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漾进来病房，发现战老爷子醒了。


    战妄正在给他爷爷擦拭身体。


    看到沈漾进来，战妄停了手上的动作。


    两人中间隔着病床，彼此对望一眼，沈漾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


    “战爷爷，”


    沈漾绕过病床，拿了战妄手里的毛巾。


    就在这时，管家送晚餐过来。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沈漾给老爷子洗手准备吃饭，战妄把餐盒一样样打开，端床上医用的移动餐桌。


    “丫头，陪爷爷吃顿饭，”


    病床摇起来，战老爷子勉强坐起，在医院躺了太久的缘故，声音明显虚弱。


    “爷爷，我喂您，”


    沈漾坐在病床边，端起粥碗。


    从她父亲过世，她就明白一个道理


    这人间的饭，都是吃一碗少一碗。


    这身边的人啊，都是见一面少一面。


    脚下的路，走一天就少一天...


    人的一生一直在做减法，哪有什么非来日方长！


    “你吃饭，我喂，”战妄过来沈漾身边。


    战老爷子指了指自己的孙子“丫头吃饭，陪爷爷说说话，”


    沈漾不动声色的把手里的碗筷给战妄，起身过去病床另一边。


    战妄见沈漾过去了病床另一边，时刻跟他保持着距离，怔怔的眼神压抑着心里的情绪“爷爷，吃饭，”


    老爷子喝了几口，要自己吃。


    战妄放下碗筷，跟沈漾相对着坐在病床边。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病房里的气氛莫名开始压抑起来。


    偶尔夹杂老爷子几声叹息，更加让人心闷。


    战妄小心翼翼的眼神一直盯着沈漾，见她一直忙着照顾爷爷自己没怎么吃，战妄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放进沈漾碗里。


    沈漾垂眸，看着战妄给她夹的鱼肉，眉头微蹙。


    几秒过后，沈漾放下手里的筷子“爷爷我吃好了，我给您剥虾，”


    战妄见沈漾不仅没有吃她夹的鱼肉，甚至碗里的饭都不再吃一口了，心脏突然泛起一阵绞痛，痛到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脊背僵直坐在沈漾对面一句话不说，但是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战老爷子浑浊的眸子扫了眼自己的孙子，虚弱的开口“丫头，爷爷这一次多半是回不了家了，爷爷那几盆兰花你帮爷爷照料着，”


    战老爷子一句话，听的沈漾鼻翼一阵阵发酸“爷爷，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战老爷子摇摇头“爷爷的身体爷爷自己知道，这一躺下想再起来，不大可能了，抽空帮爷爷回去看看那几盆兰花，爷爷实在放心不下，”


    沈漾短暂的犹豫过后，点头答应“爷爷，明天我休息，我过去帮您看看，”


    战老爷子养了几盆兰花，每一盆都是兰花中极珍贵的顶级品种。


    其中有一盆极为珍贵的鬼兰，还有一盆金钻蝴蝶兰，一盆荷鼎。


    战妄他不喜欢养花，他没有那个耐心。


    所以从小，战爷爷就教她养兰花。


    在战家的十多年里，战老爷子不仅教会了她养兰花，还教她下围棋，教她茶艺，教她书法，教她国画...甚至会跟她聊商场上瞬息万变的诡谲，教她以柔克刚的交际手段。


    南汐更是送她去学乐理，学礼仪，学插花，学形体形态表情管理，学品酒，学闻香，学穿搭...甚至让她跟战妄一起上防身课，把她当豪门千金当继承人一样去培养。


    回想从前，战家人对她确是极好的。


    只是她太不争气！


    年少的她只想读书，想考医学院，想快点长大好当一名医生，想快点治好她父亲的腿！


    她每天学那么多，她最喜欢学的就是画画，但是那么多年，她画的最好的，最多的，是他！


    陪战老爷子待了一会儿后，沈漾接到宋时礼的消息后离开了。


    战妄跟到门口，停了脚步。


    战老爷子叹了口气，闭上眼休息“阿妄，昨天从y国空运过来的点心你送给丫头，让她带回去给她妈妈尝尝，”


    “知道了爷爷，”


    战妄转身拿了两盒点心追出了病房。


    —


    “等很久了吧，”


    沈漾一路小跑出了医院大门口。


    刚停下脚步，一杯奶茶送到了沈漾面前。


    宋时礼“热的，加了红豆，”


    “谢谢，”沈漾笑着接了宋时礼递过来的奶茶“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红豆奶茶?”


    宋时礼“有心当然就能发现，”


    沈漾表情一怔，然后跟宋时礼对视一笑。


    原来别人说的爱在细节，是真的。


    如果这个人心里有你，他眼里处处都是你。


    不远处，战妄就那样站在那里，看着沈漾跟宋时礼慢慢消失在他的视线。


    低头，看着手里的点心，不自觉用力攥紧！


    脑海里，全都是曾经沈漾对他的控诉！


    她说“虽然我穷，但是我真的不想要别人不要的东西！”


    她说“虽然我穷，也许一辈子买不起，但是我真的不想戴赠品！”


    她说“我真的不想再被你从副驾驶赶下车了，”


    她问“你有心疼过我尊重过我吗，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什么吗？！”


    ...


    战妄后背抵靠在医院后墙的墙壁上，闭着眼睛拼命克制！


    他呼吸闷重，越想稳住自己的情绪，曾经对沈漾做过的的一切，如丝般勒住他的心脏，越缠越紧！


    他送她手链，是他提前看好了手链付了钱的。


    是他特意带她过去的，说是给简明月买项链送的赠品。


    因为那段时间他们总吵架，他明显能感觉到她在疏远他，他只是想在她生日前，送她一条像样的手链让她开心点。


    可是，她却不肯要！


    她被他丢在雨夜，他去医院看她，喂他吃的是被简明月扔过的绿豆酥。


    他当时只想先哄好她，但是看着她哭着吃下去那一刻，他心里的难受居然超过了被简明月拒绝的时候！


    他故作轻松的说出去给她买午饭，他跑了好几条街买了她最爱吃的点心回来后，她却再也不肯吃一口！


    他中午去医院的休息室找她，给她戴化掉的奶油蛋糕。


    看着她眼底强忍的眼泪，躲他离开了休息室。


    他很想追上去告诉她，那奶油蛋糕她不是买给简明月的！


    他故意那么说，是想让她生气，哪怕跟他吵架，他也不想看到她那张冷漠疏离的脸！


    ...


    从前，他们也是这样子的。


    从她进战家起，她就特别在意钱，所有的礼物她都不收，不管谁送的！


    所以一直以来，他不管给她什么，都说没花钱。


    每一次她碗里被夹满了吃不完的饭菜，他都会一声不吭的把她吃不完的饭菜全部吃完。


    每一次她吃雪糕，他都会上前先咬一大口，让她吃剩下的。


    每一次他爸妈都会骂他混蛋，说他连妹妹的好吃的都抢。


    骂他又有什么关系。


    那丫头每一次生理期小腹都会痛，他只是不想她吃太多冷的东西而已。


    但是后来，她不理他。


    他就故意气她，他就故意刺激她，跟她反着来。


    他承认他混蛋。


    但是她那么乖，那么听话。


    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真的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