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樱淼在父母离婚后就是一个人住的，周一到周五住学校里，周六和周日会回家。


    其实她会做菜，那段时间她因为不想麻烦邻居阿姨，所以开始学着自己做菜，好几次烫伤了手，但总归是学会了。


    俞樱淼觉得，她其实是很适合独居的一个人，她不会害怕一个人的黑夜，也能够战胜孤独。


    但是，只在高三上学期之前。


    那是一个冬日的雨夜，俞樱淼已经休息准备睡下了，外头却传来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将她惊醒。


    俞樱淼蹑手蹑脚的走出去，问他是谁。


    那人说，小俞妹妹，出来玩啊。


    那是住在一楼的一个独居男人，大家说他精神有些问题，每每见到都要绕道走，俞樱淼刚开始不知道，有次看那男人可怜，还分了他半个包子。


    从那之后，那男人便会时常来骚扰俞樱淼，敲她的门，叫她出来玩。


    那是一个人住后第一次感到害怕，男人喝多了酒，行为更加不受控制，俞樱淼被吓得只能坐在原地大哭，家里的动静吸引了邻居的注意力，这才报了警。


    俞樱淼上了大学后便一直住在学校里，直到大四才买了这套公寓，当时她选择这里也是因为这个小区的安保系统好。


    可没想到，还是被她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比起十七八岁的她，俞樱淼现在已经不会被吓得只能坐在地上哭了，她忽略外头那男人调/戏的话，反复地深呼吸抖着手摸出手机。


    叮，手机响了一下，俞樱淼垂眸看去。


    【s】：在家吗，我过来拿衣服。


    这一瞬间，俞樱淼有种溺在水中垂死挣扎的时候忽然抓住了一根浮在水面上的枯木的感觉，她顾不得这样会不会给沈疏南造成麻烦，她只是想有人能够帮帮她。


    俞樱淼直接给沈疏南打了通语音电话过去，好在沈疏南很快接起。


    “大哥……”俞樱淼本以为自己是不害怕，却不曾想一开口声音就已经变了调，带上了浓浓的哭腔。


    沈疏南在地下车库停车，车载音响传出俞樱淼的声音，他一怔。


    “怎么了？”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沈疏南快速地将车倒入车库停稳。


    “大哥，昨天那男的，在开我家的门……”


    沈疏南瞳孔倏地一紧，解开安全带快速下了车甩上车门，一边快步上楼一边和俞樱淼说：“你先别紧张，报警了吗？”


    “准备报。”


    “我现在上来了，你先报警然后联系物业保安，去房间里待着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出来，我很快到。”


    “好...”


    俞樱淼边报警边回到房间反锁上房门，她贴着门听着外面的动静，那个雨夜的点点滴滴渐渐涌上脑海，老式的居民楼是一扇木门加一道防盗铁门的设计，外头下着瓢泼大雨，铁门猛烈的撞击声和雨声形成合奏，那绝对不是一曲悦耳的音乐，只叫人浑身战栗，四肢发麻。


    俞樱淼头抵着门，紧紧闭上眼睛，冷汗从她的额角一滴滴往下落。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小了下去，门锁不再发出警报声，骇人的砸门声也终于停止。


    手机铃声响起，是沈疏南打来的电话。


    “已经没事了，出来开个门。”


    俞樱淼倏地松了口气，直到这时才发现衣服已经被冷汗全部湿透。


    她披了件外套，出去开了门。


    门外站满了人，有警察，有小区物业和保安，那个金发男人被警察戴上手铐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湿润的额头忽的落下一抹温度，俞樱淼眼睫剧烈一颤，微微抬眼。


    她额前的刘海被冷汗全部打湿，沈疏南摸了把她的额头，触及到的是一片冰冷。


    心下一沉，沈疏南轻声安慰：“没事了。”


    俞樱淼紧咬着下唇，努力忍着。


    忍着不让自己落下一滴泪，以至于看上去不那么坚强。


    -


    警察给俞樱淼做了笔录后就把那个金发男押回了派出所，小区的物业经理一个劲的给俞樱淼道歉，毕竟这也是他们的失职所造成的。


    事情的经过俞樱淼大致了解了一下，那个金发男不算1203女网红的男朋友，只能算是一个炮/友，昨天他来这边找那女的玩，无意间看到了俞樱淼，正巧长在他审美上的一个女生，所以他就起了歪心思。


    今天他借口来这边玩，借着酒劲，冲动之下想要强行打开俞樱淼家的门，这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


    俞樱淼不是什么仁慈的人，她拒绝私下和解，并且对于那个女网红她也和物业下了通牒，这样的租户已经影响到了楼层住户的生活，甚至差点给住户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她需要物业和房东给她一个合理的说法。


    物业经理当然是满口承诺会把事情妥善解决，给俞樱淼一个交待。


    等事情全部解决好，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等人都走光了，俞樱淼才注意到沈疏南在她旁边陪了这么久。


    “大哥，今天谢谢你。”俞樱淼说。


    沈疏南拍了拍她的头，“谢你自己，警察和保安可是你一个人叫来的。”


    俞樱淼动了动唇，忽然想到什么，说到：“那男的脸上的乌青，是你打的？”


    刚才出来时她就注意到了，那人眼下一片乌青，一看就是被人一拳打出来的，结合距离，沈疏南应该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


