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书房杂事

作品:《侯府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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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如此到十一月中旬,数日大雪时停时落,纷纷扰扰地下。


    一日,楚怜盯着窗外,看落雪纷飞,霜白凝满枝头入了神。


    珠帘相撞脆响,她扭头望去,猫先进隔间。


    封应淮一袭玄氅,跟在猫身后,站到她书案前。


    男人宽阔肩身遮去些许光,落下浅薄阴影,他微微颔首,“继续。”


    楚怜只得稳住心绪,在他的注视下提笔描字。


    这些天,她摸清了点儿封应淮的行事,他在书房待的时间长,书案后坐半个时辰,会起身歇一歇。


    他歇息的方式,是盯猫。


    猫让他盯烦,总跑来找楚怜。


    封应淮的确不服气,他看楚怜对猫不冷不热,偏猫黏她。


    他觉得猫不识好歹。


    今日猫一朝他甩尾巴,他气性上来,跟进楚怜的阁子里。


    这么多天,她倒安份异常。


    封应淮立在她身后,垂眸看她端正写字——只有人是坐得端正的,认真抿着透润的唇,眨眨眼,一排浓密睫毛不时颤一下。


    她写字,像用笔尖,在把不存在的飞虫往纸上摁死。


    封应淮低着长眉,倒提一只羊毫,等楚怜笔尖歪了,他手里的笔杆便不轻不重打到她手上。


    可楚怜的每一笔,还是落到封应淮意想不到的地方。


    不多时,她手背通红。


    而写废的纸堆了一撂。


    封应淮将羊毫扔了,用力敲得案几邦邦响,他超大声,“你在写什么?”


    楚怜分外坦诚,“不认识。”


    封应淮落入和女先生一样的处境里,要被她气死了。


    他到底比女先生持稳,深吸一口气压住火气。


    楚怜想,封应淮怎么还没让她气走,身后忽然拂来一阵清风,挟着他身上的檀香。


    封应淮朝她弯腰,握住了她右手。


    她被男人拢在身下,忘了反应,鼻尖弥散他的气息,怔然看他掌住她的手,一连写下数个苍劲大字。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他声嗓低沉,毫无预兆念出声,楚怜没反应,他另一手敲了敲她脑袋,“念。”


    楚怜想该怎么抽身,暂时顺了他的心意,缓慢平静地念了。


    封应淮接着写,接着教她,“万物各得,其和以生。”


    书童头越埋越低,不敢发出丁点儿声音,屋子静地可怕,风雪之声渐大。


    封应淮却仿佛无知无觉,掌心中楚怜五指纤纤,他入了神,又收了一笔。


    “淮。”


    他开始教楚怜认他的名字。


    楚怜几乎让男人圈在怀里,这回她抿了唇。


    “念。”


    封应淮又要敲她,楚怜躲开的同时,斟酌好了提醒他的话,“侯爷。”


    她往后仰首,望进他眸中,轻声问:“这么多天了,瞬生有写信回来么?”


    封熄命中火盛,焚骨之态,便给他起“熄”为名压一压命格,可熄到底不好,他爹亲提了瞬生一字。


    熄而瞬生,熄而瞬生,幼子总受溺爱,从名字上便可见一斑。


    “喵。”


    猫叫着在楚怜裙边打转,它想往她膝盖上跳,封应淮碍着它了。


    天光雪色,屋里点了灯,烛火昏昏,封应淮从楚怜浅色的眼眸里,和他自己对视片刻。


    楚怜温顺而安静,他越界的亲昵姿态,并未让她露出羞怯。


    他看不穿她。


    她像根绵绵的细针,刺人不见血。


    “轮不到你来问。”


    封应淮没有半分失态神色,他似乎清楚自己做了何事。


    缓缓恢复冷漠,再缓缓松开她,男人步履从容沉稳,离开了书房。


    楚怜原地不动,看他英挺侧脸消失在帘子后头。


    她今日才发现,他和封熄原来长得很像。


    但她不会分不清楚。


    封应淮年长封熄七岁,至今未有妻妾……许是光棍打久了,才出了反常之举?


    或者,他在用楚怜不理解的方式,试探她。


    楚怜并不关心,不去细想。


    但他的确,真正在怀疑她了。


    楚怜低头,分辨封应淮留下的字,纸上一笔一画都妖娆地向她扭腰,她一个字也不认得了。


    封应淮不过面上平静。


    他想让楚怜露出马脚,他却先乱了阵脚,落荒而逃。


    当天夜里,雪风呼啸,他梦见了楚怜。


    他们初见,他把匕首压在她舌上,她不敢说话,颤着纤弱肩膀落泪,眼尾薄红。


    刃身不算宽。


    她含着匕首张了嘴,唇色极浅的一抹,口中暗红滟涟,血色若隐若现。


    她柔软地顶开刀刃,小心避着刀尖,瑟缩往外颤出哭腔。


    她太过小心缓慢,因刃尖锋芒冰凉的刺激,流了口涎,唇齿间黏腻不堪。


    他碾过她的唇角,指尖沾到湿意。


    “当哐”一声响。


    窗扉让风摔开,封应淮惊醒过来。


    他坐起身,慢慢抚住额角,一瞬呼吸不畅。


    封应淮想起来,他那句楚楚可怜,并非骂她。


    他原来一直没忘。


    -


    二日清早,芜居,用早膳时。


    楚怜装作不经意地问了璀璀,“侯爷二十六七了,怎么还没成亲?”


    她真有些好奇。


    璀璀奇怪端详她一眼,答了:“原和太原祖姥爷那边一个表小姐定过的。”


    可惜老侯爷死得突然,侯府落败了一阵,都以为要不成了,太原那边闹着退婚,封应淮自己做主,把婚书还了回去。


    后头他靠战功起复,相看了太傅家二女,谁知临婚期太傅夫人病亡,三年孝期未过,二小姐跟着去了。


    封应淮长久在充洲,塞外寒苦,门当户对的官眷家也都心疼女儿,觉得嫁进来随军要过苦日子,留京独守空房也苦。


    门第低点儿的,老侯夫人看不上,封应淮心思不在成家,便耽搁下来。


    楚怜又问:“那瞬生呢?”


    璀璀狐疑散去,“二爷成天想在外头顽,不拘家里管。”


    “老夫人一提,就说不好赶在侯爷前头,本来前些年让老侯夫人压着要定了……”


    “谁晓得怜姑娘你好本事。”她挤兑道。


    楚怜俯身去看猫,不应她这话。


    下去后,璀璀跟人汇报楚怜的日常言行,说:“怜姑娘今日问了侯爷婚事,不过是在跟我变着法儿打听二爷呢。”


    眼线回主院,一五一十学舌给封应淮听。


    他抱拳半跪地说完,不禁打了个寒颤,不明白侯爷脸色怎么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