累得很,太?早了?起床不行?,我们先排队,七点?整开门,他们七点?前一定赶过来。”好歹能多睡一个小时。


    闻言,姜湘点?点?头,心?想也是,别看她们天不亮出来排队,等着粮店副食店开门都?得等一个多小时呢。


    这时候还太?早,队伍里不少人困得哈欠连天,有的甚至站直了?闭眼打瞌睡。


    姜湘头一回排队买粮,新奇地四处张望,虽然天黑着,但街上亮着一盏昏暗的灯泡,勉强能让人看清周边环境。


    崔秀兰没再说话,不留痕迹地看了?看姜湘,看见她身上穿着厚实?松软的军大衣,脑袋上胡乱裹着一条格子羊绒围巾,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但仍然挡不住她一身天生丽质。


    有的人,即便从头到脚只露一双眸子,也能从那双漂亮的眸子中看得出来是个美人。


    姜湘就是这样。崔秀兰羡慕地紧,她自己模样并不出众,齐耳短发,只能称得上清秀别致。


    不止崔秀兰偷偷看姜湘,队伍里也有不少注意到姜湘的人影。


    有的老人家眼睛毒,隐约觉得姜湘眼熟,想了?半天,总算想起来了?。


    “哎呀,这是不是姜家下了?乡的那丫头?叫什么名字来着?”


    “姜湘。”


    乍然听到自己名字,姜湘愣了?下,点?头道:“是我呐。”


    “姜湘丫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住在姜家洋楼附近的街坊邻居纷纷问。


    “前不久,刚回来呢。”姜湘说。


    “你姑姑姜慧都?把花园洋房卖了?,一家子搬到了?印刷厂那边,你咋还在这里住呢。”


    没等姜湘开口,旁边有个中年妇女忍不住插嘴,“谁不知道崔家二楼的房子租出去了?,就是让这丫头租去了?嘛。”


    “崔家的,你们那房子租给姜湘,租了?多少钱?”有人不怀好意地问。


    “……”崔秀兰抿唇笑笑,“不贵,一块钱租的。”


    她男人崔煜专门叮嘱过了?,对外就说租金一块钱,省得租金太?贵惹人眼红。


    姜湘又不傻,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一块钱租的,多亏了?嫂子便宜租给我。”


    话音刚落,蔡婆婆的声音就从后面冒了?出来,阴阳怪气道:“这丫头瞎糊弄人呢,我前不久才问过她,她亲口说的租金一个月三块钱,今儿就改口了?……”


    姜湘白眼,“我亲口说了?吗,亲口说了?吗,是你自己说的,别往我身上扯!”


    她那时候没否认,但也没亲口承认一个月租金三块钱呐,都?是蔡婆婆张嘴说的。


    蔡婆婆正憋着一肚子的火呢,昨儿下午没撬成墙角,又被姜湘噼里啪啦骂了?一通,气得一晚上没睡着觉。


    说巧不巧,大清早看见姜湘也来粮店副食店排队,她眼珠一转,就对着周边的街坊们开始大声叨逼叨了?。


    “大家伙还不知道吧,湘湘丫头谈了?对象,一天天的让男人骑着自行?车接送,两人进去房间?门一关,好半天都?不出来……”


    这句话出来,顿时惹了?不少老太?太?中年妇女的眼神望过来,上上下下打量姜湘。


    崔秀兰气坏了?,下意识护着姜湘,骂蔡婆婆道:“你个老婆子黑了?心?肝了?,人家就住我家楼上,有什么事我能不知道吗?大家别信她的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呸!”


    蔡婆婆哼了?一声,“我胡说?你们家附近的街坊邻居也不少,不信她们没看见那男人进去姜湘房里。”


    年轻媳妇小声嘀咕,“就是啊,俺家就在崔家对面,可是见过不止一次两次了?。”


    住在崔家附近的街坊们多少也清楚姜湘这事。


    确实?,男人一天不落地接送姜湘上下班,中午两人进去房里,门关上,快一点?钟了?才出来。


    这还不算过分的,有时候深夜十点?多,男人送了?姜湘回家,也会进去呆十几分钟。


    早有人私底下议论纷纷了?,只是没闹到姜湘面前去。


    “湘湘妹子……”崔秀兰有些?无措。


    “嫂子,没事儿。”姜湘有心?理准备,一点?也不慌的。


    她扭头过去,气势汹汹把躲队伍里的蔡婆婆一把扯了?出来,“来啊,有本事出来,我小时候能拿擀面杖和我姑姑不要?命地打,现在大了?,还能怕你区区一个糟老婆子是吧?”


    她这一句话,顿时让不少街坊邻居想起了?当年不过八/九岁的姜湘有多彪悍吓人的战绩。


    事情说来也挺简单,据说是那天下午不知怎么回事,姜慧拿着擀面杖把姜湘堵墙角,恶狠狠打了?一顿,打得小丫头鼻青脸肿,差点?没死过去。


    姜湘也够狠,当天晚上大半夜趁着所有人睡觉,拿了?擀面杖,把比她小的姜华姜晴拉出来,她打不过大的,还打不了?小的吗?


    她自己受了?大罪,差点?被姜慧打死,本着不要?命同?归于尽的地狱气势,打到血流成河鬼哭狼嚎。


    大半夜动静实?在太?大,引得附近的街坊邻居大爷大妈打着哈欠纷纷出来看热闹,街道办的公职人员都?被惊动了?。


    眼瞅着差点?闹出人命,街道办不得出面。


    姜家成分不好,本来就不受待见,街道办公职人员丝毫不客气,把姜慧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勒令她不许虐待姜湘,否则关进劳教所接受教育去。


    经此?一事,姜湘的名声响彻了?整个解放路街道。


    人人都?晓得她是个不要?命的,表面看着文文静静,实?际上彪悍得很,一言不合就拉着人同?归于尽。


    眼下蔡婆婆不长眼,招惹了?姜湘,公然说她坏话毁她名声,还不知道落什么下场呢。


    想到这里,众人脸色一时古怪起来,纷纷看戏。


    姜湘噼里啪啦骂,“你个糟老婆子不怀好意,自己家里两个闺女呢,看中了?我对象条件好,想给你撬回去,怎么,昨儿被我识破骂了?一通,今天就给我下绊子毁我名声了??”


    “今天我就当着大家的面放话出去了?,我和我对象正儿八经的一对,以后要?领证结婚的!”


    “现在是新社会了?蔡婆婆,大清已经亡了?,包办婚姻那一套都?废除了?,女同?志也能自由恋爱结婚。你当着大家伙的面诋毁我,是不是还想着以前那一套封建思想呢?”


    姜湘扯她,“走,我们去找街道办,找妇联主任!我看你个老婆子封建思想顽固不灵,摆明了?还想着以前那一套旧的落后的,你这样的正是需要?组织教育!走啊!”


    第56章


    蔡婆婆压根没想过姜湘会这么虎, 气势汹汹地扯着她就要去街道办。


    她哪里敢去街道办?


    街道办有个孙婆婆,那老娘们和她是多年的死对头,人家现在是主任了?, 今非昔比!


    年轻时两?人都在大地主家做活,一个月挣两?块大洋,后来蔡婆婆偷了肉藏到下人房的柜里,被主家发现, 情急之下, 把这事栽赃嫁祸到了孙婆婆头上。


    孙婆婆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被乱棍打了?一顿, 然后扔出去。


    那时候世道乱得很,孙婆婆吃了?不少苦, 差点死了?,后来阴差阳错结识了?有志之士, 入了?团, 又入了?d, 为组织发光发热。


    直到华国建立,时局安稳下来,孙婆婆被调回原籍,也就是解放路,任职街道办主任。


    蔡婆婆每次见了?她都要远远避开,心虚发抖, 生怕那老娘们记仇,和她算旧账。


    如今姜湘大吵大闹要去街道办, 蔡婆婆死活不愿意去, 甚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耍赖。


    “大家伙评评理啊,没天理了?, 一个小丫头竟然欺负老人家。”


    姜湘冷哼,“到底是谁欺负谁?你当着大家的?面说我坏话毁我名声,现在为老不尊说我欺负你?要不要脸啊?”


