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花魁

作品:《小娇奴

    「合欢楼」。


    珠儿进雅间,见了云晏便笑:“奴家就知道,三爷今晚定会回来的。”


    云晏扬眉:“哦?”


    她向他促狭地眨眼:“因为奴家知道,三爷必定会回来取那肚兜呀。”


    “奴家可瞧出来了,今儿白日里三爷将那肚兜刚赏给奴家,三爷就后悔了。”


    云晏黑了脸,扭开头去:“谁说的!”


    “奴家说的呀。”


    珠儿含笑在矮几旁跪坐下来,捧过酒壶为云晏斟酒,“奴家若是连这一点子都瞧不出来,岂不是枉担了三爷‘红颜知己’的名声?”


    云晏攥住酒杯,身子往外侧了侧:“你这次就看错了!“


    “那肚兜既是爷赏你的,你留着就是,爷绝不收回。”


    珠儿便笑:“既不是奴家喜欢的颜色,又不是合适奴家的尺寸,奴家留着它做什么用?”


    “再说了,那肚兜从料子到手工,虽说是个小件儿,却也是精心绣制的。能叫三爷如此用心的,奴家可不敢抢。”


    云晏长眉轻展:“胡说。”


    “你没见昨儿爷领来的那位姑娘,浑身上下便都是那料子做的?”


    珠儿摇头:“不一样。外衣如何跟贴身的里衣比呢?毕竟,衣裙好解释,肚兜难说清。”


    “三爷要跟库房要整匹的料子,说给人做一整身的衣裳,这话一点都不难出口;可若是三爷说想单要一块布头,只做一件肚兜,这便要引人遐思了。”


    云晏挑眉。


    珠儿抿唇一笑:“奴家反倒觉着,三爷是借着给昨儿那姑娘做一身衣裳的借口,就为了裁出一块儿来给另外做这一件肚兜。”


    “不想叫外人知道有这样一件肚兜,更不想叫要送肚兜的那人察觉三爷的用心……三爷这般地处心积虑,小心隐藏自己的心意,奴家认识三爷这么多年了,却还是头一回见。”


    珠儿似满意,又似惆怅地叹口气:“终于能亲眼见三爷为情所困的模样,奴家也不算白等。”


    云晏说不出话来,只好仰头喝酒。


    然后捏着空了的酒盅又递到珠儿面前。


    珠儿含笑再斟满杯。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无言的默契:他不否认,就是默认了。


    珠儿轻笑:“从肚兜的尺寸,奴家瞧得出来,那位姑娘身段儿生得极好,想来必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也难怪叫三爷如此费尽思量。”


    云晏呛了一下。


    珠儿瞟着他,“可是三爷既如此用心,那位姑娘却为何不肯收这肚兜,反倒叫三爷一怒之下竟然赏给奴家了呢?”


    “哎哟,该不会是那姑娘误会了三爷的心意,以为三爷给别人做了一整身儿衣裳,然后才额外施舍了一块布头给她吧?”


    云晏无奈地蜷了蜷手指。


    珠儿便笑:“那也是个心性儿高的,以为三爷是不在乎她,她这便恼了三爷。”


    “三爷心下自然也委屈,便也动了怒,连今白日里来我这儿,依旧还是气哼哼的。”


    云晏垂了垂眼,也不意外。能做到青楼花魁的女子,自然都有洞察人心的眼。


    夜色灯火下,珠儿静静打量云晏。


    “三爷近来像是变了个人。从前的三爷啊,泰山崩于眼前,都不影响三爷酌酒观花;可是这些日子,三爷的脾气却一天比一天大。”


    云晏眼尾扫过来。


    珠儿垂下眼:“奴家记着,三年前三爷来我这儿,兴冲冲说起在江南看中了一班扬州瘦马。说来日能为三爷所用。”


    “奴家知道,三爷要办大事了。奴家还主动请缨,说三爷不如将那班孩子送到奴家这儿来,奴家亲自替三爷调校就是。”


    “可是三爷却拒绝了。三爷说,青楼里教出来的孩子会难免有风尘味儿,三爷要她们保留良家温婉。”


    “两年前,三爷开始频繁下江南。从起初的半年一去,缩短到了三个月就要去一次。”


    “到最近这一年来,三爷就去得更频繁了。”


    珠儿用眼帘遮住眼睛:“掐指算算,如今那班孩子已是长成了吧?三爷兴许已经从中挑了人带回京师来?”


