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7 秘术三角与训练

作品:《怪物们的密教准则

    伊妮德似乎对罗兰的遭遇并不太担心。


    她听完后,脸上仍是那副冷淡样,还有空低头观察咖啡中映出的自己。


    “你怎么想。”


    她盯着手中的杯子,随口问道。


    罗兰虽然谈不上一无所知。


    可就最近得到的‘知识’来说,是做不出什么正确决定的。


    “仪式者往往不需要‘正确’…把手伸出来。”


    伊妮德让他将一只手掌平放,手心朝上。


    然后,罗兰就察觉到,她用她的‘触须’,碰了自己的掌心。


    和自己那条灰色冰凉的不同。


    伊妮德炽热如火。


    “「秘」,或者神秘。这是一种来自眠时世界的能量,我想费南德斯已经给你解释过了。”


    “触须实在难听,你不许在其他人面前这样说。”


    她让罗兰用同样的方式观察自己的手掌。


    很快,他的掌心就出现了两枚颠倒交叠的紫色三角。


    像有些畸形的六芒星。


    “秘术三角。”


    伊妮德看着罗兰,疏淡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赏:“这证明,你拥有资质,并得到了某条道路的青睐,掌握「秘」,成为了学徒。”


    说着,她忽地向前探身,用手指拨弄罗兰的黑发,将两枚清澈的琥珀露出来:


    “头发,该修剪了…要我帮忙吗?”


    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


    罗兰闻见了一股类似甘草的气味。


    很淡。


    「是紫罗兰。」


    “…叔叔会帮我剪,女士。”


    罗兰稍稍别开脸。


    “哦?普休·柯林斯管的事可真不少。”女人挑了下眉,慢悠悠收回手臂。


    这话…


    听来可不像称赞。


    「你应该答应的。」


    「大蝙蝠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只是想帮助这个失明的金眼猫猫而已。」


    -扳手,你可以闭一段时间嘴吗?


    -就一小段时间。


    「可以考虑,说说看。」


    「多久?」


    -一百年。


    「……」


    「你这人真恶毒。」


    伊妮德看着沉思的少年,用手敲了下桌子,“在想什么,罗兰。那条展现在眼前的道路?”


    没,在跟脑袋里的声音打架。


    「是我单方面殴打你好不好?」


    “坦白说,当你成为学徒的那一刻起,生命就如同暴风中的树叶了。”


    “一位不凡的仪式者,直至生命结束前,要经历的危险,要做出的选择,多不胜数。”


    “但唯有一处,是我们难以控制的。”


    “即…伟大之路。”


    罗兰重复她曾说过的话:“道路选择人,并非人选择道路。”


    伊妮德颔首:“就是如此。有些人极适合某一条路,但可能不是他想要的。你被一条陌生的道路选中,也许是你灵魂中的某种特质吸引了它。”


    女人思索片刻,还是给出了一个办法:


    “既然你无法前往伊甸,那么,恩者的其他准则就不必尝试了。至于其余道路…”


    其余道路就涉及了他教。


    涉及了异教徒。


    “我可以询问一下大漩涡和永寂之环的朋友,但我不能保证。”


    “因为附着准则的物品,几乎从不外泄。”


    “你更无法加入他们的教派。”


    罗兰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实际上,你不必为此担心。”伊妮德说:“即使是一条没有神灵的道路,即使没有大秘仪(大仪式)…”


    “你仍然是审判庭的执行官。”


    “等你能够熟练操纵「秘」,我会把你调到安全的岗位上…但周薪并不会少一个便士。”


    她提起一个罗兰近日见过的人。


    那位给他测量体型,负责教服的女士。


    “你可以干这些活,不必跟费南德斯到处奔波,面对危险的邪教徒和异种。”


    “只要找个裁缝,学几天。”


    伊妮德的态度罗兰是一点也不惊奇。


    出于某种不清不楚的原因,罗兰不仅不惊奇,甚至现在还有点习惯了。


    「不清不楚?」


    「我可是一清二楚哦~」


    -你不是答应我一百年内不说话么。


    「我没答应你。」


    -那你现在答应我。


    「我凭什么答应你。」


    “我担心的并非道路,女士。”罗兰收敛思绪,微微摇头:“我担心…让你,让费南德斯失望。”


    “如果是其他人,的确如此。”伊妮德撩了撩长发,施施然陷回高背椅里,嘴角上翘,显得十分愉悦:“但我不会对你失望。”


    “况且审判庭…”


    “是我说的算,罗兰。”


