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 59 章

作品:《慎嫁周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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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宴寻到妻子时,正见她踮起脚尖蹬在一块悬悬的半高石尖,双手撑在足有她两个高的假山壁上,像个攀援的壁虎。


    他看得心惊肉跳,本能压低声音,免得惊吓到人:“阿瑛,在做什么?”


    孙豪瑛回头见是他,睁着一双亮晶晶的黑瞳,发了大秘密后急着同他分享:“周宴!你知道方才我听见什么了吗?”


    周宴大手搀上她臂膀,直接把人抱在怀里,长舒口气。


    “你站得那么高,不小心摔伤怎么办?”


    孙豪瑛根本不畏惧他的凶话,被抱在他怀里,匆忙看看四周,见没生人在,掐着他手臂催促:“快放我下来!”


    万一叫周家下人瞧了,指不定会在背后笑话她呢。


    周宴无可奈何,放她下地,还要警告她不可冒险攀高,孙豪瑛却功夫与他扯这个,“你来前喊什么?险些害我错过一场好戏!”


    周宴:“.......什么好戏?”


    孙豪瑛示意他附耳过来,“二叔背着二婶跟一个女人厮混呢!”


    周宴愣了一下,眼神逡巡一圈后花园:“和府里的婢女?”


    孙豪瑛说不知,只是偷听到了长辈的花花事,莫名有种隐晦的激动心情:“厅里秋小妹那话,我本就纳罕。她一个小姑娘,何处来的感悟?”


    现下明悟,原是爹娘屋里的狼藉,早就被她晓得了。


    周宴扯正她凌乱的系带:“二叔不曾往家中纳妾,只是生性风流,各处生意买卖,安置了不少跟着他的女人。”


    “哦~~~~”孙豪瑛大开眼界:“二婶与他一道出门,二叔竟也不忌讳些?”


    周宴哼道:“男人若是想偷腥,有的是法子。你当二婶愿意在外头跟着他漂泊吃苦?再无旁策,唯有身不离人一个下策。”


    “你们家的男人怎么都是这样的德行!”


    周宴往她嘴上贴了下,“我可不是!”


    孙豪瑛眯眼左右看他。


    周宴任她审视的目光扎过来,经得起考验的男人就是不一般,腰杆正!


    “我很有男德风范,阿瑛,这副身子就沾过你一个,往后若我年老色衰,殷盼你莫要弃我于飘零逐水。”


    孙豪瑛努力绷着嘴角的笑,傲娇起来:“你既如此说,那便舍你几分情面吧。”


    好甜掉牙的小两口呀。


    落葵听得牙酸,恨不能捂着耳朵:“少夫人,有人来了。”


    花园口处传来渐近的交谈声。


    孙豪瑛收回被周宴握紧的手掌,听出是厨房传菜的动静。


    “走吧,前厅应该快要开席了吧。”


    到了前厅门口,新粉的木门被下人拉开,眺眼一看,长辈们都到齐了。


    他们二人进去,没一会儿门二次拉开,柳姨娘新换了身珍珠白锦袍,风姿绰约地款步入内。


    她是掌家中馈的,进来后与众人见礼,而后便一副当家做主的姿态安排席面菜式,与下人叮嘱这般那样,不是主母却有主母的行事风格。


    众人随意扯着话头闲散消磨辰光,实则谁人心里都有秤,柳氏如此风光,都是大房老爷给脸罢了。


    坐于末端的周青颜色总算好了些。


    他虽被逼做了家中次子,族谱上头认周夫人为母亲,实际是在柳氏名下养大。


    体面尊贵,以及父亲的偏爱,他都有了,宗嗣的身份等他今岁春试一过,自然也会夺到手中。


    思绪流转,不经意对上前头二叔落在自己这边慈爱的眼神,顿了下,温和地笑笑。


    周二叔眼底万千复杂,收回目光。


    上首的周老爷一无所觉。


    柳氏不合时宜的风光、正妻不同往日冷眼旁观的沉默、二儿子的野心亦或是血脉兄弟的异常,一切一切仿如流云,他只端着一盏药茶,唇舌苦涩面容镇定地一口口抿着!据说这是大儿媳特意给妻子配好的养身茶,喝了有延年益寿的奇效!


