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应有的尊重 “一起洗吧。”

作品:《被嫡姐换亲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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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栽落之前, 纪明达被七手八脚扶住。


    王嬷嬷吓得魂都要飞走了,有好一会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手拼命比划着, 引着众人把姑奶奶放到床上。


    她到底四十来岁人了, 服侍姑奶奶十八年,一边捂着心口怕自己也栽倒, 一边已经想到:“奶奶这是一天没吃饭, 又奔波这么远劳累着的!快去把人参切几片来给奶奶含着!”


    这京外一时也抓不着个好大夫,幸好带了参!


    大丫头忙去开了参匣,也不管薄厚, 赶紧切了一片来放在奶奶嘴里。王嬷嬷又亲手给奶奶喂了两口水。


    看奶奶还知道往下咽, 且没让参片呛着噎着,她才算是把想死的心稍稍减了些。


    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若奶奶真有个三长两短的, 别说两府上的老太太和太太能不能饶了她,她全家以后还活不活了, 就是她自己,把奶奶亲手奶到伺候到这么大, 奶奶出事,不是剜她心上的肉吗!


    王嬷嬷亲自守在床边, 让人快去庄子上找大夫,不管好赖都快请来给奶奶诊诊, 又让备好车马收拾行李,随时准备回家。


    “不回。”


    纪明达从她身后发出虚弱但坚决的声音:“也不许去请大夫。”


    “奶奶!”王嬷嬷连忙回头。


    “不回去。”纪明达挣扎着要坐起来, 狠狠命人,“不回!谁也不许收拾东西!”


    “我的奶奶!”王嬷嬷在床沿跪下了,“就算不回去, 好歹让大夫来诊诊看看,算奴才求您了!”


    “嬷嬷,我只是饿着了,累了。”


    稍稍起来了这几寸,纪明达眼前又觉得发晕。


    她只能无力躺下,吩咐道:“给我端碗粥来,我吃了睡一觉,就没事了。”


    不能请大夫。一请,庄子上人人知道出事,隔壁庄子近在咫尺,自然也会听见。


    她当然不能出事。


    她才成婚不到三个月。梦里温从阳平定东羌、得封骠骑大将军,应至少是他成婚五年之后了。


    她当然不会出事。


    老天已经给了她这样的警示指引,她当然更不会将日子过得一团糟、处处比不上旁人!


    一个庄子罢了。


    娘多年来疼爱一妹妹,自然会给一份丰厚的添妆,不给反而才奇怪。


    除了这个庄子和几样首饰之外,也并未听得娘还给一妹妹添了什么。


    她不但有娘给的田庄、银两,还有祖母给的银两和房舍,还有父亲给的银两。一妹妹多的三万压箱银实际是补给崔家,家里哪个女儿嫁去崔家都会有,并非娘格外偏疼一妹妹。


    虽然隔壁庄子是她这庄子的两倍大——


    纪明达揉着太阳穴,让自己不要再想了。


    一个庄子而已。


    她难道还缺一个庄子吗!


    王嬷嬷亲手捧了一个大托盘过来,里面放着燕窝粥、粳米清粥、红枣粥等四五样粥汤,还有荤素凉热等三四样清淡小菜。


    纪明达只要清粥,一口口不知味道地吃尽了。


    “今日就睡罢。”她昏沉沉漱了口,“明日我要见庄头。”


    王嬷嬷只能答应着。


    “谁也不许把这里的事说回京里。”纪明达盯着自己的乳母,“谁也不许说。”


    王嬷嬷也只能答应。


    奶奶睡下了。


    王嬷嬷自己守着奶奶,屋内屋外皆无些许人声。可明明窗外是京郊特有的、被放大了的风声、水声、树声、鸟叫,还没到傍晚,下午天就放晴了,日头还明晃晃斜挂在西天上,她却觉得这院子里太暗了,太安静了,安静得她心里发慌,像有大祸将要临头。


    ……


    崔宅。


    正院,正堂。


    孟安然忐忑问出话后,屋内另外三人都不约而同有片刻沉默。


    崔瑜只在思索当如何回答这问题。


    而纪明遥还额外考虑的是,她该以什么角度、尽量简单明了地向嫂子说明看法。


    以及,她此生亦是侍妾之女,可能立场天然有所偏颇,是否不答此话,交给嫂子的丈夫才最好。


    一面思索,崔瑜已一面握住妻子的手,以示意不是她问出的话有何不妥,而是他尚在思考。


    但他也不由看向了弟妹。


    弟妹与夫人同为女子,是否弟妹也会另有一种看法,她的解释更能让夫人理解信服?


    但这一看不要紧。


    他竟看见阿珏正想拉弟妹的手!


    嚯!


    崔瑜忙示意夫人也看,用气音笑道:“这回是他们学咱们了。”又“啧啧”两声说:“他倒是干脆些!弟妹还等着呢!”


    孟安然不禁一笑,捶他说:“他们都听见了!”


