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浪是吧。”


    面试官翻看简历，打量眼前的人。


    “是的，这是我的作品集。”江逐浪扯了扯不太合身的西服领口，递上作品集。


    他接过去，随意翻阅几下，问：“毕业后的一年在干什么？为什么有一年空窗期？还能适应社会吗？”


    “我可以从最低薪水的助理做起。”


    “助理，”面试官耸耸肩，与其余两人交头接耳后，说：“你的画嘛，还行，可惜没有经验，也不是应届生。”


    他随手将资料放在一边，“你的条件有点差，我们考虑一下，回去等消息吧。”


    “呼……”


    碰壁了一整天，他回到家中，异常疲惫，快速洗漱后便上床睡觉。


    迷迷糊糊间，铃声响起。


    “……李哥，有什么事？”被吵醒的他，嗓音沙哑，带着几分慵懒。


    电话那头的李哥愣了愣，说：“恭喜你，你的漫画多了收藏！”


    “哦。”他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可以销号了？”


    “……不是，销号、销什么号！”李哥恨铁不成钢，提高音量：“你的漫画火了！火了，知道吗？你自己上去看，点赞比你前几篇漫画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我不信你看了过后还想销号！”


    “好了，不说了，我陪女儿去了，你自己考虑考虑。挂了啊。”


    “……”江逐浪看一眼时间，发现自己才睡了一小时，乍然被吵醒，他的脑子一片浆糊，眼皮沉重酸涩，躺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李哥的话。


    他说，自己的漫画火了？


    怎么可能。


    他画了这么多年的漫画都没火，退坑时随手画的梦境能火？那都不是漫画，只是个半成品草稿。


    江逐浪随手点开李哥发来的哩站录屏链接。


    猫猫头是知名的漫画点评up主，评价犀利、眼光独到，发掘出许多宝藏的冷门漫画，粉丝众多。


    今天是他的例行直播。


    “家人们晚上好，漫画猫，启动！”


    晚上八点，猫猫头准时开启直播，登陆漫画猫。


    漫画猫是华国最大的漫画网站，在世界范围内都有极高的知名度，近九成的大神是它的签约作者，不论是漫画质量还是注册人数，皆是首屈一指。


    猫猫头是漫画猫的忠实读者。


    “今天是冷门宝藏挖掘专题，正好网站有征稿活动，咱们一起看看吧。”


    【不要啊，这个活动是扶持新人的，漫画质量懂的都懂。】


    【新人怎么你了，新人也有很好看的作品啊，谁不是从新人成长的啊。】


    【反正那几位大神都还没开新坑，看看新人作品也不错咯，换个口味。】


    【没听猫猫说是冷门专题吗？不想看就出去，别逼逼。】


    ……


    作为漫画点评领域的头部up，刚开播就有弹幕互动。


    猫猫头点进征稿活动，直接拉到最后一页。


    “按照惯例，从热度最低的看起。”


    将热度由低至高排序，第一篇的标题相当有个性。


    “准备销号，只要十个赞就够了？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标题。”他注意到作者的头像空白，笔名也是初始数字乱码。


    他点开作品，发现它没有封面，一张潦草的草图跳出。


    【啊这，换台换台，这也太潦草了，不想看。】


    【别划走啊，本尊贵的粉丝就喜欢看这些奇葩的。】


    【果然冷门宝藏都是沧海遗珠。这个殁了，抬走抬走。】


    猫猫头说：“虽然潦草，还有断线没有清理干净，但人体比例是对的，寥寥几笔画出的背景，透视没有出错。”


    他定下结论：“这个作者很有功力，可以一看。”


    随着他的翻阅，弹幕安静下来，良久，飘出一句：


    【家人们，就我一个觉得，这漫画内容还不错吗？】


    又有几条弹幕飘出，附和道：


    【确实……虽然画风狂放了些，但剧情很好看啊！而且兰诺长得好好看啊啊啊！！！】


    【我也，潦草的画面都抵挡不住兰诺宝贝的美貌，反而朦朦胧胧更有氛围感了！】


    【兰诺宝宝麻麻亲亲，这小脸这小腰，真好看，我啃啃啃啃啃。】


    【不是，你们只关注主角的脸？这剧情更棒啊，小透明变成爽文男主，多好……】


    距离猫猫头开播已有十五分钟，留下的都是同他一样，喜欢挖掘冷门漫画的粉丝，氛围十分和谐。


    猫猫头手上动作不停：“这篇漫画有点东西的，剧情很精彩，而且世界观非常宏大，术士学院虽然只出现在开头，我相信它后面的剧情不会少，说不定会有男主激活血脉后回到学院打脸的剧情？”


    【期待打脸】


    【期待+1】


    他继续猜测道：“男主的身世肯定大有来头，不然他是如何得知术士宝库的位置的？还有这个系统，只神神叨叨说有灭世危机需要拯救，却并未指明方向，后续剧情里跟隐身似的……”


