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 44 章

作品:《慎嫁周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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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清平镇到岐山县,有十来里的山路。


    加上冬至前刚落一场雪,迎亲队伍中途在一处避风的夹道歇了片刻。


    周宴骑着高头大马,穿一身喜气的红色,下马取了水囊袋,从花轿的门帘送进去。


    “豪瑛,喝些热水吧。”


    孙豪瑛接过水袋,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触到凉意,“还有多远?”


    八抬大轿宽敞,她的座下头有个隔空的夹层,里头放置炭盆,外头霜寒大作,花轿遮掩严实,她在其中生出一丝细汗。


    周宴说快了。


    收回水袋时,视线从她葱白的指尖略过,探出去摸摸,入手暖和,唇角扬起一抹笑容。


    “你若是觉得饿,左侧有个小格,我在里头放了些利口的软糕,垫垫肚子。”


    孙豪瑛轻声说好,扭头摸索了一会儿,寻到位置,扣下一看,是她平日里爱吃的几样,不好晕花唇上的胭脂,掰成小块,一点点抿化。


    跟来一并送亲的是何家大表兄。


    见周宴在花轿跟前忙前忙后,虽与孙家二妹妹情分不深,却也为她能嫁给一个妥帖的夫君而高兴。


    歇了片刻,重又出发。


    这一回一气呵成,终于赶在天昏之前,到了县城大门。


    坐在轿子里听外头声音,天寒并未冷却百姓看热闹的兴致,相反听说这是县里书院学正家的大郎君娶新妇,街面上涌出不少人,热闹议论声连绵了许久,感受到轿子转个弯,忽而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她便明白要到周家宅门口了。


    适时,落葵的话传来:“二娘子,要下轿了。”


    孙豪瑛便取出袖中的锦帕,在嘴边轻轻沾沾,免得方才吃糕点留下什么痕迹。


    周家请来的鼓乐师傅很卖力,轿夫们到了门前扯着嗓子不知喊了一声什么,孙豪瑛急忙抓紧座下。果然,轿子下一瞬猛地左右晃荡起来。


    外头喜娘笑呵呵地说了一通吉利话,左不过是什么‘红红火火’一类的贺词。


    颠簸过后,咚地一声,花轿落地。


    孙豪瑛便看见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掌伸入帘子,她长舒口气,扯正盖头,搭在他的掌心。


    落葵从另一侧扶上她的臂膀,周宴叮嘱一声‘小心脚下’,近处的人群传来杨四和赵五揶揄的喊声,说‘大郎君疼媳妇’、‘周大郎等不及了!!’。


    各方笑闹,孙豪瑛臊红了脸,从他掌中抽回自己的手掌,一路由喜娘搀扶,借着红盖头外的一些模糊视野,走过所有仪程,最后进到周家正院。


    盖头在上,只能看见众人的腿脚。


    她只看清正前方左右坐着的两个人,猜测那便是周家老爷和周夫人。


    礼官唱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孙豪瑛侧身,与对面高大的人齐齐弯腰。


    “礼成。送入洞房!!!”


    周家的宅子,孙豪瑛未曾来过。


    只不过周宴的信中曾经给她绘了一个草样子,所以一路行进,她知道自己从正堂出来后,过了长廊入前花园,在东舍最外侧的一间单辟出来的院落停下。


    随着一柄玉如意挑起盖头,孙豪瑛垂着眼避了会儿烛光。


    再一抬眸,为围在舍内的许多人一瞬失神,反应过来,本就因刚进屋冷热相激而发红的脸颊愈发浓艳,睫羽轻颤,下意识望向周宴。


    他手中还握着那柄玉如意,只是红衣加身,冲淡他的冷然气质,眉眼依旧锋利,只是与她相望的那一瞬,涌起柔波似的温情。


    “哎呀!新郎官看傻眼了吧!”


    “新娘子真好看,不愧传闻中的美名呐!”


    众人或打趣或打量或赞赏的眼神,孙豪瑛匆匆掠过,只做乖巧样子,唇角露出一抹娇羞,垂下视线。


    “好了,好了!出去喝酒!”


    杨四和赵五挥臂驱赶看热闹的众人,这里头原本有周夫人那头指派来的婆子,开口想留下,却被他二人蛮力撵出去。


    屋中终于静了。


    连孙家陪嫁来的人一并出去。


    孙豪瑛松口气,放软发酸的腰杆。


    见周宴还杵着不动,斜睨他一眼:“怎么?我很丑嘛?”


    “美。”


    “美若天仙。”


    周宴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的面容,“今日最美!”


    油嘴滑舌。


    孙豪瑛心说,只是被丈夫夸赞了,心底也很满意,露出笑意:“你不出去与他们喝酒吗?”


    自然要去与宾客一道的。


    只是有些不愿意此时离去,周宴恋恋地看她,手里的玉如意摆在一侧墙上的百宝匣上,到了一盏甜润的果饮子送她手边。


    她也确实渴了。


    并不矜持地推脱,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见他眼巴巴看着,以为他也渴了:“你要喝吗?”