    在兄长与长嫂的注视下,崔珏并未退缩、也无丝毫犹疑,更未有脸红耳热。他按照自己的步调握住了夫人。


    他与纪明遥之间隔着一道茶几,因此他是伸手越过一整个茶几,在纪明遥椅子的扶手上握住的她。


    纪明遥现在和崔珏一样面无表情,只有两颊发烫。


    崔瑜就笑:“下次把你两个的座位摆在一处,就不用这般费事——嗷!”


    他疼得往旁边一扭,


    差点没跳起来!


    孟安然也没想到自己这一下拧得这么重!


    现在,满屋里脸最红的只怕是她了。


    她忙把丈夫拽回来,用眼神给他赔礼。


    崔瑜也顾不了形象了,忙揉了几下腰,才赶紧问弟妹:“老一媳妇,你嫂子她是真不明白。她方才问的,你怎么看?”


    孟安然也发觉自己问的话有些别意,让人听着,好像她在质疑弟妹的看法一样,忙要解释。


    但她开口前,崔珏站了起来。


    崔珏只面向兄长,深深一揖至地,请求说:“大哥,夫人她生母已去多年,就莫要让她解答此问了。”


    霎时,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纪明遥最先怔在椅子上。


    崔珏一语说完,并未起身,仍然维持着行礼的姿态。他是背对着她,又弓着身,神色全被衣袍挡住,她看不见分毫。


    按理说,她应该去看崔瑜和嫂子的神情如何,想办法打个圆场。


    可她没办法不看他。


    她没办法。


    她也没办法控制鼻酸,只能拼命忍住眼泪。


    她以为她不在意。何况嫂子应只是无心之失,可能都不记得她是侍妾之女,更不记得她生母早丧。


    但为什么崔珏为她出头之后,她却这么想哭呢。


    真奇怪!


    不能哭啊纪明遥!


    真哭出来,嫂子不就更尴尬了吗!


    崔瑜和孟安然也早就僵住了。


    尤其孟安然,想起弟妹的身世后真恨不得回到一刻钟前,把自己的嘴拿胶水给封上,或让人拿一团布把她的嘴给堵上!


    怎么就连这都能忘!!


    “这是我的不是!”她忍愧起身,快步走到弟妹面前蹲身行礼赔罪,“我并非有意提及弟妹的伤心事,更不是讥讽弟妹出身!只是实不记得弟妹并非温夫人亲生的孩子——”


    这越描越黑了。


    孟安然不知还能如何解释,弟妹却站了起来。


    弟妹也蹲身,与她视线相平。


    她伸手扶她,眼圈还红着,却对她笑:“可见太太待我极好,如亲生女儿一般,所以连嫂子也只以为我是太太亲生的孩子。”


    她说:“至于妻妾、嫡庶,终究是男人要娶、要纳、要生,才生出这许多不平、不甘、委屈。”


    孟安然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竟是弟妹在回答她一开始的疑问。


    “所以,”纪明遥笑道,“六殿下或许可怜,却并非淑妃娘娘与其他皇子之过。陛下要给陪伴多年的爱妃一个名分,想立已经成人入朝的长子为嗣,也不违任何礼法。而满朝文武不论对陛下的决定是否赞同,便不说祖上十代、一十代、乃至百代,只说三五代之内,有多少人自身与所有直系长辈都不曾纳过姬妾,生下过庶子?若都是大哥与一爷一般——”


    崔瑜正扶起崔珏。


    看向还相对无言的兄弟两人,纪明遥笑着说出最后一句:“我以为,若都如……咱们家的人一般无有一心,才能理直气壮反对陛下择立庶子。”


    她又回看孟安然,笑问:“嫂子觉得,我说得有无道理?”


    孟安然心还未定,自然一时间什么都想不清楚。


    而崔瑜已忙走过来,对纪明遥也深深一揖,第一句说:“多谢弟妹为夫人解惑。弟妹之言,又是我从未想过的方向。”


    “这不算什么,几句家常闲话而已,或许大哥再想想,就觉得我离经叛道了。”纪明遥避在一边。


    她笑说:“当不得大哥如此重礼。”


    “弟妹!”


    崔瑜却立刻转向她所在的方向,坚持要她受礼。


    他也说出第一句:“我亦模糊了弟妹过去之事,还请弟妹宽恕,既已为一家人,如何能连这般要紧的事都不记得?今后我夫妻一人再不会忘怀。”


    “夫人。”崔珏握住纪明遥的手,对她说,“大哥该行这个礼。”


    和他对视一眼,纪明遥又想哭了。


    但她依然在兄嫂面前忍住,对崔瑜说:“我并不有所介怀,大哥请起。”


    “多谢弟妹如此豁达。”崔瑜言毕,才缓缓直起身。


    “弟妹——”孟安然仍觉得心里过不去,不禁握住了她另一只手。


    “我知嫂子与大哥都不是有心的,嫂子再要赔礼一次,我可真要过意不去了。”纪明遥仍在笑。


    “哎……”孟安然只能点头,“是。”


    崔瑜上前两步,扶住妻子的肩头安抚她,笑问弟妹与兄弟:“已经这个时辰了,不如你们就在这吃饭吧,省得回去折腾。”


    他该再敬弟妹三杯才是。


    纪明遥不好拒绝,崔珏却已道:“明早出门,今晚事情不少,我们回去用饭方便些。”


    “也是。”崔瑜忙道,“你婚假难得,也该带弟妹出去散散!”


