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倾和宋煜城化完妆换了衣服,导演和摄影师给他们讲一些拍摄过程中姿势眼神上的细节。


    试镜没有姿势要求,但正片拍摄有。


    摄影师借鉴了刚才时倾试镜时的姿势,在细节上加以变动,以使二人姿势更加富有逻辑性。


    时倾听得很认真,宋煜城却显得几分心不在焉,时倾坐他对面,他不看说话的人,视线就明目张胆黏在他身上。


    这个不知哪来的十八线,从他进门到现在还是头一次结合大脑思考去认真观察他的脸。


    不似当下娱乐圈喜欢的白幼瘦风格,瘦是瘦,但不幼态,眼尾微微上挑,偏细长,有种淡漠疏离的清高,和分明利落的美感。


    这种长相算不上第一眼美人,如色泽味淡的清茶,细细品味后才是清苦返调的回甘,如兰在舌,散涎怡人。


    时倾一个扫视,发现宋煜城在看他,瞥了对方一眼,漫不经心抬手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宋煜城挑起眉尾,视线更加明目张胆。


    摄影师专心致志地讲,两人也还算认真地听,丝毫没注意影棚大门落了一道高大身影。


    只有几个场务注意到,忙起身:“盛老……”


    来人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一划,示意他们该忙了忙。


    盛惊澜找了个角落坐下,半边身子被半人高的盆栽挡住。


    讲完细节,摄影师拍拍手:


    “那就辛苦二位了,咱们尽量一次过。”


    宋煜城往沙发上一躺,单腿蜷曲,另一条腿自然而然搭在沙发扶手上。


    时倾出道这么多年虽然没拍过什么感情戏,但也属实没压力,从容自然压上了宋煜城。


    摄影师举着单反边拍边指点:


    “两人脸再近一些,时老师的表情可以再张扬一点。”


    变换姿势时,宋煜城低声发问:


    “用的什么香水,介绍给我?”


    时倾按照摄影师的指示,抬手捏住宋煜城的双颊,挑起下巴,语气轻佻:


    “是你非常厌恶的盛老师,代言的品牌香水。”


    宋煜城的笑意敛了敛。


    拍摄结束,摄影师和导演招呼两人去看成片。


    李导当着时倾的面怒扇自己一个大逼兜,讨好笑道:


    “现在想想,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们宁总也是,这等宝贝还要天天藏着掖着的,不厚道。”


    时倾却比较关心兼职费:“辛苦费今天能结算么。”


    “当……”


    “然”字还没出口,手中相机忽然被一只大手拿走。


    刚才一直专心致志看成片,大家都没注意身边多了个人。


    冷冽的双眼观量着照片,看不出任何情绪。


    “盛?盛老师?”导演忙起身握手,“您什么时候来的,这帮小孩也不知道知会一声。”


    盛惊澜翻着照片,依然垂着眼:


    “恰巧路过,进来看看。”


    时倾总觉得,最近盛惊澜的“路过”是不是太多了点,阴魂不散一样。


    宋煜城见到对家,冷哧一声:


    “既然盛老师来了,不如给掌掌眼,提提建议。”


    盛惊澜抬眼,古井无波:


    “专业的东西我不敢妄加指点,两位演员也是万里挑一。”


    说着,他看向时倾,眼底平静无风:


    “我只是比较在意,看来时倾你真的很缺钱。”


    先卖了香水,又来拍这种哗众取宠的东西。


    “你不缺么?”时倾反问,“不缺为什么要赚,躺家里买张大饼挂脖子上,饿了就啃两口不是也挺好?”


    众人大惊失色!


    时倾big胆!怎么跟大腕兼老板说话呢!


    盛惊澜放下相机,转身向外走:


    “没有公司授权,艺人照片不能随意发到网上,李导,你应该清楚这件事。”


    轻飘飘一句话,却如山体滑坡,将在场众人全部掩埋于泥石流下。


    耗费将近一天的时间拍的广告,不算数?!


    该死!但他是盛惊澜啊!谁敢上去跟他讨要说法!


