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乐章落寞。


    音乐最后结尾的那个表达，直接戳中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干净利落，婉转连绵。


    明明两个完全不相符的感觉，却直接连接在了一起，给人以极强的错觉感。


    如此漂亮的音乐，甚至让他们感觉到一阵迷茫。


    这样的音乐，真的是在这种学生音乐会的现场能够听到的。


    而在这群人之中，最为迷茫，最为不知所措的，便是赵梓潼。


    即便舞台上的陈秋已经开始演奏第二乐章了，她还没有从之前的恍惚中苏醒。


    陈秋第一乐章演奏的，太漂亮了！


    漂亮到，她甚至感觉不到追赶的方向。


    两者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都要大。


    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战胜陈秋？让自己的父亲彻底认可自己，觉得自己是有天赋的？


    赵梓潼不知道。


    她的视线看向边上的王海，却发现王海的表情则是欣赏，以及赞叹。


    王海似乎是注意到边上赵梓潼略显疑惑的目光，他将自己的视线转了过来，看向赵梓潼，咧嘴笑道。


    “怎么了？感觉到自己和陈秋之间巨大的差距，有点丧失希望了？”


    “额……”


    赵梓潼第一时间想要反对，但是想到王海和自己的父亲并不对付，与此同时周围也没有自己老爸的存在，便略带一丝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捂着嘴小声道。


    “嗯，确实有点，甚至他的最弱项，都比我的最强项要强，我……”


    “嗨，这个很正常的，习惯就好了。”


    王海直接打断了赵梓潼的话，乐呵呵地笑着道。


    “我之前不知道被你老子打碎过多少次的信心，现在都习惯了，怎么，看到陈秋厉害，你就打算放弃了？”


    赵梓潼立刻摇头道：“不，我没有放弃，我只是……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是正常的，迷茫也是正常的，不过在不知所措以及迷茫完之后，你就要开始准备一些其他的内容了，比如说，确定好伱的目标。”


    王海指着舞台上的陈秋，挑眉道。


    “这种人你就不要理会了，这种人就是特娘的变态，我是没有见过这么有天赋，并且还这么努力的人，他简直就是把精力点全都点到学习上去了，是真的恶心。”


    王海说着说着就有一些感慨：“想当年我还在陈秋他老爸陈远手下工作的时候，就和你老爸赵一打交道了，当时的时候你老爸就很高傲，就算我们一起出去吃饭，他都坐的笔直，连啤酒都不肯喝。


    然后吃完饭喝完酒，你老爸总是第一个回去学习，继续钻研如何将音乐演奏的更好，如何更好的带动乐团整体的前进。


    当时我就感觉你老爸是个卷王，可是谁能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能比他更卷！远超我的耳朵，加上远超陈秋他老爸的音乐理解，真的不知陈远这个老家伙究竟是怎么生出来这样的孩子的，哦不对，还有远超你老爹的努力，玛德，这么想真的感觉陈秋无敌了。”


    说到这边王海不由得摇头晃脑起来，看着陈秋的目光，也从一开始的欣赏，变得咬牙切齿。


    “这种卷逼就不应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不是杀人犯法，我特么真的想直接和陈秋爆了！真的是，你天赋这么强你还这么卷，你到底给不给我们这群人活路啊！小梓潼，你说对不对？”


    听到王海的话，赵梓潼不知道为何，有点想笑。


    可是在音乐会的现场，她也不太好笑的特别大声，因此只是温婉地对着王海笑了笑，点头道。


    “嗯，是的！这种卷王加天赋怪就不应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对吧？我说的没错吧？我就和你说……”


    “所以，我要比他更卷！”


    赵梓潼打断了王海的话。


    她看向陈秋的视线，逐渐变得更坚定了起来。


    “虽然我的天赋不如陈秋，我的音乐理解不如陈秋，我的耳朵不如陈秋，乃至于我对于乐团的掌控都不如陈秋，我我我我……好啊，我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有优势。”


    她说着说着，差点没有把自己说哭起来，但是很快，她便重整旗鼓，继续道。


    “但是，我会努力比他更卷，用更卷的态度去超过他！”


    “嗯……”


    王海沉默。


    他看着身边无比激情，想要超陈秋的赵梓潼，嘴角抽了抽。


    他很想要劝赵梓潼放弃，但是想了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用着略显怪异的表情，支持道：“嗯，你加油，我支持你！”


    说罢，他便率先摇摇头，捂住自己的脸，似乎有些不忍直视一般。


    超过陈秋？


    就连自己都不一定敢说自己能稳定超过陈秋。


    虽然陈秋现在手中的乐团不如他，但是就从陈秋最近的发育来看，陈秋手中的二团在后期进入海城前十，前八，乃至于前六前五，似乎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只要给予他们足够的时间，海音二团绝对可以做到。