    蔡婆婆骂得难听,“是谁不要脸?你一个未婚小丫头成天到晚跟着男人厮混,谁知道肚子里有没有肉——”


    姜湘冷下脸,臂弯上的?竹篮狠狠砸了?过去,“我看你这张臭嘴也不必说话了?!”


    说罢,她左右看看,干脆捡起了?街边的?一块砖头,怒气冲冲过去抓着蔡婆婆的?脸皮狠狠砸下去。


    “我叫你张嘴喷粪!垃圾东西,非要逼我动手是吧!”


    一砖头下去,只听蔡婆婆惨叫一声,张嘴就吐出了?两?颗血糊拉叽的?黄牙。


    边上的?街坊邻居吓坏了?,几个去拦发了?疯砸砖头的?姜湘,另外?几个把?哀嚎着捂嘴说不出话来的?蔡婆婆扯到后边去。


    “湘湘丫头,冷静点,别打了?别打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崔秀兰都看懵了?,反应过来后急忙把?姜湘扯到身后,“湘湘妹子,别打了?,过来,到嫂子这边来。”


    于是,腊八节当天早上,别说喜气洋洋排队买粮了?,姜湘整个人直接进了?公安局,坐在了?审讯室里。


    “我没错,你们抓我干嘛,那死老婆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叫我肚子里有没有,这话传得满街道都听见了?,还让不让我活啦?我出去就跳河去!”姜湘捂脸痛哭。


    坐在对面的?年轻公安头皮都麻了?,“安静,进了?局子里头哭什么哭?哭也没用?!”


    姜湘一顿,继续趴桌嚎啕大哭。


    好半晌,那公安似乎有点受不了?魔音绕脑,起身出去。


    听见关门动静,姜湘哭声小了?下去,从胳膊缝里偷偷瞄,看见公安同志走?了?,哭声戛然而止。


    倘若这时候有人进来,就会发现姜湘先?前?嚎啕大哭,那是干打雷不下雨,纯粹是装的?。


    她眼?圈没红,眼?泪也没掉一滴,低头耷脑地坐在审讯室里,时不时挠一下脑门,脸色肉眼?可见地发愁。


    她那时是真的?气坏了?,怒上心头,抄起板砖打掉蔡婆婆的?两?颗牙,还是门牙。


    虽然当时是爽了?,但?现在的?问题也来了?,她怎么安然脱身呢。


    坐牢是不可能?的?。可能?就是赔钱,但?她宁愿把?钱扔臭水沟里,也不想?给蔡婆婆赔去。


    姜湘越想?越觉得后悔,她当时怎么就一时冲动抄起板砖了?呢!


    这只不安分蠢蠢欲动的?手,真该打!


    姜湘无计可施,望眼?欲穿,盼着梁远洲得了?消息,快来捞捞她啊,呜呜呜。


    不多久,门上传来动静。


    姜湘一个激灵,埋头趴桌继续噫噫呜呜大哭。


    耳边传来脚步声,有人进了?审讯室,突然砰的?一声脆响,搪瓷缸拍到了?姜湘脑袋跟前?。


    “别装了?,起来喝口水。”那人嗓音清冷。


    “?”


    姜湘抬头,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看见了?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是徐盛安。


    徐盛安穿着一身白色公安制服,长腿一伸坐她桌子对面,两?人目光对视,一时间相顾无言。


    姜湘心虚地垂下眸。


    徐盛安冷笑,“怎么不哭了??干打雷不下雨,你当其他公安都是傻的?。”


    无非是看见姜湘年纪不大,乍然闯了?祸进来局子里头,那年轻公安一时不忍心为难她。


    但?是换了?徐盛安进审讯室,姜湘就别想?如此轻易地蒙混过关了?。


    “说吧,你是怎么抄起板砖敲掉人老太婆的?四颗牙?”他语气微微复杂。


    姜湘眼?睫颤抖,不太有底气地小声说:“不,不是两?颗牙吗?就,两?颗门牙。”


    她小心翼翼伸出两?根手指头。


    徐盛安的?眼?神?变得复杂了?起来,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姜湘甜美文静温柔无害的?一张脸。


    任谁也没法相信,她能?干出抄起板砖一下子敲掉别人四颗牙的?彪悍壮举。


    她在这边嚎啕假哭,那边蔡婆婆还在医院里面撕心裂肺嚎啕大哭呢。


    徐盛安叹气,直起身子正襟危坐,拿了?桌上的?钢笔开始记录,“说一说,事?情的?全经过。”


    姜湘挠了?挠脑门,听着他越来越熟悉的?清冷声音,别扭的?很。


    她一定没记错,这声音就是她回城前?一天晚上做的?那个梦,梦里那看不清脸的?男人的?声音。


    原来梦境不是假的?,现实里真有这么一个人,他还是年纪轻轻的?公安同志,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


    姜湘如坐针毡,极力让自己不要回想?梦境,简直不能?深想?!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她闭了?闭眼?,低下头小声说:“徐公安,不是我先?动手打人的?,是蔡婆婆先?挑事?,她嘴巴不干净,当着大家伙的?面诋毁我名声……”


    姜湘尽可能?地把?当时的?经过一五一十说清楚,然后惴惴不安地看向徐盛安。


    徐盛安脸色冷冷的?,抬起眸,“所以你和梁远洲谈对象,天天让他进你屋子里,两?人共处一室?”


    姜湘:“…………”


    姜湘没说话,心想?问这个干嘛,关你屁事?呀。


    下一秒,就听徐盛安问:“他欺负你了??”


    姜湘懵了?懵,“徐公安,这和我被抓进来的?案件有关系吗?”


    “当然有。”他望着姜湘,当即冷下了?声,“未婚耍流氓,犯了?流氓罪,严重的?就得判吃/枪/子。”


    姜湘吓得不轻,急忙道:“没有,梁远洲没对我耍流氓,我们两?清清白白的?,什么事?儿也没有。”


    “哦,什么事?儿都没有?”他语气平静地反问一遍。


    “没有!”


    “你们两?男未婚女未嫁,总是呆一间屋子里像什么话?难怪招惹街坊邻居非议。”


    听见这话,姜湘微微一怔,抬起眸不太有底气地看了?看他。


    他脸色看起来很淡漠,怎么说出来的?话听着那么酸呢?


    姜湘一阵狐疑,顿了?顿,“徐公安,我们男未婚女未嫁自由恋爱,本着结婚去的?,哪,哪里犯法啦?”


    话音刚落,她眼?瞅着徐盛安手里的?钢笔尖端戳进了?木头桌面。


    姜湘:“。”


    姜湘呼吸一窒,假装没看见,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乖巧听凭审讯的?模样。


    只见徐盛安收起了?钢笔起身出去,又过一会儿,他进来,给姜湘面前?扔了?一个记录本和一根不知从哪里打劫过来的?崭新钢笔。


    “签个字。”


    “哦。”姜湘忐忑低头,看了?看笔录本,上面大概记录了?她和蔡婆婆争吵打架的?过程,让她本人签个字。


    不是让她坐牢的?确认书就成!


    姜湘迅速签字,徐盛安接过纸笔,看也不看她道:“你可以走?了?。”


    “啊?”


    姜湘先?是一愣,然后惊喜地跳起来,“我可以走?啦?不用?坐牢或是赔钱吗?”


    “这事?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是那老太婆说瞎话毁你名声,我不抓她就不错了?。”


    徐盛安又道:“回头我派人去医院,口头上教育她两?句,晾她不敢找你麻烦。”


    姜湘嗯嗯点头,满脸感?激,“谢谢公安同志主持公道!!”


