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礼清楚记得，参加道学考试时，所填写的籍贯：


    ——顾云礼，顺天府云州雍县，民籍。


    顺利参加道学考试之后，他还暗呼侥幸，事后才知，不是仙庭纲纪废弛，而是仙庭自有手段审查。


    典籍司官差只需掐指一算，便知此人是否出身本地，是否违法违纪？


    这般审查手段，既是神通耀世的必然结果，也是户籍管理混乱的无奈之举。


    本以为已经蒙混过关的顾云礼，没想到，此时突然又被清虚大帝问起，心中一惊之余，猛然意识到，清虚大帝怕是以大神通溯本求源，查了他的前世今生。


    既然已经查了，还如此发问，只怕……并未查出个子丑寅卯。


    “启禀帝君，卑职也不知自身来历。”


    “哦？”


    “大概在五年前，卑职在老烛山下一座乱葬岗中凝聚形体，于懵懵懂懂中修行至今，虽有几分宿慧傍身，但记忆却与当今世道大相径庭。不知是沉睡了千万年，还是从域外漂泊而来。”


    顾云礼不卑不亢道。


    人死为鬼。


    但并不是所有人死后都能做鬼。


    只有极少数人，因缘和合之下，才有可能化为阴魂。


    在这个过程中，若怨气太重，则会化为厉鬼；


    若缺了魂魄，则会失去记忆。


    甚至还有一些极端个例，会在聚形过程中，吸纳了他人灵魂，最终出现认知障碍。


    因此顾云礼说他记忆混乱，完全情有可原。


    然而话虽如此，顾云礼还是在不动声色间，调动本命神通数据化记忆，并将其转化为不可直接读取的密文，进行数据加密。


    同时销毁解密秘钥。


    至此，除非执掌数据道意，否则很难暴力破解加密数据。


    “这般看来，也算是天地所诞！”


    清虚大帝闻言微微颔首，古井无波的外表下，识海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正所谓：


    念头一动性杨波，鬼面神头见许多。


    不过刹那，仙人指路，超出阴阳，顾云礼简简单单一句话，已然令清虚大帝从卦象中，看到他想要的结果。


    ——顾云礼所言非虚。


    ——若是强行搜魂，将一无所得。


    占卜结果，令清虚大帝若有所思。


    “祈神术互联网可是来自本命神通？”


    “没错。卑职将其命名为网络神通，可连接多人，进行信息交换。”


    “你以互联网攫取天下香火，虽然剑走偏锋，但也无可指摘，只是为何开通网络银行？你可知，此计若出，天下百姓恐沦为牲畜，这与魔道有何区别？”


    清虚大帝语气平静，只是言辞之凌厉，令人脊背发寒。


    顾云礼闻言，在刹那间，意识到清虚大帝为何突然召见于他了。


    积分的自由兑换，或将是直接诱因。


    其实，关于网络银行的弊端，在互联网上多有讨论，讨论的最终结果都是人类极有可能沦为提供香火的牲畜。


    只是在巨大的香火诱惑面前，没人愿意站出来反对罢了。


    然而这份诱惑在仙庭面前已然可有可无。


    怎么办？


    收回网络银行构想？


    顾云礼思绪如电中，平静道：“帝君，卑职以为，网络银行才是互联网的核心，将是造福天下的仁义之举。”


    清虚大帝来了三分兴趣：“哦？说说看。”


    顾云礼微微吸了一口气。


    “卑职以为当今天下之所以矛盾重重，归根结底，乃是资源错配的结果。”


    “拥有强大生产力的修士，高高在上，不事生产。”


    “能力卑微的凡人，却要躬身于田地之间，面朝黄土背朝天，供养高高在上的修士，闲暇之余，还要供奉香火。”


    “这一幕，何其荒谬？”


    “卑职以为只有共产主义，才能拯救天下苍生！！！”


    一番狂瞽之言，如星星之火，闪耀于九重云霄。


    “共产主义？”


    清虚大帝眯起眼睛，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疑惑。


    “所谓共产主义，乃是在彻底解放生产力的前提下，各尽所能，各取所需，修士创造物质，平民提供香火。”


    “到那时，丰富的物质生活，将使得百姓不必再为生计发愁；探索世界、创造艺术、享受生活、参悟道法，将会成为主流，世界将会迎来新的大繁荣。”


    “以如今修真界力量，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


    “只是无人尝试，也缺乏合适路径，更缺少分配手段。”


    “故而卑职以为，以互联网之利，穷搜天下香火，再以香火为准，分配物资，完全可行。”


    “这将使得不善于获取香火的修士，有了获取香火的渠道，也让百姓获利生存。”


    顾云礼侃侃而谈。


    当然，为了简洁易懂，他隐去不少内容，尤其是互联网将控制资源分配这一点，更是轻描淡写一笔略过。


    清虚大帝听罢，久久无言。


    这共产主义之言，听起来像极了诡辩，但细细咀嚼，又觉得大道暗藏其间。


    令他心潮起伏中，忍不住微阖双眼，以神通推演而去。


    许久，他睁开双眸：“长此以往下去，只怕人口越来越多，天下将不堪重负。”


    顾云礼笑道：“卑职以为还有另一個可能，随着个体不再为生计发愁，自我实现将成为主流，到时候，只怕无人再传宗接代，反而选择修行之道，以求长生久视。”


    “当然，人口也有可能越来越多。当天下不堪重负时，还有阴间；若阴间若不够，那便建造大厦浮岛，取天之有余，补地之不足。再不济，星辰大海亦是归途。”


    说到这，顾云礼咬牙僭越道：


    “帝君，这天下承平已久，已然死水一潭。纵无互联网出现，修士数量亦在增多，以史为鉴，早晚都是一场天地浩劫。既然如此，何不试一试共产主义，为众生，也为自己争一份可能？”


    这一次，清虚帝君脸上再也无法维持平静。


    是啊，共产主义之道，或许将面临人口暴增压力。


    可现在天下也绝非完美。


    甚至可以说，相较于共产主义的不确定，如今天下已然是睹始知终！


    想到这，清虚帝君豁然起身，走到凉亭边，眺望云海。


    实则遮掩内心的激荡不安。


    这一刻，他无比肯定，这顾云礼乃是一枚棋子。


    一枚搅动天下的棋子。


    只是不知道，这执棋者究竟是谁？


    三清六御？


    五方五老？


    金母木公？


    清虚大帝将在他之上的仙官数了遍，发现谁都有可能。


    哪怕是玉皇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