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作品:《自有日月照山川(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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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合白家的处境,不难明白母亲想多挣些钱的缘由。


    乔时为小手扯着线筒,看着绒线被娘亲一针针缝进布中,柔软的指尖上下穿挑,不曾停歇。


    他顿时很是心疼——娘亲就是这般既要强、又心软之人。


    只是他这个年纪,依旧要靠他人庇护,经商挣钱这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来,他前世尚未毕业,从未涉足经商,岂敢说自己的一知半解能比过外头的老狐狸?凡是获利之事,非经年累月运以心计不可成。


    二来,凡是发明,皆须谨慎为上,不然弄巧成拙。


    譬如说,大梁朝的发展进程类同于北宋,世人皆盼着靠读书一跃龙门,对书籍的需求与日俱增,大城设书局,小县有书馆,印刷业日入斗金。


    乔时为是不是就可顶了毕昇的名头,“发明”活字印刷术以获名利?


    非也。


    后世人只知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却不知他的后代因推广活字印刷,身陷囹圄。毕昇的心血,幸得沈括记载,又有姚枢的推广,才能与后世人相见。


    试想,权贵书商怎么可能允许家中数以万计的木雕版,被小小的胶泥块轻易取代。


    平民之家的好点子,等于怀璧其罪。


    正巧这时,白其真开始裁制乔时为的冬衣,乔时为说道:“娘亲,裁大一些,我今年长高了不少。”


    “省得了。”


    这一瞬,乔时为忽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小孩——只有小孩才会盼着自己快些长大。


    ……


    每逢大寒天,常有新雪至。


    果不其然,这日傍晚时,朔云满天,北风阵阵。


    未及半夜,便开始风吹雪舞下个不停。夜深时,躺在床上,频频听闻咔嚓咔嚓的枯枝断落声。


    翌日卯时初,乔时为同往常一般起身,他倒了盏清水漱口,冻得他牙齿直打颤,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橘子窝在被子里,枕着尾巴,呜呜睡得正香。别看它披着一身毛,实则耐寒的绒毛不足,是极怕寒的。


    穿好衣物,乔时为推开门,发现檐下门廊上都铺了一层雪,更莫提外面院子里了,怕是积雪三尺厚。


    书房那头灯已经亮了。


    小团子踏雪走过,留下一串圆短的脚印。


    “三哥,我来了。”乔时为推开书房,喊了一声。


    “五弟!”乔见山有些诧异,“昨夜好大一场雪,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边说着,边走过去替弟弟捂热小手。


    乔时为抬头道:“说好了每日同三哥、四哥一起背书,怎能失约?”


    正说着,屋外传来蹦蹦哒哒掺着“好冷啊好冷啊”的叫唤声,乔见川一蹿进来,便把手伸进兄长的胳肢窝下,叹一声:“真暖和!”


    “没个正经样。”乔见川被兄长推开。


    乔见川坐下翻了一本书,自夸道:“天没亮就背书,我真乃勤快。”


    乔时为接话:“四哥,父亲说了,大凡要做成一件事,先在‘勤’字上做足功夫,一日早不算勤,日日早才是勤……你既说了勤快,可要真做到才成。”


    书案上那厚厚的几摞书,要一字不漏背下来,纵是有十分的天赋,也要两分勤奋加持。


    乔见山点头附议:“父亲也是这般同我说的。”


    “啊?”乔见川一诧,“父亲同我说的怎么不一样?”


    “父亲怎么同你说的?”


    乔见川起身叉腰,活像那门神爷绷着脸,学父亲说话的语气:“乔四郎,你给我听仔细了,明日若是不早起读书,有你好板子吃。”


    言罢,摊手:“父亲对我的疼爱是独一份的。”


    说笑之后,兄弟仨各自取来书卷,开始读书,一时间,风雪声、翻卷声、读书声和成一体,在这小小一方书屋回响。


    天青青雪意不减,静谧的寒晨里,独这一屋的灯火明晃晃。


    乔仲常撑伞立于门外,片片雪花钻入他的斗篷,听了许久,嘴角上扬,低声道:“不求门高院大,唯愿儿郎勤读,有子如此,我欲何求?”


    ……


    约莫半个时辰后,窗外放亮。


    这会儿,吴妈提着食盒过来,敲门进来,说道:“哥儿几个,且把书卷放一放,吃碗酒酿圆子暖暖身子……嗬,好大的雪,早起的时候探了一脚,都抵俺的膝盖板了,恁冷的天,空着肚子读书可不成。”


    打开食盒,好浓的一股桂花甜酒香。


    再一看,桂花点酒酿,雪球裹胡桃,大寒天里,单是闻一闻这股甜酒香,看一眼圆滚滚的糯圆子,已叫人口齿生津。


    勺子一舀,黏糊糊的圆子一口咬下,齿间甘甜,酒气顿时钻入肺腑,暖烘烘的。


    兄弟仨个个胃口好,吃得一滴不剩。


    吃饱喝足,乔见山端起大哥的范儿,问道:“小川,你的本经背到哪一卷了?要抓紧时日好好背,当心被五弟赶上了。”


    又言:“五弟可比你小五岁。”


    乔见川嘿嘿笑道:“哥,咱要把稳了舵盘走直路,要比就跟外边的人比……你说说,天字班里有哪个背书比得过我?”


    他攀着乔时为的肩膀,道:“咱仨是亲兄弟,自家兄弟有什么好比的?咱不要起内讧……小安,你背你的,我背我的,咱俩不必比。”


    “好,听四哥的。”乔时为乖巧点头,却话锋一转,“我背我的,五经我背完三经了……”


    乔见川连忙捂住弟弟的嘴。


    “还同外人比?比不过五弟就直说,你倒是会找由头的。”乔见山揶揄。


    “说得你能比过一样。”


    ……


    几日后,某日上学堂时,走过每日必经的长街,乔时为在拐角处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小老头有些驼背,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满是补丁的道袍,一张小凳翘着腿靠着墙,举个“神算子”的幌子。


    他翻着白眼,像个瞎子,身边一有往来人,嘴中便念叨:“命在掌中显,一卦知富贵,小相公摸一卦?”


    无人问津,他也不急不躁。


    没错,这便是三哥四哥当年捡他时,小巷里遇见的那个贾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