    如果海音二团和一团再进行合并，两者取长补短的话，王海甚至觉得海音学生乐团，甚至能进入前五，乃至于前三的位置。


    如果说赵一的位置可能有些难以撼动，毕竟他现在是海城第一，华国前三的顶级乐团。


    但是他的位置，可就不一定了。


    他最多就是华国前五十。


    而赵梓潼想要超过陈秋……


    王海只能祝福她能早日如愿了，毕竟他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祝福。


    至于指导赵梓潼如何超越陈秋……


    王海想了半天，感觉自己能教的，大概也就只有一个如何在上床的时候，如何让自己身体放松下来好早点入眠，而不是抱着手机半天睡不着觉。


    毕竟只有这样，她才能早点在梦里超过陈秋。


    当然！


    这个只是王海作为一名比较现实，失去梦想的成年人，他的所想，仅此而已。


    谁知道赵梓潼作为一名青年人，她最终能达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呢。


    谁也不知道。


    毕竟不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王海想到这边，不由得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边上情绪逐渐变得高涨的赵梓潼，而是将视线完全放在陈秋身上。


    听着在陈秋手中，绽放出完全不同力量的光辉，王海突然有些感慨。


    这个，就是天才啊。


    真正的天才！


    完美地指挥着乐团的前进。


    并不仅仅只是将自己的工作放在乐团的排练上。


    他在现场还能做到细微的调整。


    尽可能地消除乐团在现场演奏的时候，所呈现出来的失误。


    让乐团的表现更为的完美。


    这种水平实力，王海不得不承认。


    陈秋是他见过最强，天赋最高的选手。


    不仅仅只是耳朵，还有他对于音乐的理解。


    很多地方陈秋的处理甚至能给他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他都没有想到那个地方能这个样子处理。


    然而陈秋想到了。


    不仅如此，陈秋还将这个地方做的特别漂亮。


    漂亮到让他一位海城前三职业乐团的指挥，都挑不出特别多的毛病。


    而他有限的，能挑出来的一些毛病，要么就是乐团本体的实力没有达到，因此在音乐上所呈现出来的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要么，就是前面展现出来的，可是后面却又解释了原因的一些，不算问题的问题。


    这种基本上挑不出问题的演出，也就是在学生乐团这种乐团上还算能接受了，毕竟他们演奏的难度没有职业乐团那么高，很多东西陈秋都没有要求他们做到。


    如果换做顶级职业乐团，陈秋如果还能将这个乐团训练的没有任何错误。


    那么王海不得不承认，陈秋将有可能以第一位华人的身份，完成一次足以载入古典音乐史的神演。


    所以……


    王海看着陈秋的视线，变得格外热烈。


    “陈秋啊陈秋，你究竟能够走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呢？”


    “我期待，在九校联赛上，能够看到更强的你！”


    王海嘴角的笑容扬起。


    他轻松地躺在自己身后的位置上，表情愉悦地听着陈秋的演奏。


    漂亮，漂亮，还是特么的漂亮！


    这种程度漂亮的演奏，真的是让人赏心悦目啊。


    真的是，越听越喜欢。


    话说自己是不是最近一直在东部师大那边当雇佣兵来着？


    自己是不是，好久没有去海音二团这边当辅导老师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之前好像是和海音这边的教授说好，每年上多少节课来着。


    既然已经好几次没来了。


    那么自己是不是最近可以可以过来一趟，给陈秋一点新的指导。


    比如说……


    绝对音感在指挥上的使用细节以及注意事项？


    王海听着听着，不由得摸索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嘴角的笑容根本止不住地上扬。


    他太喜欢陈秋了。


    指导这样的天才，看着他去和其他的天才相互碰撞，感觉真的太棒了！


    那种菜鸡互啄有什么意思？


    所以他不想去看含金量稍微低一点的全国大赛，他要看九大音乐学院内部的核心大赛。


    九校联赛！


    他要看着陈秋与那些其他年级的，乃至于硕士，博士的顶级指挥对抗。


    狠狠地打起来！


    毕竟，打的越激烈，打到血流成河，九校联赛才越好看。


    王海想象着自己指导的，能够将绝对音感使用更进一步的陈秋，嘴角的笑容变得更加浓郁。


    如果不是现在是音乐会现场，他大概会忍不住放声大笑吧。


    现在的陈秋，还不够完美，他还可以变得更完美。


    完美到让所有人害怕。


    完美到，足以爬上全球最高峰，代替过去的卡拉扬。


    成为新一代的，指挥之神！


    王海看着陈秋，心中涌起万分的豪气。


    不仅仅是他，还有周围的其他老师。


    还有那群观众。


    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陈秋对于乐团的控制，也察觉到了，乐团对于陈秋的依赖。


    陈秋几乎将音乐的每一个细节都有给照顾到。


    他手中的指挥棒，如同化腐朽为神奇的魔法棒，带动着乐团的前进。


    陈秋的手臂轻轻挥动，乐团便在轰鸣。


    音乐之中的一切细节都在轰鸣。


    那些无法掩饰的，如同水雾一般悲伤，痛苦，柔情，在此时此刻全部变成了溪流，从舞台上流淌而下，顺着众人的脚尖蔓延，逐渐蔓延到观众的身上，将他们完全覆盖。


    这份浓郁的情绪，甚至让他们有那么一丝丝无法呼吸。


    李教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音乐厅的角落，他并没有听到陈秋的开头，他只是从第二乐章的中间开始听的。