    说罢,姜湘风一样的?冲出了?审讯室,仿佛生怕徐盛安反悔一样,跑得比兔子都快。


    她一离开,最初负责审讯她的?那年轻公安进去,没好气道:“你就这么把?人放走?了??蔡婆婆那边被打掉了?四颗牙,她老人家可不好说话。”


    “那老婆子在医院看牙的?花销我出了?,让她给我闭嘴!”他语气冰冷。


    年轻公安吓一跳,“你怎么了?,跟吃了?炮仗似的?。”


    徐盛安没应声,只问他:“你说,我和一个混混二流子比起来,哪个胜算大一些?”


    听他这么说,年轻公安表情微妙,顿时想?到了?刚刚跑掉的?姜湘……


    听报警的?街坊邻居说,姜湘那对象好像就是个混混二流子。


    他目光复杂瞄了?徐盛安一眼?,当即拍马屁,“这还用?说?当然是你徐大队长更有胜算了?。”


    *


    离开公安局,姜湘高高兴兴回家。


    走?到半路,迎面就看见了?远处急匆匆骑着自行车赶来的?梁远洲,“湘湘!”


    姜湘招手,劝他慢一些,“在呢在呢,别着急,没事?了?。”


    梁远洲握紧她的?两?只手,仔细检查一圈,没发现她有受伤的?痕迹。


    幸好,幸好。


    崔恒赶到大杂院告诉他姜湘被抓进公安局的?消息时,已经是七点半。


    那时他刚从粮店副食店抢购回来,得了?消息便骑着自行车一路飞奔。


    梁远洲松口气的?同时,也有些纳闷,“湘湘,你不是被抓进公安局了?吗?”


    “哦,是徐公安放我回来的?。”姜湘心大地说。


    “徐盛安?”男人脸色阴沉下来。


    “是啊,”姜湘点点头,“徐公安给我做了?笔录,就放我走?了?。”


    “他还说了?,会派人口头上教育蔡婆婆几句,让她再?不敢找我的?麻烦。”


    关于蔡婆婆,梁远洲自然会帮姜湘出气,用?不着徐盛安口头教育。


    他眼?睫低垂,明显有些失落,摸了?摸姜湘的?脸,“湘湘,抱歉,今天我来迟了?。”


    姜湘连忙摇头,“没有的?事?,你来的?不算迟,都是徐公安办事?爽快!”


    言语之间又夸了?徐盛安一句。


    第57章


    姜湘左一句又一句夸着徐盛安, 梁远洲忍了忍,闷闷道:“你能不能别提他了?”


    姜湘捂嘴偷笑?,难得见到他?这么垂头耷脑患失患得的模样。


    不过, 偷笑?归偷笑?,她并不愿意看到梁远洲继续消沉下去,有心转移话题。


    “小梁同志,今天是腊八节, 你在你们那边粮店买到红枣糯米了吗?”


    “买了。”他?言简意?赅。


    “那先去你家, 把红枣糯米冰糖都?带上, 然后到我那边熬腊八粥……”


    “湘湘, ”梁远洲突然停下自行车,抬起眸认真和她道, “我先送你回家,你在家里?乖乖呆着, 我办完了事?再来找你。”


    姜湘瞅他?一眼, 脸色狐疑, “你有什么事?非要急着这会儿?去办?”


    梁远洲没应声。


    姜湘不肯放他?走?,其实他?不说,她大概也能猜到他?想干什么。


    十有八九是去找蔡婆婆算账。


    蔡婆婆说话难听,确实讨厌,但?姜湘没吃亏,抄板砖打掉了她四颗牙!


    这年头哪有补牙的技术。


    蔡婆婆以后注定了张嘴漏风, 吃饭都?不得劲呢。


    一想到这个,姜湘爽得很, 劝他?道:“小梁同志, 我知道你想去干嘛,但?你最好别去, 蔡婆婆这会还在医院呢,那老东西现在哭得撕心裂肺的,经?不起你折腾……”


    梁远洲笑?了,“湘湘,你怎么知道我想去找她?”


    姜湘哼哼,“因为我了解你啊,总之?你别去。今天腊八节,我们?两个一起高高兴兴过节,别让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


    姜湘好说歹说,总算劝着梁远洲打消了念头,先去大杂院,把他?橱柜里?能用得上的红枣糯米花生都?带上,两人一块回了小洋楼。


    刚到楼下,崔秀兰急忙迎上来,“湘湘妹子,你没事?吧?”


    “没事?,”姜湘轻描淡写,“嫂子,公安同志说了,我没错,是蔡婆婆先挑事?,存了心诋毁我的名声,她那边还要接受公安同志的教育呢!”


    崔秀兰愣住了,似乎没料到这个结果。


    凭着蔡婆婆不依不饶的性子,吃了那么大的亏,怎么可能愿意?息事?宁人?


    不把姜湘折腾到大出血,那老婆子一定不会罢休。


    可事?实摆在眼前,姜湘进去公安局,不过一个上午,就安然出来了……


    崔秀兰左思右想,下意?识瞄了一眼梁远洲,摆明了是把姜湘这么快就能出来的原因归到了他?身上。


    由此,梁远洲的脸更?冷了,把自行车锁到栏杆上,一言不发上楼。


    姜湘“哎”了一声,见他?生着闷气头也不回,只能自己抱起了自行车上沉甸甸的红枣糯米面袋子,苦逼地准备上楼。


    崔秀兰不明所以,拦她道:“湘湘妹子,早上你走?得急,粮本副食本都?落在我这了,粮店开门以后,我自作主张,帮你抢购了一点红枣花生……”


    姜湘顿时惊喜,“我的那份儿?也买到了?”


    “是,买的不多,你等?下,我回屋里?拿。”


    不一会儿?,崔秀兰拿了沉甸甸的竹筐出来,帮着姜湘一块搬上二楼。


    “谢谢嫂子!你帮我买这些,一共花了多少钱?”


    “不多,三毛钱。”


    姜湘乍舌,心想粮店的价格就是便宜公道,难怪要搞限量供应呢。


    她连忙掏钱。


    崔秀兰没和她客气,笑?盈盈地收了钱,转身下楼。


    姜湘关了门,才顾得上搭理独自生闷气的梁远洲。


    男人倒在她床上,闭着眼,仿佛失魂落魄蔫了吧唧的小狗,等?着主人上去安慰。


    姜湘眼角抽抽,到床边踢他?一脚,“给我下来,谁让你直接上我的床睡了!”


    梁远洲没说话,起身拽她,下一秒两人倒在床上,他?俯身,低下头亲吻她额头,眼睛,脸颊,最后唇碰唇。


    姜湘很慢地眨了眨眼睛,定定地望着近在眼前的男人,这一次的接吻很不一样,他?很耐心,也很温柔。


    她明显能察觉到他?身上不安的情绪,像是担心和恐惧什么,拥着她腰肢的那只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姜湘有些喘不过气,下意?识使劲拍他?肩膀。


    “湘湘,”男人放开了手,继续细细亲吻她脸颊,大有继续下去的势头。


    “湘湘。”


    “湘湘。”


    他?嗓音低哑,抬起眸,望着她的眼里?有些压抑涌动的情欲。


    姜湘直觉危险,下意?识向后爬,却?被?他?抓住了脚踝狠狠一拽,整个人稳稳当?当?落进他?怀里?。


    男人温热干燥的手掌疏忽进来,贴着她微微冰凉的肚皮,她惊得一个激灵,眼圈都?快吓红了,“你,你又来……”


    “湘湘,我有点缺乏安全感。”他?一本正经?理直气壮。


    姜湘含泪骂他?,“你缺乏安全感关我屁事??下去,你滚下去!”


    梁远洲充耳不闻,有了上一次就能有这一次,底线是什么,和媳妇儿?讲什么底线?