    沈疏南轻轻抬了下眉，不甚在意，“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他上楼后一眼就看见了俞樱淼门前的金发男，当时这男的还在企图撬锁，沈疏南冲过去拽住他的衣领一把拎起，这人还打算反抗，沈疏南便直接上手给了一拳，好在这人喝多了酒人本身就晕乎乎的，一拳下去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让俞樱淼格外脆弱，她偏过脸，低下头。


    身旁是一声低低的叹息，紧接着她听见他说：“不想让我看见的话，我可以先走。”


    俞樱淼鼻头一酸，赶紧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大哥，你会烦女孩子哭吗？”


    “……分情况。”


    “那我这种呢？”


    “那就哭吧。”


    话音刚落，两颗硕大的泪珠就滴落在俞樱淼的腿上，沈疏南任由她牵着自己的衣袖放声大哭。


    他确实会有点烦女孩子哭哭啼啼，但俞樱淼的话，现在大概也只有哭才能发泄她的情绪。


    哭不是小孩子的权利，她也可以。


    -


    俞樱淼这一哭就哭了好半天，沈疏南从气定神闲逐渐变成手足无措，最后变成了一个只会递纸巾的工具人。


    好在哭泣确实只是俞樱淼发泄情绪的方法，把压抑着的恐惧和后怕宣泄出来后她就好了很多，没多久就慢慢停下。


    小姑娘抽抽噎噎，还打了个哭嗝，一边擤鼻涕一边说：“对、对不起，见笑——嗝——了。”


    “没关系，但是你能不能先松开我的衣服。”


    俞樱淼抬头，一看，哎呀！她把大哥的衣服都扯歪了！


    俞樱淼赶紧松手，“对不起对不起。”


    沈疏南理了理被拽的松垮的衬衫，手指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俞樱淼点头，“我吃过了，你呢？”


    沈疏南是在工作室吃完晚饭才回来的，他看了眼现在的时间，已经快十点了，这个点还待在女孩子家里总归是不妥的。


    沈疏南说：“那你没事了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俞樱淼还是有些害怕不想让他走，但确实沈疏南已经帮她很多了，她不能再得寸进尺地让人留下来陪她。


    她只好点点头：“嗯，今天谢谢你，大哥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俞樱淼将沈疏南送到门口，沈疏南倚着门，歪着头打量俞樱淼，小姑娘的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红的，因为一直在擤鼻涕，鼻子还起了皮，而那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未干的小小的泪珠。


    视线偏移，他与她对上双目。


    被水浸泡冲洗过的星眸犹如一颗晶亮剔透的琉璃，一眼就能看到内里，掩饰不住她的脆弱与依赖。


    她的眼睛太干净，明明是漆黑的颜色，怎么能比白色还要纯净。


    但是沈疏南还是没说什么，不管是俞樱淼害怕也好，还是他担心也罢，深夜孤男寡女的待在一处，被人知道了，女孩子总是会吃亏的。


    沈疏南走后，屋子里再度陷入了寂静，俞樱淼有些睡不着，起身去洗了个热水澡，简单收拾一下后上了床。


    她其实做不到完全不害怕，一闭上眼睛，满脑子就会回荡起那恐怖的敲门声和男人说的那些话。


    俞樱淼从不怕去鬼屋，因为她觉得比鬼更恐怖的，是人。


    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久久没有睡意，不知过了多久，床头的手机轻轻震动两下，俞樱淼拿过来。


    【s】：睡着了吗？


    【你的水爹】：睡不着。


    【s】：害怕？


    【你的水爹】：有点。


    【s】：叫你朋友过来陪你吧。


    【你的水爹】：她不住这个区，过来要一个小时，而且都这么晚了。


    【s】：那你父母呢，出这么大事，得跟他们讲一声。


    【你的水爹】：他们不在帝都。


    一圈圈算下来，俞樱淼恍然发现，自己真的找不到一个可以陪她度过黑夜的人。


    她看似朋友多，可交心的实在是少。


    沈疏南还没回复，俞樱淼在床上翻了个身，发过去。


    【你的水爹】：大哥，要不你给我唱首摇篮曲吧，我觉得你的声音好好听，说不定我很快就能睡着了。


    发完这句话，俞樱淼读了一遍，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得寸进尺。


    她居然让大哥给她唱摇篮曲，她胆子也太大了吧。


    俞樱淼赶紧点了撤回，希望沈疏南没看到。


    聊天界面上安安静静，沈疏南再没回复俞樱淼的消息，她往上翻了翻，除了刚才那句话她好像也没说什么让人不高兴的，沈疏南怎么就突然不理她了，难道那句话被他看到了？


    俞樱淼觉得自己罪过大了，正想着要不要试探问一下，沈疏南的消息终于回了过来。


    只有两个字。


    【s】：开门。


    俞樱淼一愣。


    两秒后，她从床上一跃而起。


    不是吧，真的假的。


    她穿了件外套走出房间，打开客厅的灯，到了门口她朝猫眼里看了眼。


    妈呀。


    俞樱淼立马打开门。


    沈疏南站在门口，他应该是回家收拾过了，换了身居家服，头发蓬松柔软，身上也有股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俞樱淼惊讶到结巴：“大大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沈疏南撩起眼，浅茶色的眼眸淡淡看了俞樱淼一瞬，然后微眯起眼打了个哈欠，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缓声说，


    “大大大哥来给你唱摇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