    “昨儿那位红衣姑娘曾顺口提过一句:三爷侯府里有个‘狐狸精’,比奴家生得还要好,就是她吧?……三爷要送肚兜的那位姑娘,也是她吧?”


    云晏唇角紧抿。


    “总不会是这个本来当做工具的人,三爷却对她动了情?便如同那肚兜,三爷将她送给了人,却当时就后悔了?”


    “可那是三爷培养了三年的人,是三爷那盘大棋上缺不了的棋子,三爷又是个如此骄傲的人,纵然后悔却也不会承认,更无法悔棋。否则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所以三爷才会变得如此狂躁易怒。三爷是气她,却也更是气自己吧?”


    珠儿惆怅地抬眸凝视着云晏。


    “三年前一见钟情,三年来牵肠挂肚,三年后费尽思量……”珠儿将指尖悄然在袖口里攥紧了些:“可真叫奴家羡慕。”


    云晏用指尖弹了一下酒盅,“当”的一声脆响。


    “珠儿,你今日怎这般唠叨?年纪大了?”


    珠儿只能叹口气:“三爷说的是,奴家老了。”


    想当年她刚遇见他的时候,她也正是女孩子家最美好的豆蔻年华。


    没想到,一蹉跎,竟已过了这么多年。


    珠儿垂下眼帘,“奴家劝三爷一句:工具有的是;可是动了情的人,一生兴许只能碰见一个。”


    “工具没了这个尽可换成另外一个;可是若是错失了心动的人,只会一生追悔莫及。”


    .


    两日后,夜晚。


    云晏来偏厦,两人都有些紧绷。


    春芽早已习惯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可是今天的云晏,却有点不一样。


    他往日若是有脾气,一见她就能爆发出来;可是今日他明明不高兴,可却用力绷着,竟没冲她发火。


    他不发火,她倒莫名跟着紧张起来。


    她先向他服软,跪在他脚边,轻轻抚着他脚踝。


    “三爷别生奴婢的气了。是奴婢自不量力,不会哄主子高兴,反只会惹主子生气。”


    她的小手软软的,虽说只是隔靴搔痒,却让他心底无比熨帖。


    云晏本来还想蹬腿,将她踢开。鬼使神差的,竟没舍得。


    他只好继续紧绷了脸,从怀中抽出那肚兜来,又丢到她脸上:“要,还是不要!”


    没错,这肚兜到底还是被珠儿退回来了。


    这令他十分懊恼:明明是用心的物件儿,结果被这个不要,又被那个不要的!


    春芽从脸上将肚兜抓下来,本来是准备服软了的,可却还是皱了眉。


    只因肚兜上,多了一种浓烈的香气。


    她自己会调胭脂水粉,所以她知道,这配香的方子叫“酥骨香”,是秦楼楚馆里的姑娘们爱用的。


    而且这香味既然留存这样久,必定不是被人只用手摸一下那么简单,更有可能是在那人身上放了几个时辰的。


    她心便一沉:“……三爷不是说要送给「合欢楼」的花魁珠儿姑娘么?奴婢闻着这上面染的香气,猜想三爷其实已经将它送出手了吧?”


    “可是这肚兜,怎么又回到了三爷手里?”


    “呵,莫非是人家花魁姑娘也不稀罕要的,三爷便又拿回来,非要施舍给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