    他?肆无忌待,拉开拉链,抓着怀里?吓得眼圈通红瑟瑟发抖的姜湘,“乖,湘湘别哭,和上次一样,不进去……”


    “我不!我上次脑子昏了头才让你哄骗得逞——”


    “嘘,”他?亲她眼睛,用低沉的嗓音不停哄道,“一会带你买烟花爆竹,好不好?到郊区放烟花,一个一个放……”


    由不得姜湘摇头拒绝,他?动作强势,根本不允许她逃离,牢牢扣着她纤瘦的腰肢。


    不知过了多久,姜湘含着泪躲到床脚时,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全身都?汗湿了,长发散乱眼圈通红,宛若天生魅惑摄人心魄的妖物。


    梁远洲轻笑?一声,过去将她抱进怀里?,“湘湘,我有些等?不及了,到明年夏天再结婚,好像太?迟了一些。”


    姜湘哽咽骂他?,“你还想提早呢,我不跟你结了!下辈子吧你!”


    他?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咬着她耳朵一字一顿道:“什么下辈子,这辈子必须我娶你,由不得你反悔。”


    他?语气前所未有地阴冷,用力扣着她腰肢的手掌更?是冒起了青筋,让她惊心胆战。


    姜湘提着心悄悄瞅他?一眼,清清楚楚看到他?眼里?的冰冷,吓得愣是半晌都?没敢说一个字。


    她可真服了,就是随口骂了一句下辈子再结婚,怎么就把他?惹到这个地步了。


    姜湘不敢多想,怂哒哒地靠到他?怀里?,脑袋抵着他?胸膛,像只缩头小乌龟,只等?着他?已经?消气冷静下来。


    不知不觉间,她等?得有些不耐烦,干脆闭上眼,又过半晌,直接心大地在他?怀里?歪头睡了过去。


    梁远洲垂下眸,望着她毫无防备无忧无虑的睡颜,忍不住低头在她额上轻轻落了一个吻。


    “湘湘。”你不能不要我。


    他?盼了那么多年才盼到如今重来的一辈子,他?不能再失去她。


    *


    下午,姜湘悠然睡醒时,枕边已经?没了男人的身影。


    甚至于整个小洋房都?没有男人的身影。


    她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全身上下暖洋洋的,浑身发软。


    打着哈欠下了床,越往前走?,越是能闻见一阵腊八粥的甜香。


    姜湘下意?识皱皱鼻子,找了找这股香气的来源。


    只见铁皮炉子上,已经?有一锅不知什么时候熬好的腊八粥,揭开锅盖,红枣花生糯米裹着冰糖的甜香扑面而来。


    姜湘深吸一口气,幸福地快要昏过去。


    这种幸福感不是因为旁的,是因为睁开眼就能看到香香甜甜糯糯软软的腊八粥。


    她好些年没有过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满足的节日。


    在姜家的那些年不必提,姜慧熬的腊八粥,到姜湘碗里?,永远都?是一碗兑了水的稀米汤。


    在红河湾大队的那两年,乡下人家里?穷,熬腊八粥舍不得放料,大米小米掺杂着会黏嗓子眼的糜子皮,再多放几颗红枣,至于冰糖,从来舍不得多放。


    那两年姜湘喝到的腊八粥不怎么甜,甚至有些苦,一如她在乡下过的那些日子,也是很苦,很累。


    自从回城的那一天遇到梁远洲,她生活里?的苦好像一下子变淡了,后来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到现在全然变成了甜。


    不得不说,她真的很喜欢梁远洲带来的这一切改变。真好。


    第58章


    就在姜湘心里止不住念叨梁远洲的时?候。


    那一边, 梁远洲拎着一只大公鸡,带着几个兄弟闯进了市人民医院。


    医院二楼,病房。


    蔡婆婆躺在床上, 捂着丢了四颗牙说话漏风的嘴,咿咿呀呀哭了一天仍不消停。


    徐盛安隔了老远,坐在长椅上,眉眼隐隐不耐烦。


    不止他不耐烦, 同一个房间里的其他病人也?快遭不住了。


    医院里的病房并不大, 七八个床位, 其他床上也?挤满了病人, 本来大家安安生生睡着,蔡婆婆一进来, 所?有人的耳根子就没清静过。


    早有人想开口骂了。


    奈何徐盛安一身公安制服的人在那坐着,任谁也?没胆子张嘴骂。


    蔡婆婆老伴儿是个满脸麻子的老汉, 沉默寡言, 一辈子老实巴交的, 来了医院起初还在愤愤不平,后来徐盛安亲自过来一趟,便没有再说过话了。


    大丫二丫更是瑟瑟发抖,躲在一边不说话。


    徐盛安冷道:“我忙得?很,没时?间跟你们耗。蔡婆婆,你闹也?闹过了, 嚎也?嚎过了———我还是那句话,是你先嘴贱挑事, 你当着街坊邻居的面说人家一个小姑娘, 说的那些话有多难听,我就不复述了, 在场的街坊邻居都能作证。”


    蔡婆婆不服,漏风的嘴说话含糊不清,“窝,窝没有下说!那丫头,和男人,乱遭。”


    徐盛安沉下脸,“我先前说的话你一句也?没听进去是吧?”


    “唔,唔……”蔡婆婆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大丫看不下去,站出来道:“妈,你到底想怎么样嘛。徐公安都说了,你没理,街坊邻居都听见了你说的那些话,好端端的你说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肚子里有没有——”


    没等她说完,徐盛安瞄她一眼,大丫顿时?不敢说下去了。


    房间里又是一阵咿咿呀呀的哀嚎声。


    就在徐盛安没了耐心准备走人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一阵骚乱。


    “同志,你不能进来,你手里拿着刀!想干嘛!”护士着急大喊。


    “放心,我不闹事,我给人送礼。”


    “送,送什么礼值当你拿刀!”护士强撑着问。


    有黄毛跳出来,“洲哥我看着,你先进去。”


    梁远洲绕过拦路的两个护士,一手拎着刀,一手拎着咕咕惊叫的大公鸡进去,迎面就和冻着一张脸的徐盛安对上。


    梁远洲笑笑,“巧了,徐公安也?在。”


    蔡婆婆看见他手里磨得?锃亮的大刀,吓得?腿都软了,“唔,唔,唔呜呜。”


    整个病房都沸腾了,所?有人吓得?一动不动。


    徐盛安眉头皱紧,走上前,淡定地瞄了一眼梁远洲手里的大刀和咕咕叫的大公鸡,隐约猜到了他想干什么。


    “这位同志,你把刀放下!医院里不许带刀!”楼道外头的医生和护士终于闯了进来。


    后头的黄毛解释:“哎呀说了几遍了,我洲哥不是来砍人的,他真?的是来送礼的,给那死老婆送只大公鸡!”


    “呦,公安同志也?在呢?”说着说着,黄毛的声音渐渐怂了下来。


    没办法,他们这种?无所?事事不务正?业的二流子,最怕的就是公安同志。


    梁远洲恨铁不成钢,踹他一脚,连忙和医生护士解释,“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这位掉了牙的老婆子送个礼。你看,公安同志都在这呢,我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拿刀砍人啊,是不?”


    “是吗?”医生护士将?信将?疑。


    徐盛安终于发话,“没事儿,我在这呢,晾他不敢拿刀砍人。”


    梁远洲保持微笑。


    不一会儿,其他围观上来的热心群众以?及医生护士总算散去,黄毛屁颠屁颠地关?上门。


    另外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立在梁远洲左右两侧,唬人的气?势摆得?足足的。


    蔡婆婆脸上的汗都快滴下来了。


    梁远洲不急着教训她,先是朝四周的病友弯腰鞠躬,“抱歉各位大爷大妈大伯大婶,接下来的画面有点?血腥,大家别?怕,我现场杀个鸡。”


    众位病友纷纷沉默:“…………”


    这真?的不是威胁恐吓吗?


    这真?的不是威胁恐吓吗?


    这真?的不是威胁恐吓吗?