    时倾敢,有事他是真上。


    “这件事我和宁海桥已经谈妥了,他都不在乎你为什么要断我财路?”时倾跟着一路走,跟到盛惊澜车前。


    盛惊澜打开车门,并不言语,径自上车。


    时倾拉开车门坐近去,开启一哭二闹三上吊模式:


    “断人财路者要挨千刀,呜呜呜。”


    哭声挺大,就是光打雷不下雨。


    他算看出来了,和盛惊澜这种人好好说话没用,保不齐就是萧榕跑他面前告了御状,他过来清理门户了。


    盛惊澜并未理睬他,开着车朝自家而去。


    盛惊澜所住的地方位于晋海市中心的高级商业区,毗邻顶级商圈,寸土寸金的地方建了一栋独属于他的豪华大别野,后面带个一亩地左右的园林,栽植着高耸入云的红杉林,中间围起亭台楼榭,闲散安逸。


    时倾透过车窗打量着资本主义留下的痕迹,心里盘算这么一块地皮得多少钱。


    于是假哭变得敷衍起来。


    “呜呜呜我的钱,还我钱,不给钱就在你家门口打地铺。”


    盛惊澜还是不说话,旁若无人在家门口输入指纹解锁。


    时倾立马抬脚跟着进门。


    和他这个人一样,生硬冰冷的黑白配色,家具边缘棱角分明,透着丝丝锐利。


    “呜呜呜……”时倾环伺着打量起来,“钱钱钱……”


    注意力都被豪华装潢吸引,没注意前面的盛惊澜已经停下了脚步。


    时倾一头撞上他的后背。


    盛惊澜终于回头了。


    但就在刹那间,微风送来一阵熟悉的香气。


    清新和卡曼橘混合着鸢尾凝脂,徐徐而来。


    盛惊澜怔了怔,忽而俯下身子,凑近时倾。


    是从他身上传来的香味没错。


    “你。”带着犹疑的单音节。


    “我。”时倾回应,“不给我钱,今天就吊死在你家,让这房子变凶宅,卖不出去也没人敢租,就算我做了鬼也要每天趴你床底,等你睡着在你耳边哭。”


    盛惊澜没有问“原来你没卖掉香水”,而是问:“香水谁送你的。”


    “你是不是在岔开话题啊。”


    盛惊澜轻喟一声:“手机给我。”


    时倾不明所以,交上手机。


    重生回两年前,苹果手机出到13系列,他却还用着老旧的小6,并且还是萧榕淘汰下来的旧手机。


    盛惊澜摩挲着手机,半晌,回过神,打开时倾的微信,加了自己的号。


    等手机回到时倾手上时,才发现盛惊澜的微信号给他转了两万块。


    盛惊澜的微信名叫“19.17.24.25.14”,头像是个黑白简笔的橘子。


    这微信名,怎么跟刚让人举报销号了似的。


    “这是你今天拍摄的辛苦费。”


    随即他又道了意味不明的一句:“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无法再回头。”


    时倾想起自己前世卷死在车轮下,零落成泥碾作尘,今天却也活生生站在这里。


    “谁说无法回头。”他看着盛惊澜,笑道。


    “这是忠告。”盛惊澜转身坐到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本杂志。


    时倾也自觉不再继续叨扰,钱已到手,就没必要再对着他这张令人不快的脸。


    溜了溜了。


    *


    翌日。


    时倾买了些水煮鸡胸肉去看望狗子们,并带给它们一个天大喜讯:


    “我们要离开这里去到一个全新的地方了,以后不用再怕日晒雨淋,我们有家了。”


    小狗们在他身边围成一团,疯狂摇尾巴。


    来之前,他去租下了心仪已久的小房子。


    地段不好比较偏僻,但也安静,还带个小院子。


    房东太太人很和善,也喜欢狗,说只要狗子们不把她房子拆了,其他的她就不管了。


    房租支出八千块,时倾又去商场选了些自己喜欢的软装:


    氛围感十足的小台灯,柔软洁白的新地毯,创意壁挂和一些极有情调的摆件。


    他从姑妈家离开时,除了带走一些衣服和日用品,再什么也没拿。


    本来也没几样属于他。


    他走得干脆利落,对这个地方没有一丝留恋。


    七条小狗,一并送去洗澡打针驱虫□□,宠物店店员从早洗到晚,洗得热泪盈眶,想转行。


    狗子们不在,时倾自己一个人贴好壁纸,把整间小屋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房子很小,只有四十几平,隔出厨房客厅卧室后更显拥挤。


    但时倾很喜欢,他在偌大的晋海市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落脚地。


    去废弃工厂拆卸小狗房子带回来时,时倾感慨:


    七年了,在这里捡过狗也捡过人,以后若是还有谁流落至此,只能听天由命。


    他不会再回来了。


    十几年前有关父母的报道也一并被他整理好带来了新家。


    以后不会再有人用它们垫桌角。


    看着这些十几年前的旧新闻,字里行间还是一股浓浓的伟光正味儿,就连爸妈拍照的姿势都像极了下乡的知青。


    其中一张照片是爸妈刚研究生毕业,一起考到了晋海市博物馆实习,背景还是十五年前晋海博物馆的门头,透着些许陈旧。


    心血来潮的,时倾忽然想去故地重游。


    父母在世时就常说:忆惜过往,更好地理解自己的成长历程;在细枝末节的小事中,见天地见自己见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