    厅堂里头又燃了两盆炭火,暖意渐渐蔓延,天际擦昏,柳氏张罗的正宴终于能上桌了。


    厅小,摆了一张足够大的圆桌。


    孙豪瑛按照位次坐定,左手边是周宴,右端原是周青,后来被周秋抢了。


    正对面是二婶。正东的首位自然是周老爷,右下手紧挨着是周二叔,左侧便是周夫人。


    柳氏正要如往年一般上桌。


    周老爷下手周夫人的身侧是有个空凳子给她预备的。


    却不想人刚近前,横空伸出一个手臂,筋骨有力的手掌捏在凳面,散漫却不容置喙地扯到稍远的角落。


    “你不必上桌。”


    周宴的声调很冷,甚至连头都不曾偏动一丝一毫。


    柳氏慌张地眨眼:“宴哥儿,往年我都是......”


    “往年如此,今年便也如此吗?”


    周宴对上周老爷的眼睛:“她犯了大错,打死也是应该的。”


    周老爷气虚,不敢看兄弟的脸:“好了,大年下的,提这些做什么!”


    他是了解周宴的性情,既能张口,便是下定决心。


    何况柳氏行事确存瑕疵。


    “柳氏,今年你便不用上桌了。”


    柳姨娘委屈地呜咽一声,“妾身听老爷的。”


    周青咚地放下手中筷子,见不得亲娘被人当众下脸。


    “姨娘为这桌团圆饭从晨起便忙得脚不沾地,父亲,就看在她这份辛劳的面上,给她一副碗筷吧。若是被人赶下桌,家里下人不知要怎么笑话她了!”


    周宴偏头看着出头的兄弟,话语刻薄低冷:“你也想滚下桌?二叔二婶在,不要给脸不要脸。”


    柳氏心惊肉跳,生怕周宴当着二房提起那外室的事,正要提步去儿子跟前劝。


    谁知那头周青比他还会看眼色,猩红着眼听话地坐下了。


    柳氏:“......”


    “妾身不坐就是,老爷莫要生气,一家人吃团圆饭最紧要。”


    终究还是在二房面前现眼了。


    周老爷面上撑不住,却知道不能再招惹,压着气性,端着酒樽,身为一家之主,起了贺词。


    众人随之附和。


    团圆饭险而又险地开了场。


    起初一桌没人说话,各自提箸。


    渐渐的,气氛暖睦了些,周老爷和外出一年的兄弟喝得高兴,底下的小辈们也松缓精神。


    周夫人与妯娌隔着桌对敬一杯。


    女眷的酒是葡萄香,入口绵软,盈口是甜甜的果香气。


    她贪了几杯,侧身与儿子和儿媳妇领了一下。


    孙豪瑛很给面子地端起盏,周宴不为所动。


    就在周夫人放弃的前一瞬,孙豪瑛扯了下丈夫的臂膀,周宴虽皱着眉头不愿意偏头,却很给面子地握上杯盏。


    三人樽口碰撞出悦耳的响声。


    周夫人知道儿子当众赶柳氏下桌,并不是给她这个当娘的脸面。


    儿媳在儿子眼中是珍宝,柳氏上桌,珍宝便被蒙了暗色。


    不过那又如何,婆婆沾沾儿媳妇的光,足以令人快意。


    一时喝得上头,待到翁媪反应过来,周夫人一人便喝光了一壶的葡萄香。


    “夫人,吃些菜式吧。”


    翁媪上前在她耳边轻声叮嘱:“那道豆腐圆子是您最爱的,奴婢给您夹上一颗?”


    周夫人撑着脸颊,含糊着点头应了下。


    嘴巴泛泛嚼着,听丈夫又装腔作势在与二房兄弟说长论短,大谈道理的阔语,心里十分不屑。


    虚头巴脑,二房的人指不定背后怎么嘲笑这老货呢!


    坐着的后悬窗开出一条小缝,吹气的凉风卷走脸颊上的酒意。


    她眯着眼放纵自己忘掉什么夫人端庄,眼神在桌上众人面上提溜转了一圈,忽而一语道破天惊:“二郎,宝哥和他娘在乡下过得可怜,你若是有心,把人接回来吧。”


    满堂死寂。


    就连上菜的小丫头都吓得屏住呼吸,不敢抬头,匆匆放下手中的果点,避到廊下。


    周青硬着头皮:“母亲在说什么?儿有些听不懂。”


    周秋看热闹不嫌事情大:“大伯母说,宝哥和他娘在乡下可怜,让你接回来。二哥哥,谁是宝哥?他娘又是谁呀?”