    “哇，这个人，肯定是男二之类的，美貌程度和男主不相上下啊！”


    他正好看到克洛斯掀开车帘，露出那张极张扬、极艳丽的脸。


    浅淡得近乎白的卷发丝丝缕缕，缠缠绕绕，血点缀在眼角眉梢，将注视者灼烧殆尽。一枚金珠穿坠的红宝石链条斜斜地垂在耳边，熠熠生光。


    手握短匕，危险又美丽。


    即使是狂放的草稿，细碎的断线还未擦去，也不影响画面效果。


    与他的镇定不同，密密麻麻的弹幕喷涌而出，遮挡住画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哪，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啊啊啊，老婆，我的老婆。我啃啃啃啃啃……】


    【猫助理，给你一分钟，打探出这个美人的信息，把他送我床上来！！！】


    【画得这么好不要命啦！居然热度最低，我不服】


    【这个小哥哥是谁！和男主好配，我磕磕磕！】


    ……


    看见弹幕疯狂，猫猫头笑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颜狗！能不能收敛一下！”


    “这篇作品只有二十九页吗？有点少啊，应该只放出来了第一话？”他瞟一眼左下角的页数标记，说：“这个作者肯定是纯新人。作品取名随意、没有封面、没有第几话的提示，总不可能真是想要销号吧哈哈哈……”


    “嘎？”


    黑白漫画上，克洛斯扬起一抹轻蔑的笑，劈手夺刀，反手一刺——


    血液从兰诺纤细的脖颈喷涌，将他的衣袍染上斑斑血迹。


    克洛斯抬手抹去溅在眉角的血液，拖拽出一抹长长的红痕，隐入鬓角。


    ——故事完


    “没、没了？？”


    【啊？？？？】


    【？？？？？？？】


    【什么鬼？？】


    【兰诺不是男主？？】


    【难道这个带刺美人才是男主？】


    【好离谱，这篇简直巨毒】


    【不是，我这么大一个男主呢，死了？就这么死了？啊？】


    【世界观这么完整肯定不能死了】


    【系统呢？系统起点作用啊】


    【新人果然不靠谱，什么垃圾剧情，吐了】


    距离猫猫头开播已有一小时，他的直播间人数固定在三万人。


    随着大写加粗的“故事完”突兀出现，潜水的人纷纷冒泡，弹幕都卡顿起来。


    “这这这，”猫猫头结结巴巴，好半天才合上惊掉的下巴，找回了声音。


    “不是，这就完结了？啊？男主被人一刀杀了？？”


    他神情恍惚地下播，被这结局刺激得不清，连结束语都忘了说。


    画面转黑，录屏完毕。


    江逐浪抿了抿唇，心道：他精心设计的剧情，不如机缘巧合的梦境有趣。


    他有些挫败，难道自己真的没有漫画天赋吗？


    他沉默好一会，登录漫画猫，评论、艾特全是99+。


    江逐浪手指颤了颤，点击自己的用户名确认是否上错了号。


    他发现，自己的漫画积分正迅速上涨，点赞数量和评论也不时增加，排名从最末来到第二页。


    【这作者不会真是为了销号吧？？】


    【啊，不要啊，我是从猫猫头那里来的，这篇真的很好看啊，作者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不要销号，我的兰诺！！我的带刺美人！！】


    【笑死，作者的噱头你们也信？】


    【家人们说个恐怖的，作者甚至没有开启私信】


    【呜呜呜大大你快回来啊，复活兰诺，我要看后面的！！】


    【后续呢后续呢？这么点饭哪里够吃！！大大你被威胁了就眨眨眼，不要断在这里啊】


    ……


    后续？


    他扯了扯嘴角，眼底染上抹嘲意：不会再有后续了，他要封笔了。


    “滴滴——”


    手机上跳出消息：


    明天来实习，上午九点，别迟到，公司地址……


    江逐浪退出登录，不再关注论坛评论。


    明早要实习了，今天必须早点睡。


    他躺上床，强迫自己闭上眼，转转反侧，陷入沉眠。


    江逐浪睁眼，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奇怪的状态：


    世界是黑白的，时间是静止的，灵魂与肉-体是分隔的。


    他看到兰诺的尸体躺在车内，喷出的血液停在半空，画面有些滑稽。


    还未等他细细观察，时间与空间再次流动。


    它们旋转、扭曲，如同倒放的影片。黑白染上颜色，但那颜色太亮、太腻，就像劣质的油画，又或者是打翻了的油漆桶，混乱而无序。


    巨大的吸力拉扯着他，江逐浪感觉自己被挤压进盒子，身体越发沉重……


    再次睁眼，他发现自己回到了死亡前。


    马车摇晃，走在泥土路上。


    就像是，回档。


    他本能地呼唤起系统：“系统？你在吗？”


    熟悉的机械音在脑中响起：“宿主，我在。”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