    奈何边上的公安同志都没说什么,面不改色目睹梁远洲折腾现场杀鸡。


    梁远洲使个眼色,黄毛连忙把提前带来的一块油毡布在地上铺平了,特地铺在蔡婆婆床位跟前,以?方便她近距离观察杀鸡的全?过程。


    两个汉子也?去帮忙,准备相当齐全?,一个放磨刀的石头,另一个拎了水桶放近处。


    然后梁远洲把扑腾乱叫的大公鸡交给黄毛,蹲下身,当着蔡婆婆的面,开始了噌噌磨刀。


    只见他一边恶狠狠磨刀,一边用阴鸷的眼神盯向了蔡婆婆。


    “蔡婆婆,你别?怕,我对象今早一时?失手,打掉了你四颗牙,我知道这事气?得?很,差点?拿刀过来砍您老人家——!”


    蔡婆婆吓得?全?身哆嗦了一下。


    梁远洲忙道:“不是,是砍鸡,砍鸡。瞧我这张嘴,我要砍的我身后这只大公鸡,不是砍您老人家,我砍您老人家干嘛,砍掉一条胳膊一条腿的多难看啊,您说是不?”


    在场的,没一个人敢吱声。


    徐盛安眼皮一跳,简直听不下去,任由他这么胡闹不像话。


    幸好梁远洲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身抓住大公鸡,鸡脖子摁到鹅卵石上,大公鸡凄惨叫着拼命挣扎。


    梁远洲也?挺缺德,拿着磨快的刀,一边目光轻飘飘地盯向了蔡婆婆,一边在鸡脖子上比划来比划去,就是不砍下去。


    蔡婆婆被?他阴鸷的眼神盯着,只觉自己也?像是他刀下的那只鸡,脖子凉飕飕的。


    忽然,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刀进脖断,鸡血喷涌,大部分流进了提前备好的水桶里。


    一小部分,不偏不倚,溅到了蔡婆婆的脸上。


    蔡婆婆整个人都呆住了。


    梁远洲哎呀了一声,连声说着抱歉,把手里放血的鸡交给黄毛,一手拿起滴着血的大刀,一手扯了桌布上去帮忙擦掉蔡婆婆脸上的鸡血。


    “蔡婆婆,真?是抱歉,都怪我杀鸡技术不行?,您没事吧?”


    两人距离更近了,那把滴着血的大刀更是近在咫尺。


    蔡婆婆终于控制不住,尖叫一声,然后晕死过去。


    徐盛安:“………”


    病房里所?有人:“…………”


    就这,梁远洲还嫌不够,拉着蔡婆婆老伴儿唉声叹气?,语气?惋惜。


    “这只鸡还没杀完,我原本是想送这只鸡给您们二老养养身子的,既然蔡婆婆晕了,那这鸡也?没送的必要了。”


    说罢,他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瞄了一眼不远处瑟瑟发抖的大丫二丫,轻声问:“听说你们当中哪个看上我了,蔡婆婆想让我当她女婿呢。”


    “没!”大丫二丫摇头摇得?跟不要命似的。


    “都没有,那就是误会一场。”梁远洲顿时?放心,大手一挥,“兄弟们,走,回家吃鸡。”


    “好嘞。”黄毛屁颠屁颠收拾地上狼藉。


    没多久,梁远洲一行?人连带一只杀掉的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出了病房,离开医院。


    病房里,蔡婆婆老伴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犹豫片刻,鼓起勇气?和徐盛安道:“公安同志,您就干看着,不抓他吗?”


    徐盛安挠了挠眉头,淡定地问:“他犯了什么事?”


    “他吓唬我们一家人。”


    “怎么吓唬了?我亲眼看着,人家就杀了一只鸡。”


    “…………”


    这会儿再迟钝的人,都已经?看得?出来徐盛安是想帮哪边了。


    徐盛安没再说话,面不改色,理了理衣服褶皱,同样干脆利落离开了病房。


    从医院出来,梁远洲爽得?很,直接把大公鸡给了黄毛,“拿去,你们三个分了,就当今天这一趟的酬劳了。”


    黄毛兴高采烈,“洲哥,这多不好意思,都是自己人。”


    “行?了,我赶着回家呢。”梁远洲把借来的刀也?给他扔回去。


    “洲哥,慢走啊,下次有这种?活再来喊我!”


    梁远洲没好气?地招招手,骑着自行?车飞快地消失在道路尽头。


    他一走,黄毛拉着两个表哥兴冲冲到附近的巷子里,“表哥,说好了,我分大头,你们两个分鸡屁股。”


    “滚蛋!洲哥说了平分!”两个汉子不认。


    这年头家家都馋肉呢。


    也?不知梁远洲从哪里偷偷买来的活鸡,一看就是乡下人家喂养出来的,壮实,肉多。


    小洋楼里,姜湘极度震惊,目瞪口呆。


    “你刚刚说,你去杀鸡了!”


    “是,”梁远洲总算帮她出了一口气?,同时?扳回了一局。


    “湘湘,我到病房里时?,徐盛安也?在呢,他对蔡婆婆搞什么口头教育,压根没用。”


    “还是我有法子,当着蔡婆婆的面磨磨刀,杀只鸡,晾她以?后再也?不敢找你的麻烦,见了你都得?绕道走。”


    “……”姜湘低下头,想笑又不敢笑。


    谁能想得?出他这么杀鸡儆猴的缺德法子啊。


    梁远洲吸取这件事的教训,当即给姜湘吹起了枕头风:“湘湘,咱不和公安局的打交道,尤其是徐盛安,他不是好东西。你有事找我,别?找他,他没用。”


    说完,似乎觉得?不够,他又补充了一句,“你看今天这事闹的,他搞什么口头教育,纯粹添乱,屁用没有,废物一个。”


    姜湘:“…………”


    第59章


    听?着?梁远洲在自己耳边念叨个不停的声音, 姜湘一阵好笑,故意不理睬他,自顾自忙活。


    从橱柜里?翻出一截腊肉, 和煮腊八粥的食材一个来处,都是梁远洲那边拿过来的。


    这腊肉熏得极好,用的是当下农家自制熏肉的法子,拿盐和各种香料提前腌制五花肉, 然后用柴火的烟慢慢熏出腊肉的香气?。


    连续熏七八天, 熏好的腊肉味道咸香, 经久耐放。


    姜湘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一边把腊肉切薄片一边随口?应付着?边上的梁远洲。


    “湘湘,你记住, 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找我,不许找徐盛安。”他反复强调。


    “嗯嗯嗯。”


    “徐盛安不是好东西。”


    “嗯。”


    “平时见了他绕道走?, 要远离他。”


    “嗯。”姜湘重重点?头。


    “……”梁远洲不由瞅她一眼, 总觉得她把自己的话当?做耳边风, 左耳进右耳出。


    兴许是被他念叨的,姜湘鼻子发痒,小小地打了一个喷嚏。


    她没好气?,推开?碍手碍脚的梁远洲,麻利切完腊肉,紧接着?拿起了锅铲, 准备把前一天剩下的冷米饭下锅炒一炒。


    腊肉炒饭,想想都觉得香。


    做炒饭油烟太大, 只能到门外的铁皮炉子上折腾。


    没错, 姜湘现?在有两个烧火的炉子了。


    一个在屋里?平时烧水供暖,偶尔再用?来熬熬粥, 另一个在门外闲置,专门炒菜炸丸子。


    就在姜湘忙忙碌碌准备腊八节这一天好好吃一顿的时候,梁远洲闲得长?毛,左右望了望,索性搬了一个凳子坐在旁边。


    姜湘:“…………”


    姜湘拿着?锅铲,慢悠悠地来到狗男人面前,冲着?他笑得甜美,说话的声音也是甜甜软软,却极具杀伤力——


    “哎呀,某人刚刚还说让我有事不要找徐公安,可是,徐公安看起来很勤快,他兴许很愿意帮我洗脏衣裳……”


    梁远洲:“。”