    周青:“......”


    翁媪急忙告罪:“老奴一时照料不周,让夫人吃多了酒,瞧着都开始说胡话了!”


    她抄在周夫人手臂,把人扶起,赶快离了这是非地。


    周夫人靠在她肩头,瞧着丈夫铁青地脸,白眼瞪自己。


    顿时朗声笑出来:“老爷何必生气,您不是盼着孙辈嘛。周家血脉孤零,只他们兄妹三个哪里够?宝哥那孩子几岁来着?”


    喝醉的人不怎么听话,两腿拌着蒜,翁媪急得出了一头汗,又招手喊了两个婢子过来。


    “接回来吧。”


    周夫人舒畅地叹口气:“接回来,大家欢喜呐!”


    周老爷咚地甩出酒樽,只是苗头不准,撞上了门框,摔得四分五裂。


    翁媪心呼不妙,换个方向抱着周夫人,一边堵上主子的嘴,把后头能气死人的昏话一个劲地遮住,三四人狼狈地从前厅退场。


    这桌宴其实不错的。


    孙豪瑛吃得很饱,饮了三樽葡萄香,又在周秋的再三劝下喝了几杯新丰酒。


    婆母闹腾起来时,她被周宴递送一碗甜水解酒,听到那个‘宝哥’,一时傻眼。


    宝哥?


    宝哥?是她今日听到的宝哥嘛?


    别人的注意力全都投注到周老爷和周夫人上,唯有她睁着一双半迷蒙的眼,看到不该出现在周二叔脸上的担忧。


    他担忧......?


    手中的汤盏抖了几下,她下意识侧眸望向起身的周青。


    看他眉眼长相,周青的长相更似柳氏多些。又去看暴躁如雷的公爹,这对父子生得很像。


    然公爹和周二叔亲兄弟......


    外头传来附近人家炸鞭的霹雳声,厅中因周夫人离去而越发衬托得周老爷喘气如雷。


    周二叔斟酌言辞:“嫂子醉话,兄长不必放在心上。只是......”


    他沉吟了下,想起下晌与柳氏的会面,“归家后我对二郎的事略有耳闻。旁的不说,孩子总是无辜的。父亲抱憾而去,泉下若是有知,知晓重孙流落在外,何以瞑目?”


    窗户纸都被撕破了,周老爷听后,也知无法遮掩。


    “二弟,你是不知,那孩子的生母出身.....实在不堪!”


    周二叔眼神一亮:“兄长何必烦扰。孩子为大,外人不知家宅内情,只要咱们守住口风,把孩子记回族谱,又有什么关碍?”


    周宴直到此时方开口:“二叔以为,那孩子该如何记名?”


    周二叔对他动怒并不稀奇。


    却有的放矢地笑了:“二房只秋娘一个丫头,我如今岁数,怕是再难有子嗣。不若把那孩子过继到我名下,岂非两全其美?”


    话落,周二婶和周秋的脸色唰得发白。


    周宴直到此时才真的动气。


    他不傻,妻子能猜到的,他心中早已想明白。


    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蓄着霜冬冷意,“二叔盘算得好,只是宝哥明明是你亲出孙辈血脉,却被写成你儿子。辈分颠倒,有些倒反天罡了吧?”


    “大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二婶抖着嗓子,打破满室凝滞的气氛。


    周宴并非鲁莽。


    方才一刹那,他回忆起诸多细节。


    柳氏原本就是二房伺候的,后来二房常年在外,周老夫人节省人力,把二房空着的人手送到大房指派。


    据闻当年柳氏生子乃是早产。


    周青少时体壮,老夫人在时,曾因他们兄弟相差几月,自己足月出生却明显不如早产的周青强健,而责怪周夫人。


    他知道自己应该暗中查清首尾,最是妥帖。


    只是猝不及防,岂不更妙?


    柳氏突然炸出一道尖锐的喊声,“大郎君说什么浑话!宝哥是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