    他最近一直在忙另外一件大事，并没有机会关注陈秋的二团。


    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只是这么几天没有关注，陈秋手中的乐团便和一团的人开启了宣战模式。


    不仅如此，他们还将这个宣战报告，推到了整个海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无数的院校都派出了他们的人，来海音这边进行敌情刺探，看看海音的叙事。


    当李教授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音乐会已经开始了。


    而当他走到音乐厅里面的时候，二团已经将音乐走到了第二乐章。


    看着正在演奏的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第二乐章的海音二团，李教授的气息甚至有些不顺。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用一个什么样的情绪去表达自己的现在的状态。


    如果是他一直关注海音二团的话，他绝对不会同意海音二团和一团正面对抗，更不会同意他们两个乐团在海城所有人的面前，在这么大的一个音乐厅里面，演奏这样的作品出来。


    正所谓财不外露，正常人谁没事在其他人面前炫耀自己的实力啊。


    所以，他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很想要在他们演出前阻止他们。


    只是很可惜，他来的太晚了，没有阻止成功。


    但是当他听到海音二团演奏的音乐的时候，他更加恨自己来的晚了。


    海音二团演奏的，真的太漂亮了！


    就只是单纯讨论现在海音二团所演奏出来的音乐，李教授不得不承认，给他的感觉完全变了，变得陌生了。


    他怎么都想象不出来，海音二团居然能表现得这么炸裂，这么完美。


    是陈秋吗？


    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过很快，他便摇头。


    不，不仅仅只是陈秋。


    之前的海音二团基本上是完全靠着陈秋一个人的发挥带起来的。


    但是现在，他感觉到海音二团这边最起码还有一个点在运作。


    秦弦！


    秦弦在陈秋的指引下，也在带动着乐团的前进。


    不仅如此，站在最后面的那位打击乐的同学，表现的也超乎自己的想象。


    海音二团，活了。


    他们正在陈秋的指引下，一个接着一个的活跃起来，不在如同之前刚刚开始那般，所有人都充斥着迷茫，充斥着不自信，以及身为吊车尾的难为情。


    他们现在正在逐渐褪去常年吊车尾的标签，重新恢复当年刚刚考入海音时候的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音乐之中也有了力量。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里终究是海音啊。


    华国前三，乃至于前二，甚至可以称之为第一的顶级音乐学院！


    就算他们的实力是吊车尾，那么也是海音的吊车尾，而不是什么其他地方的吊车尾！


    所以，他们不必自卑，他们可以自信！


    陈秋给予了他们自信的钥匙，而他们，也用陈秋的钥匙，打开了那一扇自闭的大门！


    即便音乐的整体情绪是悲伤的，他所想要描述的，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但是李教授非常清晰地听到，乐队成员他们的那种快乐。


    那种发现了自我存在价值的快乐。


    这份快乐，无法掩饰。


    “陈秋，做的好啊！”


    李教授不由得感慨道。


    他不顾周围人的视线，直接盘腿坐在了台阶上，就那么依靠着边上的回音壁，听着陈秋以及海音二团所演奏的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


    如同夏日梦境一般的第二乐章。


    带有谐谑风格粗犷舞蹈的第三乐章。


    以及充斥着热情，带有绝对活力的第四乐章。


    每一个乐章，陈秋以及他的乐队都能给予观众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陈秋将这一套属于勃拉姆斯最完美的交响曲，或者是浪漫时期最伟大的交响曲，自贝多芬之后，马勒之前最伟大的交响曲，完完整整地诠释了出来。


    没有任何细节的遗漏，没有任何情绪的错误。


    所有众人能想到的感觉，众人想不到的感觉，他完全演奏了出来。


    伴随着最后铜管，木管，打击乐组，以及弦乐所有乐器愈发高潮的声音。


    陈秋的手用力地挥动。


    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而在这巅峰之下，陈秋的手再次挥动三次。


    斩钉截铁，强而有力。


    乐团的声音，便以最为完美的状态，戛然而止。


    随之而来的，便是众人的欢呼。


    王海站了起来


    李天站了起来。


    后排的李教授站了起来。


    赵梓潼站了起来。


    本校的学生站了起来！


    其他学校的学生站了起来！


    整个音乐厅的所有人，全部都站了起来！


    他们用力鼓掌，以及呐喊！


    在这嘈杂之下，无数的呐喊汇聚成唯一的一个词汇。


    那便是……


    “Bra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