    梁远洲爬起来去了卫生间,任劳任怨帮她洗衣裳。


    姜湘阴阳怪气?哼了一声,总算满意了,哼着?曲儿出门去炒饭。


    腊肉炒饭出锅时,米饭粒粒分明?油而不腻,香气?扑鼻,惹得楼下花园里?玩耍的二蛋三蛋频频抬头张望。


    崔家的大蛋二蛋三蛋都嘴馋得很,或者说,这年头的小孩儿没有不嘴馋的。


    但崔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饭桌上,大人们吃完了,才能轮到三个蛋动筷吃饭。


    这规矩姜湘也知道。想了想,和最小的三蛋招手,“三蛋,你上来。”


    三蛋脸色犹豫,还没上楼呢,下一秒就被二蛋恶狠狠扯着?耳朵揪回?了家。


    姜湘哭笑不得,只能端了一碗腊肉炒饭,亲自送下楼去。


    “湘湘妹子,这不能收,是不是我家三蛋不懂事,和你要吃的了?”崔秀兰说着?又把三蛋揪出来,气?得抽他后脑勺。


    三蛋垂头耷脑,显然已经被警告修理了一顿。


    姜湘莞尔,摸了摸三蛋圆溜溜的脑袋,连忙解释道:“没有的事,三蛋乖着?呢。这不是今天腊八节嘛,我弄了腊肉炒饭,想着?给几个孩子尝尝味儿,过节图个高兴。”


    话说到这个份上,崔秀兰没再推辞,拉着?姜湘没让空手离开?,给了一碗麻麻辣辣的酸菜鱼。


    姜湘惊喜收下,再度上楼,喜滋滋地开?始饭桌摆菜。


    腊八粥,腊肉炒饭,酸菜鱼。


    她这边忙完,就看见梁远洲洗干净了一大盆衣裳,面无表情拎着?衣架,给她晾起来。


    姜湘笑了一声,索性坐到桌前,“快点?呀,晾完了衣服过来吃饭。”


    梁远洲冷哼,磨蹭半晌才肯坐下来。


    姜湘率先动筷,高高兴兴给他碗里?夹了鱼块,“小梁同志,你洗衣裳辛苦了,给你奖励一块鱼肉。”


    “一块鱼肉可不够。”他幽幽道。


    “喏,再给你一块。”


    “哪来的鱼?”梁远洲终于肯动筷。


    姜湘笑,“楼下嫂子给我的,刚刚我给她送了腊肉炒饭。”


    邻里?之间有来有往,挺常见的。


    梁远洲并不反对她和崔家来往,崔家的人本性都不错。他先前想租这间小洋房,就是想给姜湘挑一个省事,能互相照应的邻居。


    吃过饭,姜湘仍旧坐在饭桌前,捧着?下巴含情脉脉望着?眼前的梁远洲,说道:“优秀的男人,都会主动收拾碗筷!”


    梁远洲:“…………”


    梁远洲能说什么,冷冰冰地瞄她一眼,扭头去洗碗。


    姜湘闷头低笑,心想狗男人还有的救,至少能使唤得动。


    以后来日方长?,不信改造不了他。


    半小时后,梁远洲收拾完毕,姜湘也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给自己重新编了两根漂亮的麻花辫,脸上手上抹雪花膏,戴上八角帽,然后穿着?军大衣,斜挎着?军绿色挎包,眸光亮晶晶地望着?梁远洲。


    梁远洲眼角抽抽,“要出门?”


    “是呀,”姜湘点?头,亲亲热热挽着?男人胳膊,歪着?脑袋靠上他肩膀,“约会知道不?我都安排好了小梁同志!”


    她掰着?手指一样一样地说道:“今天腊八节,我们先去看电影,看完了电影天就黑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郊区看烟花吗?”


    还没来得及买烟花爆竹的某人:“…………”


    姜湘仰着?头满眼期待。


    梁远洲顶不住,心脏软得一塌糊涂,“走?,先去买烟花爆竹,然后陪你看电影!”


    “你还没买烟花?”她语气?震惊。


    “没。”


    听?他这么说,姜湘一下子萎靡,“那你床上那些话都是哄我的?”


    梁远洲轻笑,揪她耳朵,附耳低语:“不哄你,真男人说话算话!今晚就给你放烟花,我说到做到。”


    姜湘冷哼一声,勉强信了他的话。


    两人出门。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渐晚,街上人影三三两两。


    四处张望,随处都能看见红彤彤喜气?洋洋的红灯笼,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了。


    梁远洲行动能力极强,骑着?自行车,载着?姜湘在街上绕了许久,最后来到某个陌生的巷子深处。


    姜湘不明?所以,不是买烟花吗?怎么来了这个偏僻院落?


    梁远洲停好自行车,捏她脸颊,“跟我来,烟花随你挑。”


    他去敲门,姜湘跟着?他迷迷糊糊进去院落。


    只见小院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目光谨慎:“你们找谁?”


    “老?人家,我是钱二兄弟,他跟我提过一嘴,说你这里?能买烟花。”


    “钱二介绍来的?”


    “是。”梁远洲说着?,动作爽快掏了三块钱,“我买的多,你这里?还有货吗?”


    老?头儿收了钱,却仍然谨慎,不许他进屋,“你在这里?等等。”


    不一会儿,他怀里?抱着?一大捧烟花爆竹出来,长?的短的,应有尽有。


    关键是包装外表及其简陋,明?显是自制的。


    姜湘都看呆了,她在长?川市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说烟花爆竹能买私人定制的。


    行不行啊,这能放吗?安全吗?


    姜湘越想越觉得怂,已经想拉着?梁远洲快快逃离三无黑心厂家了。


    奈何?梁远洲不理她,蹲地上挑了半晌,几乎挑走?了一半,满意地带着?姜湘离开?。


    从院子里?出来,姜湘又是心疼花出去的钱,又是恼得低声骂他,“你干嘛不去街上店里?买啊,这种,这种自制的不靠谱,万一炸了呢?”


    梁远洲哼笑,“也就是你们外行人不懂,长?川市街上卖的烟花爆竹,大半都是从他这里?进货。”


    姜湘:“。”


    姜湘不太信:“真的假的?”


    “真的,不过一般人不知道这个地方。”他也是偶然得知,索性就带着?姜湘来试试了。


    没想到还挺顺利。


    一大捧烟花买到手,两人目光对视,愉快地决定了先去放烟花。


    “去郊区,那里?安静,也没人。”


    “嗯嗯嗯。”姜湘兴奋。


    长?川市郊区有一片荒废破败的建筑物,大多都是倒塌的窑洞,茅草屋,看起来偏僻荒凉。


    梁远洲挑了一个视野极好的空旷地带,旁边有一堵还未倒塌的破墙,他扶着?姜湘小心翼翼爬上墙顶。


    “湘湘,你坐在这里?看着?,我在下面给你放烟花。”


    “好哦。”姜湘咣咣点?头。


    这时候天色暗了下来,暮色苍茫,视野模糊,只能依稀看得清梁远洲在不远处来来去去忙碌的身影。


    很快,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砰砰闷响,眼前忽然亮起,世界一瞬间绚丽灿烂。


    火树银花不夜天,大概就是如此了。


    姜湘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烟花盛景,大概每一个女孩心里?都有一个浪漫的梦。


    在梦里?,头顶烟花璀璨,心上人在身旁。


    梁远洲遥遥招手,大声道:“湘湘,好看吗?”