    她面朝少年微微仰起头,骄矜模样活像自认为拯救了世界后需要被夸奖的猫咪。


    需要…


    被人摸摸下巴。


    「这回跟我没关系,是你自己作死。」


    -我承认。


    “除此之外,我没法给你更多建议了,罗兰。”伊妮德摆弄着汤匙,用那只遍布瘢痕的手。提起来,敲了敲杯壁,发出‘叮叮’声。


    “无论如何选择,那都是你的命运。”


    她那双时常轻蔑冷淡的眸子,此时却有无数烧至通红的碎石,在瞳孔里滚落扩散,扬起夺目火尘。


    命运。


    罗兰不太喜欢这个词。


    “当然,在你愁眉苦脸的考虑这些之前,你更该注意另两件事。”她说:“训练,以及写字认字——我指的是最基础的。”


    最基础。


    基础。


    罗兰现在一听到这词,脑袋就隐隐作痛。


    因为他最近听到的所有知识,似乎都被伊妮德认为是‘最基础’的。


    “知识?”


    “我指的是身体,罗兰。”


    伊妮德捏住他的手腕,抬起来,轻晃了几下。


    嗯…


    软绵绵的,像摇一条冬眠的蛇。


    “最基础的格斗,冷兵器和枪械使用;


    身体素质,包括处理低等幽魂时需要准备的仪式和圣水;


    关于邪教徒的处理方式,异种、梦境倾泄情况的对应;


    如何释放、操纵「秘」,以及如何在夜晚沉浸眠时世界去补充它——你现在能稍微看见一点了,也该学着怎么用身体战斗了。”


    “这需要花一定的时间习惯。”


    “我让费南德斯一点一点教你。”


    她松开手,靠回椅背,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都交给费南德斯了。”


    “都交给他。”


    “好好学,罗兰。”


    所谓‘基础’的体能与格斗训练,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总之。


    从那天开始。


    罗兰身上就没有一处好地方了。


    每天都青一块紫一块。


    有时候,脸都是肿的。


    「大块头真是个面冷心冷的人啊。」


    -你这么说,不就是个纯粹的坏蛋么。


    自和伊妮德谈话后,他就经常被费南德斯约到审判庭的训练场:


    白天提着手杖来,晚上拄着手杖一瘸一拐的回家。


    弄的叔叔一直用某种奇特的眼神打量自己。


    ‘干什么都有时有晌,你说是吧,小子。’


    罗兰不明白这种隐晦的暗示,直到他越说越直白。


    ‘有时候,得学会拒绝。’


    ‘腰要是受伤,一辈子就完了,你才多大。’


    然而当某天,他发现罗兰浑身上下都是青紫的时候(再加上喝了酒),整个人就像一口即将喷发的火山,撑着桌子,边咆哮边挥自认为肌肉发达的手臂:


    “我要去告她!!”


    “这个没人要的怪癖下流妓——”


    罗兰解释了好多次。


    就是不知道他信不信。


    自己身上的青紫,真的和伊妮德女士无关。


    「你可以说,是一个男人把你弄成这样的。」


    -我怎么听这话不对劲。


    「你相信我吗?」


    -这还用问。


    -当然不相信了。


    不过有扳手陪着,偶尔斗几句嘴,痛苦倒也没那么难熬。


    费南德斯先生说,他的身体素质很难在短时间内提高到最低标准线——最低标准线。


    实际是降低了好几次的‘最低标准线’。


    即便这样,罗兰也没法及格。


    似乎他怎么训练,身体素质也及不上那些同龄的男性。


    这不奇怪,有人就是天生羸弱。


    没办法。


    ‘我很怀疑你能不能打得过你叔叔店铺旁边那个卖纸盒的女人。’费南德斯是这么说的。


    那个高五英尺宽也差不多五英尺的方块夫人?


    ‘我对你的未来很担忧,罗兰。许多道路,都有独属于它们的「大仪式」,有些增强身体,有些强化精神和灵魂——而你这条路什么都没有…’


    ‘你的身体还是这样羸弱…’


    没过几天,教士先生就放弃了。


    他更改了教学方法,不教罗兰拳脚。


    直接从匕首开始。


    眼球,下巴,脖子,心脏,下阴,尾椎,肾脏,动脉。


    ‘你太脆弱了,罗兰,也许是先天造成的。我不管将来你能不能通过其他方式扭转…’


    ‘但现在,我只能这么教你。’


    ‘注意,不要用它来对付醉汉或在姑娘面前逞英雄。’


    如果不是为了杀戮,就没有必要使用利器。


    费南德斯说。


    拔出匕首,就意味着要杀死敌人。


    有意思的是,罗兰在这方面学得竟比拳脚要快得多。


    快得令人惊讶。