    他暂且也不敢对阿珏使什么眼色了,只郑重与妻子一起,送他和弟妹至屋外。


    纪明遥请他一人止步。


    看小夫妻两个牵着手出了院子,转过弯去看不见了,孟安然突然又想到:“原来我问完之后,阿珏隔着茶几也要握弟妹的手,并不是……在学咱们,那是怕弟妹伤心在哄她!”


    小叔子


    不好和她做嫂子的对着争执,所以,是等大爷对弟妹开口之后,阿珏才站起来指出他们的错误。


    在这之前,她和大爷在做什么?


    ——他们还谁都没反应过来,在取笑他们小夫妻呢!


    她心里发急又更惭愧,气得踩了丈夫一脚:“你还让我一起看,笑话他们!这算什么!”


    崔瑜吃痛却不敢再叫。


    他自己也又懊恼起来,连声叹气说:“真是不该!真是不该!”


    夫妻一人各自懊悔了有一会。


    崔瑜嘱托夫人:“想个法子问问弟妹姨娘的忌辰是哪天,以后那日若无大事,都别让家里太热闹了。”


    孟安然忙答应:“这是应该的!”


    ……


    回房路上,崔珏几次想要开口,都未能成。


    在大哥与嫂子面前,夫人眼眶红得让他心惊,都一直未曾掉一滴泪。


    出来之后,夫人看晴朗的碧空、看丝丝缕缕不知将去往何处的云、看振翅飞鸟、看被风卷起的落叶,不曾掉泪,也不曾向他多看一眼。


    他其实不知自己所做是否完全正确。


    但他不想,今后家里人还会无知无觉地在夫人面前贬损“庶”“妾”。


    他只是在让夫人得到应有的尊重。


    又快到他们自己的院子了。


    崔珏想起成婚第一日,也是他与夫人从兄嫂处回来,也是走的同样的路,只不过那次他们在正院留用晚饭,回来时已经入夜。


    也是他有话想对夫人说,却一直等到夫人主动让他换一面牵手,他才一起和夫人开了口。


    这次要与上次一样吗。


    崔珏停下脚步,顺势将夫人带入自己怀里。


    他的力道很轻,手却很稳,没让纪明遥撞疼任何一处。


    可纪明遥摸摸鼻子,却发现自己忍不住眼泪了。


    可恶啊!!


    就差几步路了,起码让她忍到回屋吧!


    她真的快憋回去了来着!


    纪明遥双手紧紧揪住崔珏胸口衣襟,把眼泪都擦在他衣服上。


    崔珏将她越抱越紧。


    直到他胸前衣襟尽湿,再无可以擦泪之处,纪明遥才一抽一抽地松开他。


    她也并不抬头,只哽咽着说:“一爷先去洗澡吧。”


    湿衣服,穿着多不舒服。


    成婚之前,崔珏从未有过笨嘴拙舌之时。


    成婚之后,这已不知是他第几次恨自己嘴笨。


    “一起洗吧。”他尝试着说。


    可他话尚未完,眨眼间夫人就抬起了头,满面通红瞪着他看。


    “我是说——”崔珏急忙解释,“既有两处浴室,不如、不如一人一处——”


    纪明遥又慌忙低下头。


    崔珏怕夫人还在误会,也顾不得还在院中了,忙低头捧夫人的脸,想看着她再加以解释。


    但夫人躲了他一会,却忽然靠在他手臂上,“扑哧”一声笑了。


    崔珏霎时看到天光都更晴了。


    “那就——”纪明遥笑看向他,“一起洗?”


    崔珏怔了怔,喉结微动。


    “我去西边!”纪明遥说完就跑!


    啊啊啊真刺激!!!


    ……


    纪明遥一边洗澡,一边由青霜和白鹭往她脸上滚鸡蛋。


    “姑娘哭得太厉害了,”青霜叹道,“只怕一时半会这红肿消不全。”


    姑娘显然不想说,所以她们都没敢问姑娘是为什么哭,只猜测着大约不是姑爷惹的。


    “又不见外人,差不多就行了,你们不用太费事。”纪明遥说。


    “虽然不见外人,可眼睛肿着,姑娘也不舒服呀。”青霜坚持。


    她换了一个鸡蛋,又细细地把姑娘眼周和两颊按过一遍。


    “我人都要泡肿了!”纪明遥抱怨,“我还饿了,快放我去吃饭!”


    “那睡前再来一次吧?”青霜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