    水光莹润她嫣红的樱唇,一月不曾见她,她的眉眼中隐有成熟女家的气韵,今日的妆容画得她格外有味道,眼眸流转有乍破天光的惊艳色。


    周宴口舌发燥,握住她的手,在她不解的天真眼神下,不由生出一种泼染白花的罪恶感。


    孙豪瑛睫毛眨个没完,终于看清他眸中浓浓的欲色。


    “你......你要不要先忍忍?”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杨四爽朗的笑声:“周爷,这还没到入洞房的时候呢!别猴急猴急,叫兄弟们笑话。快快出来喝酒!”


    周宴:“......”


    他眼角一抽,很想冲外头啐一声‘滚开。’


    孙豪瑛噗嗤笑了,拽了他衣袖,催他快出去。


    再黏糊,外头那群鲁莽汉子怕是要拎着酒碗进来抢人了。


    周宴一脚跨出门,却有回身,骤然在她柔腻的面容上相贴,低沉沙哑的声音满是渴望:“等我回来。”


    孙豪瑛心头一跳,不及反应,他已走远。


    捂住咚咚的胸膛,在落葵的视线下,厚着脸皮折回屋中。


    落葵端了热水盆进来。


    褪去环钗,洗净面容上的脂粉,又换过一身轻便的衣衫,她便坐在床榻前无事可作。


    因只在周家住够新婚三朝,不曾带太多东西,外头庆贺劝酒的动静正酣,一时怕结束不得,便拿去了医经翻看起来。


    咚咚门响,孙豪瑛示意落葵去应门,顺势把手里的医书藏到枕下。


    进来的是个眼熟的婆子。


    孙豪瑛认出是常在周宴母亲身边伺候的翁媪,曾听周宴说周家真心相待他的人不多,这位翁媪便算是其中之人。


    故而柔和地笑笑:“翁妈妈怎么来了?”


    翁媪恭敬地拜礼,从门外小婢女的手上端了一个方盘进来:“前头宴一时罢不得,大郎君担心少夫人饿着肚子,遣婆子给您送些吃食。”


    方盘不大,其上只三个碟碗。


    一小碗清汤面,另两个碟子是素淡的绿叶菜。


    孙豪瑛道一声劳烦您了,示意她放在桌上,起身坐过去,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翁媪等她吃过,顺势说起周家。


    “少夫人虽只在家中住三日,人情方面却不好错漏。婆子我在周家伺候了三十几年,得大郎君给分薄面,故而厚着脸皮耽误您些辰光,给您说道说道。”


    孙豪瑛示意她说。


    “咱们这头是周家大房,老爷举人出身,在书院里头领着学正的官儿。夫人常居东舍,柳姨娘领着二郎君住在西舍。”


    “家里老夫人好清静,自十几年前老太爷过世,便搬到乡下庄子静居,少有归家的时候。”


    “二房老爷和夫人照管生意,一向是在外地走动,只年下归家几日。二房的秋小娘子常与爹娘一道,故而也不在家。”


    孙豪瑛点头应下,这些话周宴从前便与她说过。


    此时翁媪再听,加深一番印象。


    “此处住所名唤琅嬛院,早前装点很好,本是咱们夫人要给您和大郎君的新居。那头的柳姨娘不好想与,想把这地方分给二郎君娶新妇,如今少夫人与大郎君短短住三日,柳氏依旧让人搜刮了许多。打眼看着凄淡,只盼着您别误会是夫人怠慢了。”


    孙豪瑛眼神微动,方才不曾留意此处,此时再看,确实有些地方像是被搬动过,又填补了些旧样式的东西。


    “翁妈妈放心,婆母在上,豪瑛万不会错想了她。”


    翁妈妈顿顿,一时分辨不出这漂亮女娘是真心还是假意。


    只是看她容颜宽舒,坊间传闻她医者仁心,应不是小肚鸡肠的性格。


    “大郎君性格冷,不似姑娘家懂得和母亲撒软。如今有少夫人在,婆子我便放心了。”


    再无其他事,她便蹲身作别。


    送走了她,孙豪瑛与落葵对看一下:“只住三日,希望这三天平安无事。”


    上灯时分


    外头吵嚷声逐渐落下尾声。


    孙豪瑛已经困倦,耷拉着眼皮托腮等着。


    又过去不知多久,落葵已经撑不住连连点头,“小娘子,要不您先上床吧?”


    孙豪瑛唔了声,看着她往床褥下头的花生大枣一股脑收走,放心地滚进云被里头。


    里头早就放了汤婆子,她胡乱翻个姿势,卷起被子盖在肩头。


    “我先睡一会儿,外头有动静了,你再喊我起身。”


    落葵嗯了一声,出门往台阶下一坐,隔着院墙听见那头还有男人们猜拳的动静,咝地搓搓臂膀。


    “应该快完了吧。”


    *


    又喝了一碗酒,周宴借口放水,终于从一群男人堆里脱身。


    宴上周家族亲倒是收敛,喝了一轮便算,唯独与他同出行伍的兄弟们不依不饶,他仰头看一眼悬在当空的皓月,知晓耽搁太久,甩甩头,从角落的瓮缸中撩起一捧水扑在脸上。


    寒意一瞬侵入肌理,昏沉的脑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