    “好看。”姜湘喃喃地说。


    不知怎么,她眼眶变得湿润,低下头抹了一把眼睛。


    烟花熄灭了,夜空沉寂下来,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爆竹燃烧过后的味道。


    梁远洲爬上墙头,不等他说话,姜湘主动抱紧了他,声音哽咽道:“梁远洲,谢谢你。”


    这一定是她在这个年代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第60章


    放过烟花, 姜湘拉着梁远洲回去市中心,去看电影。


    电影院晚上十点关门,眼下时间还早呢。


    五六十年代的电影就是黑白电影, 设备也是简陋得很?,靠一个老式放映机播放。


    花四分?钱买了票,两人进场时,意外地听?见了身旁小情侣传出的议论?声。


    “你来的路上看见了没, 先前那方向是郊区吧?谁在那里放烟花呢。”


    “不知道?啊, 没注意。”


    “哎, 那放烟花的人也真是舍得, 一口气放了那么多,也不知道?是搞什么?真浪漫。”话里话外都是羡慕。


    姜湘抬头?, 无声和梁远洲对视一眼,眼里都含着笑意。


    两人摸黑进去一个黑咕隆咚的小房间, 前方的电影幕布上亮着光, 画质不怎么清晰, 但勉强能看。


    梁远洲熟门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带着姜湘直接去了最后一排,找到两个小板凳。


    电影院不透气,闷得很?,姜湘抹了把额上的汗, 本想直接坐下来,却见梁远洲直接抄起小板凳, 堂而皇之拉着她?去了前排。


    “……”姜湘纳闷, 小声问:“你干嘛?”


    梁远洲揪她?耳朵,同样?小声嘀咕, “傻不傻?去前面,前面看得清楚一些?。”


    “……”姜湘快气笑了。


    谁是真的来看电影啊!她?是图这个约会氛围,谁让这年头?的娱乐消遣没几?样?呢。


    狗男人果然不解风情。


    姜湘扶扶额,无奈跟着他去前面,前排侧面有个窗户,窗户隐约开条缝,有风吹进来。


    梁远洲把小板凳放在窗户底下,悄声道?:“行了,就坐这里,看得清楚,也能透透气。”


    “……行吧。”姜湘一屁股坐下去。


    梁远洲紧挨着她?坐,从背影上看,两人的影子几?乎混成一团。


    不远处隔着两排的某处,有人目光狐疑地望了一望,像是不太确定,伸长了脖子遥遥地又是望了姜湘一眼。


    “看什么呢?”他身旁有女生?低声问。


    “没事,像是看见了熟人。”苗冬青脸色古怪,忍不住又去瞄了一眼姜湘那一团影子。


    两人肩挨着肩,她?甚至直接搂上了男人的臂膀,脑袋也靠上去,俨然一副恋爱上头?十分?黏黏糊糊的模样?。


    从小到大,苗冬青哪里见过姜湘这幅样?子!太阳简直从西边出来了。


    姜湘还不知自己撞见了熟人。


    电影院光线昏暗,整个封闭的小房间只有前方幕布亮着光。


    正因如此,她?胆子大了一些?,和梁远洲十指相?扣,亲亲热热靠着男人肩膀,然后,有一下没一下地分?心扫一眼电影。


    电影画面是一片芦苇荡,艳阳天?下,男主角背着沉甸甸的竹筐,正艰难地一边逃跑一边回?头?和敌人枪战。


    就这,梁远洲竟然看得目不转睛?


    姜湘在心里默默白他一眼,土包子。让他见识见识现代电影的恢宏大场面和惊人特效,不信他还能看得上眼前的黑白电影。


    姜湘无聊得很?,想睡觉。


    索性靠着他肩膀,头?一歪,闭目睡了过去。


    隔了好一会儿,梁远洲后知后觉,才发现她?睡熟了,他愣了一下,轻手轻脚搂上她?的腰,让她?在自己身侧靠得更舒服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电影放映结束,四周的人纷纷起来出去。


    梁远洲不打算起身,理了理姜湘脸颊边上的碎发,想让她?靠着自己多睡一会。电影院十点关门,如今还早呢。


    然而他小心护着姜湘一动不动,却不妨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板凳推拉的动静。


    姜湘被惊醒了,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起来,“电影放完了?”


    梁远洲没说话,阴着脸望向后方,当他没看见呢,就是这人故意闹出动静吵醒了姜湘。


    姜湘脑子还没清醒,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了一脸笑意盈盈的苗冬青。


    “冬,冬青哥……”


    “可算是看见我了。”苗冬青上前,望了望两人仍然手牵手十指相?扣的亲密模样?,不由挑了挑眉,“你们两个,这手能分?开了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


    姜湘反应过来,急忙甩掉梁远洲的手,脸颊烧得慌。


    “走吧,出去说话。”苗冬青面不改色插兜。


    电影院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几?人一块出去,街边亮着一盏灯泡,人影三三两两,还挺热闹。


    昏黄路灯下,苗冬青语气呵呵,冲着姜湘道?:“你刚进电影院我就看见你了,后来你坐前面,我才确认了是你。姜湘,从头?到尾你是根本没看其他地方啊,怎么,沉迷男人温柔乡呢……”


    姜湘眼角抽抽,被他一顿数落,脸都快丢没了,捂着脸躲到梁远洲身后。


    苗冬青冷哼一声,这才顾得上分?出注意力?,上上下下打量着梁远洲。


    他第一印象,只觉梁远洲气势凌厉,衣衫下隐隐可见鼓鼓囊囊的肌肉,显然不好惹。


    他个头?高,一张脸生?得凌厉英俊,上身灰色毛衣搭配立领风衣,下装则是规规矩矩的工装裤。


    身上衣物没有一处补丁……条件应该可以?


    苗冬青若有所思。


    梁远洲不管他怎么想,沉着脸色挡在姜湘面前,几?乎把她?堵得严严实实。


    瞅了瞅他仿佛护着小鸡仔的模样?,苗冬青笑了,伸出手道?:“还没自我介绍,我——”


    “我知道?,你就是湘湘嘴里念叨的冬青哥!苗冬青!”说话间,他语气咬牙切齿,明显不悦。


    狗男人还吃醋呢。


    姜湘翻白眼,忍不住掐他后腰,小声骂:“这是我哥,你有点礼貌。”


    梁远洲是有礼貌,但不多,面无表情和苗冬青握了握手,然后不肯说话了。


    见场面冷下来,姜湘不得不探出头?,瞅了瞅苗冬青和他身旁一直不曾说话的麻花辫女生?。


    女生?眉眼清秀,看起来文?文?静静,很?害羞怕生?的模样?。


    姜湘眼睛发亮,不错,是苗冬青的审美。“冬青哥,这是嫂子吧!”


    “是。”


    “姜湘同志,你好。”林娇娇红着脸怯怯打招呼。


    “你好你好,”姜湘新鲜得很?,头?一回?见到这么害羞腼腆的小女生?。


    她?兴致冲冲,拉着林娇娇道?:“走走走,去我家,我们一起吃顿饭。”


    可惜这时候国营饭店已经关了门,否则下馆子阔绰吃一顿,更能给苗冬青加分?!


    没错,姜湘是存了心想好好招待一次林娇娇。


    她?记得清清楚楚呢,苗冬青说过,林娇娇是长川油矿上的,会计,人家端着铁饭碗工作?,条件好着呢。


    苗冬青成分?不行,地主崽子,在结婚一道?上只会比姜湘更难。


    姜湘催促梁远洲去骑自行车。


    林娇娇却是有些?犹豫,看了看天?色,拉着苗冬青小声道?:“天?太晚了,我得早些?回?家。”


    姜湘耳尖,听?见了这话,索性问:“嫂子回?家是不是回?长川油矿家属区那一片呢?”


    “是。”


    “那正好顺路,能经过解放路,我就在解放路那边住着呢。”姜湘热情招呼,“嫂子,你顺路去我家坐坐,不会耽误几?分?钟的,我给你带一份现成的腊肉炒饭。”


    林娇娇不大好意思,求助地看向了苗冬青。


    苗冬青蹙眉:“湘湘,你不是在国棉厂集体宿舍住着,什么时候搬到了解放路?”


    “前不久刚搬的,没多久。”


    既然顺路,苗冬青倒没拒绝,他也想去看一看姜湘如今在哪里住,认认门。


    苗冬青也骑了自行车,见梁远洲同样?骑了一辆明显崭新的黑色二八大杠,不由暗暗感叹。


    姜湘不出手则己,一出手,就挑了一个条件如此不错的男人,挺好。


    只是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呢?


