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1941年12月11日

作品:《香港沦陷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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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瑟缩着脖子。


    就连刚刚对虞珂投以不干不净目光的烂仔,也都紧抿着双唇,下颚收紧,仿佛外头的大炮不是打在香港山上的建筑,而是幻化成拳头打在他脸上一样。


    五分钟。


    十分钟。


    二十分钟。


    这期间,防空洞里无一人说话,直到警报声落幕,才有人呜呜呜地低哭出声。


    虞珂也想哭,但她不敢,只是将被冷汗浸湿的额头搭在宋闻胳膊上。


    宋闻屈起胳膊肘搂住虞珂的脸,手掌放在她的脑袋上。


    ——虽然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一个在说着“宋闻,我好怕。”,一个在说着“没关系,我在这里呢。”


    不得不说,宋闻的存在真真是虞珂在战地活下去的主心骨,她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


    这样沉默的安慰大概进行了二十几秒吧,等虞珂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宋闻便将她拉起来,用手拍了拍她接触水泥地后脏兮兮的膝盖。


    “走吧。”


    他催促道。


    “那么快就要走了吗?”不是虞珂质疑宋闻,而是刚刚打到家门口的炮响还历历在目,震耳欲聋得令人发怵,防空洞的人们像是下盘被钉死在地面一样,没有要站起来离开防空洞的意思。


    纵观全屋,只有她和宋闻站起身来了。


    听到她的质疑,宋闻沉默了一瞬,低声解释道:“如果连回家的勇气都没有,那就做好在防空洞住一辈子的打算吧。”


    这句话严厉,却相当真实。


    虞珂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香港的有钱人家家户户都有私人防空洞,虞家也不例外,如果她爸爸不在汇丰银行上班,大概率也是在家中防空洞里。


    ——有钱人都做好了在防空洞住一辈子的打算。


    而且回家也是她要回家,现在又中途反悔,是要将宋闻置于何地?


    自觉被一句话嘲讽了两次的虞珂默默站起身体,手指拉着宋闻的衣袖,跟着他离开了“暂时安全”的防空洞。


    原以为炮火声刚落幕,街道上应该空无一人,可虞珂还是小看了崇尚资本主义的香港人了。


    街上人来人往,居然还有正在上班的人。


    她远远看到酒店前台小姐,正一边用手背抹着眼泪,一边对着宾客鞠躬道歉。


    “我们遇到麻烦了。”


    宋闻缓慢郑重的语气吸引了虞珂全部的注意力,她连忙反问:“怎么了?”


    宋闻指着公交车站的地图,面色凝重地说:“我们需要乘坐公车,从湾仔到中环,中间会有一段必经之路…”


    还没等他说完,作为土生土长香港人的虞珂立刻反应过来了,抢答道:“海军船坞!”


    答完后,后知后觉的冷汗来袭,鸡皮疙瘩爬满她的后背。


    每当香港发生战争的时候,海军船坞就会成为众人公认的恐怖地带,吸引敌方大量的炮火。再加上中环巴士是观光巴士,只有露天座位。


    坐在这样的巴士上,经过一段不知道被多少炮口对准的死亡通道,不亚于是将自己当作靶子,送到敌人面前供其瞄准。


    可是不坐巴士,难不成徒步走到中环吗?


    一时间,虞珂进退两难。


    倒是宋闻裁决果断,还没等巴士抵达前,他就决定好要乘坐巴士了。他耐心地同虞珂解释道:“今早炮火刚消停,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来的。”


    虞珂一听就知道了,他在赌,在拿珍重的生命,去赌对面军官玄之又玄的心情。


    可是深陷战争里的人,又有谁不在赌呢?于是虞珂抿了抿嘴,什么反驳的话都没说,毅然决然地跟着宋闻走上这辆名为送死的巴士。


    大概是她的果断令宋闻侧目。


    宋闻故意落后两步,瞧着眼前这位大小姐纤细柔弱的肩膀,心里顿时百味杂陈了起来——战争这才爆发多久,虞珂就已经从万事不通的大小姐,变成如今坚强的模样。


    不过别看两人如此淡定,上车后,他们竟不约而同选择了最靠近门的位置。


    很明显,两人都很怕死。


    不过令虞珂欣慰的事,巴士上不仅有她和宋闻两个人。


    车内三三两两坐着将近十多人,虽然表情不至于轻松愉快,却也淡定非常。


    人类呆在集体环境里总会不由自己松一口气,虞珂也不例外。


    她被其他乘客面上的平稳感染,乐观地想着:应该不至于那么巧合,正好炸到她们的车吧?


    电车平稳前进,摇摇晃晃。


    如果忽略栏杆以外狼藉的炮后景象,他们真的像在观光,在享受和平年代的悠闲。


    车子发出呜呜的气鸣声,与此同时,车头轻漂,进入海军船坞的拐角。


    车头刚进入海军船坞旁的公路,所有乘客的呼吸声都停滞了一瞬,只见道路两旁的破败建筑碎成粉末,将海风也一并染成灰色。


    如果冷不防吸上一口,那股烧焦的味道就会顺着鼻腔,冲进肺里,熏出泪涟来。


    战后景象令人发怵,好消息是,只要过完这段长达1.5公里的路就安全了。


    眼瞅着不远处轻云消散,中环高大的外资建筑群逐渐出现在城市边际线上,虞珂的心已经不在这里,早已飘到中环汇丰银行15楼的办公室里。她的爸爸恐怕正因为战后兑钱的事情焦头烂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惦记她这个女儿。


    虞珂全靠胡思乱想,打发看到战后败景后的内心冲击。


    就在这时,咻咻咻三声破空声响起。


    不是导弹,而是一些…更恐怖的东西。


    下意识的,所有人都朝空中望去,只见三艘敌机紧贴着建筑物飞快划过,随后消失在某座高大的建筑后面。


    这还是虞珂第一次肉眼看到敌机的存在,那么清晰,那么精密,又那么的…靠近。


    就在大家以为敌机只是路过的时候,忽然,嗡嗡嗡宛如蚊子叫的机翼声再度响起,而且声音由小逐渐变大,明显是正在靠近的模样。


    几乎是声音重返的瞬间,电车速度骤然加快。


    明显是电车司机也慌了。


    司机踩实了油门,将原本只有20-30码的观光巴士开出120-130跑车的即视感。


    虞珂还是愣了两三秒后才意识到——天啊,敌机返回了。


    是单纯的返航,还是注意到他们了所以才返航?


    她不敢细想。


    车内的乘客也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淡定了,细碎的讲话声伴随急促呼吸接连响起,慌张的情绪正在车内蔓延开来。


    虞珂立刻看向一旁的宋闻。


    虽然他们才相处了一天一夜,但她已经养成了遇事不决找宋闻的习惯了。


    而宋闻也是一如既往的靠谱。


    他的眉头蹙成一个深深的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