    路上,苗冬青没忍住,顶着刺骨寒风随口问了一句,“兄弟,你工作?在哪?”


    话音落下,梁远洲车把手歪了歪,吓得后座的姜湘够呛。


    姜湘没好气,替他回?答道?:“冬青哥,什么工作?啊,他不学好,无业流民一个!”


    这话说得,梁远洲不高兴,腾出一只手,背过去摸索着捏了姜湘一把。


    姜湘腰间的痒痒肉被他一捏一个准,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小梁同志!好好骑你的自行车,不许捣乱!”


    梁远洲冷哼。


    苗冬青简直没眼看,当着他和娇娇的面,两人就能这么打情骂俏瞎胡闹了。


    到达解放路小洋房时,已经是深夜九点整了。


    姜湘急忙上楼,拉扯墙上的灯绳,啪嗒一声开了灯,招呼着苗冬青和林娇娇进来。


    苗冬青一进门,就体会到了这间小洋房的好处。


    虽然是个大通间,面积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整个空间布置地满满当当,橱柜,桌椅,烧着火的铁皮炉子和排烟管。


    两个高高大大的衣柜充当隔断,正好把背后的双人床挡得严严实实。


    还有独立的卫生?间。


    林娇娇见了都喜欢的紧,眼里含着羡慕,对着四处看了又看,“这房子好。”


    她?家是油矿上的,住的是矿上分?下来的房子,但那房子是很?早时候分?下来的,两室一厅。


    她?哥结婚后,没弄到分?房名额,只能在家里单独占了一间卧室。


    导致林娇娇现在没个单独睡觉的地方——就是在客厅角落放了一张上下铺架子床,再拉一道?布帘隔断。


    她?睡上铺,八岁的小侄女睡下铺。


    想想就知道?平时有多不便。


    她?只夸了一句房子好,苗冬青便低声笑,“我们家是独门独户小院,房子不小,院子里圈了一片菜地,有水井有秋千。”


    林娇娇目光亮了亮,但很?快又黯淡下来。


    两人的婚事不一定能成。林父林母嫌弃苗冬青成分?,一直不肯让他上门见面。


    “冬青哥。”那边姜湘喊。


    一时间,情绪低落的两人纷纷回?过神来,苗冬青拉着林娇娇过去。


    只见姜湘去铁皮炉子上端了冷透的蒸锅,放到饭桌上,揭开锅盖,是腊肉炒饭。


    下午姜湘做的腊肉炒饭还有大半没动呢。


    她?动作?麻利,拿了两个洗干净的搪瓷饭盒,实实在在舀了好几?大勺,炒饭都堆得冒了尖。


    姜湘这腊肉炒饭虽然挺寻常,但腊肉丁放得格外多,一般人还吃不上呢。


    也是多亏了梁远洲,姜湘才能放开肚皮吃饱饭。


    她?把饭盒盖子扣得严严实实,然后用两个军绿色抽绳小布袋子装好,一个递给林娇娇,一个递给苗冬青。


    “嫂子,你急着回?家,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下次有时间你和冬青哥过来,我再好好招待你们吃一顿。”


    林娇娇不知怎么拒绝,苗冬青直接道?:“没事,你收着,这丫头?欠我不少,吃她?一顿腊肉炒饭还不够呢。”


    姜湘挠了挠脑门,说起欠他的,当初搬到国棉厂宿舍,她?确实和他借了不少粮票,还有工业券。


    差点忘了,还有那床崭新的棉花被呢!


    正好,她?如今手头?宽裕,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能把这笔账还清了。


    姜湘去翻床头?柜里的粮票本本,一张一张地数过去,凑够了十斤粮票,另外两张工业券,一张糕点票。


    苗冬青都惊了,“你现在还我,这个月的口粮够吃吗?”


    “够的,”姜湘笑笑,似乎不大好意思,指了指不远处一言不发的某人,“有梁远洲给我补贴呢,他能让我吃饱饭。”


    “你们两个还没扯证结婚,纠缠这么深……”他语气似乎不太赞同。


    “不是,”姜湘害羞脸,小声说,“我们说好了,要结婚的。”


    苗冬青:“。”


    苗冬青恨铁不成钢,简直想敲她?一脑门,她?和梁远洲在一起才多久?


    就算两人一时冲动感情蜜里调油,也得多磨合一段时间。


    更何况,梁远洲条件再好,他没有正式工作?!


    一个没有正式工作?的男人,以后靠什么挣钱养家?


    单单这一点,他就不看好梁远洲。


    他有心说些?什么,但当着梁远洲的面,实在说不出口。


    “算了,下次有时间,我去国棉厂找你。”


    姜湘一时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迷茫地望了望他,又低下头?数钱。


    还清了票券的账,还有棉花被的账呢。


    “冬青哥,先前搬国棉厂宿舍,你给了一块新的棉花被让我盖,这个我也一次性还清了。”


    “别了,我不急着要,以后你攒够了钱再还。”


    “不用,我有钱呢,”姜湘说,“厂里给我发了二十块工资,再过几?天?就是二月底,到时候又该发工资了。”


    所以她?手里真有钱。


    按理说,每个月十八块二十块的工资,拿去粮店副食店买米面粮油,吃饱饭都够呛。


    但最近这一段日子,有梁远洲明里暗里补贴,又是给她?房间里搬米面又是带她?下馆子,在吃饭上面,她?当真没怎么花钱。


    想了想,姜湘掰着手指细细算了一笔账,“冬青哥,你那床被子,得有八斤重了,八斤棉花票,还有扯的棉布,这也得要不少布票……这些?票得容我凑一凑,钱先给你还清了。”


    可惜她?空有钱,没法很?快攒够布票棉花票。


    棉花票先不说,只说布票。


    这年头?,布票也是稀缺东西,城镇居民,每人每年三尺三,再多就没了。


    所以老一辈常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这就是当下社会最真实的写照了。


    那头?梁远洲听?见姜湘说的话,走过来直接道?:“正好我有票,还差多少布票棉花票?我看看够不够。”


    “啊?”姜湘别扭地戳戳他胳膊,有点不大好意思。


    梁远洲不跟她?见外,夺了她?手里的钱,把她?推到自己身后,然后和苗冬青道?:“湘湘欠了你多少,我一次性帮她?还清。”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花花绿绿的票,其中布票棉花票占了大半。


    也是巧的很?,前天?他去黑市转了一趟,正巧收来了不少票,原本是想着给湘湘多做两件新衣裳……


    见他眼睛眨也不眨拿出如此多的票,苗冬青整个人都看傻了。


    林娇娇也是愣得久久回?不过神。


    梁远洲不怕他们知道?自己有钱有票,他的钱和票券虽然来处不大光彩,但明面上,他应当是有钱的。


    只是外人不清楚而已。


    梁父早些?年在组织底下做事,立过大功,具体什么功劳梁远洲也不清楚。


    梁父因为?受了伤不得不退下来,英年早逝。


    也因此,这些?年组织一直给发放补贴,最初发的钱并不多,一个月三块四块的,后来一年又一年涨上来,到如今,存折上每个月都能多二十块。


    梁远洲从来不曾动过这本存折,他是打算当老婆本的,里面攒的钱越多越好,记得好像已经有上千块了。


    姜湘浑然不知梁远洲还偷藏了一个小金库呢!


    梁远洲草草算了一笔账,他是混黑市的,清楚市场价——八斤重的棉花被,棉花票要八斤,布票至少十四尺,另外再掏七八块钱。


    三下五除二,利落地凑够了这些?票,再加上一张大团结,只多不少,交给苗冬青。


    “多谢你从前关照湘湘,以后她?有我照顾,你可以放心。”


    “………”苗冬青脸色古怪,倒也不必这么说。


    这不是还没结婚吗,怎么说得他已经铁板钉钉要把人娶过门了似的。


    没睡醒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